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时间退回到几分钟以前。

秦玉娇敲门走进办公室,先是礼貌地和办公室主任问好。那态度比单独面对他的时候更显着恭敬。

主任严肃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下。

可随即就更郁闷了。

这么聪明懂事机灵的好同志太难得了。可正是因为难得，所以才会被别人惦记上。

如果是别人，他直接就拒绝了。

可难就难在,对方不是别人，是他多年的老朋友。

说起来，这事也怪他自己，昨天晚上安安静静地跟张岩说张燕燕的事儿不好吗？非要嘚瑟自己单位的好同志,这不，就照来狼了。

主任脸黑得不行,看了“狼”,哦不,张岩一眼，“你自己问吧。”

秦玉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真的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张岩笑了笑,对老朋友的黑脸视而不见。他十分主动地朝秦玉娇伸出手,“你好，我是张岩,工农兵商店的经理。”

秦玉娇一愣,手伸出去，和对方握了一下，“张经理您好。”

那天林雪来找她的时候提到是商店的经理想要了解她的情况，对方似乎就是姓张。

当时,秦玉娇就觉得奇怪，好端端的，一个商店的经理了解她干啥。

后来，林雪没有再出现,这件事没了下文，再加上这些天家里单位的事情太多，秦玉娇就把这件事给抛在脑后了。

没想到，这位张经理找到这里来了。

刚才，她被叫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这位是要给张燕燕出头呢。如今看对方的态度如此和蔼，应该不是这个目的。

正想着，就听张岩说：“秦玉娇同志，你愿不愿意加入到工农兵商店这个集体中来？”

啥？

秦玉娇以为自己听错了，正要问一句，就听身后一声尖叫。

“叔叔！你说啥呢！”

办公室里三个人都被这尖叫声吓了一跳，纷纷转头看去。

只见张燕燕直挺挺地站在门口，正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张岩。

这也太没规矩了！

主任皱着眉头正要开口，想想张燕燕的亲叔叔还在这里呢，就又把话咽了回去。

那边，张岩已经瞪起眼睛，沉声道：“我们正在谈事，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连门都不敲，太没礼貌了。出去！”

后面两个字语气尤其重。

张燕燕不可置信地看着张岩，“叔叔，你吼我？”

叔叔向来疼她，这还是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和她说话，而且还是当着她最讨厌的人的面。

张燕燕觉得自己的面子里子都没有了，当时眼圈就红了。

张岩却不管这些，直接重复了一遍，“出去，带上门。”

张燕燕眼泪掉下来，但到底是不敢和叔叔扎刺儿，狠狠地往外走，甩上了门。

只听砰地一声。

三人又是被吓了一跳。

张岩苦笑，“她自小跟着我长大，给惯坏了，实在对不住，让你们看笑话了。”

他说的是“你们”，不是“你”。

这样秦玉娇有一种被尊重的好感。

不过，如果让她因为这一句话就原谅张燕燕，那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秦玉娇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张岩似乎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说的意思，而是继续刚才未尽的话。

“上回，我请林雪打听过你，不知道你还记得不。”

秦玉娇点点头。

“张经理是在哪里见过我？”

这是最简单的猜测，否则也不会突然就让人打听她的情况，当时林雪问的那叫一个细。

张岩点点头，“有一回，你在商店给大家讲解护肤知识……”

秦玉娇当然记得。

不过，她对护肤只是一知半解，如果张岩是因为这个找上她，恐怕要让对方失望了。

秦玉娇没有隐瞒的打算，直接和张岩说自己只是偶然在一本书说看过相关的知识。

“恐怕要让张经理失望了。”

谁知道张岩听了却摆摆手。

“我是看中了你的口才和机灵劲儿。而且你长得好看，买护肤品正合适。”

这话一说，倒是让秦玉娇对张岩刮目相看。

秦玉娇故意问道：“张经理，工农兵商店的东西不愁卖吧，何必还要单独找我去呢？”

张岩：“这里没有外人，我就直说了吧。现在，这些国营单位看着是效益不错，但是难保某一天，就会被—旁的什么经济体挤下去。作为经理，我必须未雨绸缪。”

他到底是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合盘托出，但在场的两个人都听懂了。

办公室主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张岩啊，你，你这也想得太远了。”

