第10章 坠落（三）

在假名被伏见猿比古说出来的一刹那，天内理子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说起来有些后悔，当初她伪造身份的时候时间比较仓促，鬼使神差地就用了黑井美里的姓氏，还有脑海中莫名闪过的这个名字。

——“黑井辉夜”。

明明不是她的真名，但却犹如惊雷撞在耳膜上。少女条件反射地抬起头，而听到“黑井”这个姓氏，原本想要上前说些什么的夏油杰脚步突然顿住，回头看向了她。

倒是传说中本该有点“因果感应”的某位六眼，神经大条地依旧用那毛绒绒的后脑勺对着她。

“是我，没问题。”

尽管心里慌得一批，但是天内理子仍然定了定神，表面上无比从容地点了点头。

当初在飞机上报警是为了活下去，刚刚想要甩开这两个薨星宫委托来的咒高二年级也是也为了逃命。现在的话，既然夏油杰听到“黑井”这个姓氏想到了什么，她想要抬脚就走显然不可能，那么跟着scepter4这些公职人员离开或许反而是个方法。

scepter4隶属于东京法务局户籍科，如果跟着伏见走，她的真实身份或许隐藏不住了，但是人身安全应该还是没问题的——总不能连这些国家机关人员都默许薨星宫这种邪-教组织拿人命献祭搞非法仪式吧？

天内理子在心里暗自衡量了片刻，很爽快地选择了扮演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形象。

——只不过怎么解释自己的假身份呢，要不就真的用“离家出走”糊弄过去？

黑发少女看着咒高二人拿出证件递给scepter4的人查看，蓝色制服的众人在看清之后脸色变得更加严肃了，但是对着眼前的两个少年也恭敬了不少。

只有伏见猿比古仍然保留着怀疑的态度。

“东京咒高……咒高的人为什么会掺和到权外者伤人的事故中？这次事故的起因里有你们的工作对象吗？”

伏见猿比古指的自然是咒灵或者诅咒师。夏油杰和五条悟此番的任务的确不同于往常，考虑到天元和星浆体情报的重要性，两个人并不打算对scepter4和盘托出。

不过，倒也可以适当利用scepter4的资源就是了。

“不，恰巧路过而已。”

大大方方拿回了自己的证件，五条悟恢复了之前没个正形的姿态。他一步上前，完全不见外地伸出手臂勾住了伏见的肩膀，后者没想到他这么自来熟，猝不及防被搭了个正着。五条悟一米九左右的身板压得伏见差点脚下一滑，穿着蓝色制服的青年立刻稳住身形，咬着牙刚想要警告对方松手，就听见银发少年附在自己的耳边，低声道：

“不好意思啊伏见君，虽然知道你们在执行公务，但是有个事情恐怕得麻烦你一下。我们这边在追踪一个被咒灵缠身的少女，那个咒灵如果爆发出来恐怕会造成特级的危险事件，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帮我们找一下这个人……”

银发少年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朝着夏油杰伸出另一只手索要星浆体的照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天内理子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猛然加速，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指也蓦地收紧——

“走了，悟。”

出乎天内理子的意料，站在她身前的黑发丸子头少年却没有将照片递出。不仅如此，他甚至打断了五条悟的话语，将没骨头一样压在伏见肩膀上的银发少年一把拽了回来。

银发少年有些不明所以，但他还是顺从好友的意思停下了话语。

身穿蓝色制服的伏见猿比古皱着眉头掸了掸刚刚被五条悟搭住肩膀所形成的轻微皱痕，抬起头，用疑问的眼神看向他们。

“伏见君想必忙着呢，还是不劳驾阁下了。”

黑发丸子头少年微笑着眯起眼睛，紫罗兰般清澈的瞳孔被笑容遮掩。天内理子微微斜过角度，那温柔和煦的笑容在她看来比伏见精明认真的眉眼还要高深莫测。

她的心脏一下一下地撞击在胸口处。莫名恐慌，同时也有一种自己也不敢置信的，莫名期待——然而那牵动着她呼吸心跳的黑发少年甚至没有给她任何一个眼神，只是兀自维持着笑容，抢过了和scepter4的对话主动权。

“这位黑井小姐就先交给你们scepter4了，请阁下务必确保她的安全。没有问题的话，我和悟还有要事，可以让我们先离开了吗。”

夏油杰用肯定的语气说着疑问的话语，那随意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他不过是客套而已。伏见猿比古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余光扫了一眼边上突然安静乖巧起来的五条悟，语气慵懒而随意地应了一声。

“啊，当然可以。”

他的任务不过是带回报警的当事人，也知道咒高那边的水挺深。平日里仅仅是处理那些无所事事、到处闯祸的权外者就已经很麻烦了。

反正如果之后有什么需要在询问他们的，咒高也不是很难联络的地方。

现在的重点是……

伏见猿比古一边思索着，一边将视线转向了紧紧盯着夏油杰的黑发少女。

“黑井辉夜”……吗。

虽说日本重名的很多，但是跟那一位名字一样的人还真的是很少见啊……而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黑发少女身上有一种莫名怪异的熟悉感。

根据飞机迫降现场传来的消息，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虽然已经不见，但是恐怕不仅仅是单纯的炸弹犯劫-机那么简单，直觉告诉他，关键点恐怕就是眼前的这个黑发少女。

“啧……真是麻烦。”

伏见一边认真打量着黑发少女，一边抬了抬手招呼了一下周围的部下，“带她上车，去和副长她们汇合吧。”

“所以，我们到底为什么不能向那位scepter4的伏见君求助？有他们在的话，查清楚那位星浆体大小姐的去向应该很简单吧？”

他们之前的情报就只追踪到星浆体上了那架飞机，现在飞机上所有的人也都在scepter4的看护和控制之下。

一直到确认那群蓝色制服的scepter4离开，五条悟才歪过头，瞥向了自己身侧一直沉默着的夏油杰。

黑发丸子头的少年没有正面回答他：“悟，你还记得我们拿到这个任务时，夜蛾老师说的话吗。”

“……”原本想要抖个机灵开玩笑的银发少年眨了眨眼睛，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你是指‘同化即抹杀’那段吗？”

虽然平日里打打闹闹没个正型，但是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夜蛾正道完全可以只告诉他们任务是“协助天元大人完成同化”，但却在告知他们的时候用“抹杀”代替了这个词语，只是因为想让他们意识到事情的真相。

“你还记得，那个时候我问过你‘如果星浆体自己不想要被同化，你打算如何’吗。”

“——‘那就取消同化’。”

同样的一句话，跟先前一个字不差地从银发少年的口中吐出。五条悟是聪明人，他立刻明白了过来，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scepter4离开的方向：“你是说，刚刚那个自称叫‘黑井辉夜’的丫头就是……？！”

“虽然目前只是我的猜测，但是八成不会错。”

夏油杰低笑一声：“普通的权外者劫-机犯在逃跑的时候为什么一定要把她扔出飞机？我想，那大概是别的势力派去追杀她的人吧。我最开始只是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当我听到她叫‘黑井’——那可是世代守护星浆体的家族的姓氏，情报里照顾星浆体从小长大的黑井美里小姐就是这个姓氏，一般人编造假名的时候都会选择相对熟悉的姓氏。”

“原来如此，所以她在我要跟scepter4打听情报时才那么紧张啊……因为知道了我们是薨星宫委托派来的。”

慢吞吞地嚼着泡泡糖，五条悟眯着眼睛回忆起了刚刚黑发少女的异常：“明明知道我们和薨星宫的关系却还故意不肯说名字。”

“嗯，所以如果她真的就是星浆体，我猜她很可能不是被那些诅咒师集团抓走的，应该是自己偷偷跑掉的——因为她拒绝被天元大人同化。”

从小就失去双亲，然后过着被豢养洗脑的生活，被灌输要为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去死——她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没有人会甘心屈从于这样的人生吧……所以薨星宫说她一直“情况稳定”、“以此为荣”，难道是她的伪装吗。

夏油杰思索着。

“你说得对，难怪我从刚刚开始就觉得非常不对劲。”

就在夏油杰沉吟思索的时候，一边的五条悟突然抬起头，一脸严肃地开口，夏油杰很是捧场地转过头：“你也觉得？”

“是啊。”

刚刚明明还完全摸不着头脑的银发少年脸上，是一种“破案了”似的恍然大悟，他伸手比划着自己白皙英俊的脸蛋，迎着阳光不断地变换着角度对挚友展示着自己的面容：

“一般来说，女性见到我这么帅气的脸，就算不求着我要联系方式，至少也不会连名字都不告诉我就急着跑路吧——原来如此，杰你这么一说就合理了啊。”

夏油杰的脸上露出了粗体简笔画一般木然的表情：“……哦。”

他早该知道这憨批玩意说不出什么有营养的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