想得远吗？

其实一点不远。

变革不是非黑即白，马上来临的，其实，就连整个八十年代都可以算是两种经济体制的转变期。

今年是1979年，有些苗头已经显现，只是有人没注意，或者注意了也没有放在心上。

而像张岩这样的心思敏锐，敢做敢想的人并不多。

当然了，这样的佼佼者自然也会在改革的浪潮中成为弄潮儿。

对于这样的人的提议和邀请，秦玉娇必须要认真考虑。

“张经理，那我考虑一下吧。”

办公室主任傻眼了，“小秦同志，你真的要考虑啊？”

秦玉娇笑而不语。

她只说要考虑，又没说答应，可主任已经着急成这样了。

主任：“不是，你别考虑啊！就说张岩说的有道理，可去商店哪里有我们这儿清闲—”

好像，也不清闲。

因为前来办事的人都不去张燕燕的柜台，只等着孟琳和秦玉娇这边。

这一天下来，可够两个人忙活的。

所以秦玉娇这么累，都怪张燕燕，而现在张岩不好好管教自己的侄女，反而来挖他的墙角，太过分了！

办公室主任再一次悔恨昨天的显摆。

虽然没有得到秦玉娇的准话，但张岩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所以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

商店那边还有一摊儿事情等着他处理呢。

“我就先走了。”

张岩站起来，先冲秦玉娇点点头，然后才对主任说下次请他喝酒。

主任：“不去！这辈子再不和你喝酒！”

昨天喝一顿酒，今天就被撬墙角，若是再喝一顿，还不定发生啥呢。

张岩也不以为意，笑了笑离开了。

他离开以后，主任神色复杂地看着秦玉娇。

“小秦，你可要想清楚啊，你在这干得好好的，赶明儿我就和局长帮你申请提前转正，你可别跟着那个张岩跑了！”

秦玉娇眨眨眼睛，“提前转正？”

主任点点头。

他其实这几天一直有这个想法。

秦玉娇人聪明，工作能力又强，这样的人才就该多给点甜头。可谁知道，张岩居然先下手为强了。

哎哎，到底是比人家老了几岁，魄力冲劲都没法比啊。

“你放心，我赶明，不一会儿就去找局长申请。”

秦玉娇从办公室出来，众人纷纷围了上去。

也不怪大家八卦，主要是秦玉娇在办公室呆的时间太长了。而且十几分钟以前，张燕燕还哭着跑出来。

这让人不禁想知道到底发生了啥。

秦玉娇自然不能明说。

只说是主任叫她去汇报工作的。

“汇报工作，那干啥还有个外单位的人在啊？”

“就是，他一直呆在办公室里。就比秦玉娇早出来两分钟。”

“你们知道啥，那是张燕燕的叔叔！”

肖磊突然出声，倒是把大家吓了一跳。

大家都有点意外。

肖磊和张燕燕不清不楚的，单位人都看在眼里。但每次都是张燕燕上赶着找肖磊，而现在，肖磊明显一种自家人的姿态站出来，就不免让人多想了。

于是，大家纷纷探究地看着肖磊。

也不知道肖磊是没意识到，还是意识到了压根不在乎。

他仰着下巴，有些得意地问：“叔叔可不一般，你们知道人家是干啥的不？”

秦玉娇挑眉，这就直接跟着张燕燕叫叔叔了？看来，两人关系这是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了呀！

她摇摇头，对这两人的关系一点不感兴趣，也不要听肖磊在这里说废话，绕开人群快步回了柜台。

肖磊恋恋不舍地望着那个窈窕的身姿消失在那道小门，这才回神又看向众人。

大家还眼巴巴地等着他揭秘呢。

“你快说啊，张燕燕的叔叔是干啥的？”

“对啊，快说，别卖关子了。”

这样的关注显然满足了肖磊的虚荣心，他装模作样地停顿了好一会，看大家的焦急到了临界点，这才大声道：“人家啊，是工农兵商店的经理！一把手！”

“哇！”

四五个人的欢呼声穿透墙壁，传进柜台所在的办公室里。

秦玉娇正微笑着把汇款单从窗口递出去，“麻烦您签下字，对，这里。”

她听到了惊呼声，也比不多知道这惊呼声是为了啥。

工农兵商店虽然会在十几年后退出历史舞台，但在此刻，它是有些特殊地位的。

在这个物资缺乏的时代，很多时候有钱有粮票也买不到东西。如果谁家有人在各种商店工作，那在亲戚朋友之间是特别有面子有里子的一件事。

而现在，单位同事的亲叔叔居然是商店经理！

那以后买什么东西不要太方便的！

估计大家就是这么想的，才会欢呼。

可以想见，张燕燕在同事之间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