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蕊姬

接下来是各个嫔妃按着位分被翻了牌子，不多赘述。

冬日懒懒的日光从阿哥所的滴漏屋檐浅浅漫下，一只黑猫趴在炕脚，默默无声。大阿哥不喜人多，嬷嬷把一盏新换的热茶搁在梅花小几上就退了下去。永璜一个人捧着手炉望着窗边。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世，嬷嬷们都不苛待他了？为什么二弟三弟没有搬进来？重生一回，他原以为可以靠前世的记忆，改变命运，但为什么这一世什么都变了呢？身边的境遇不同了，后宫局势更是诡谲，他不能轻举妄动。

屋子里安静得只有窗外的风声和帘内炭火的毕剥声，永璜焦躁地踢了那黑猫一脚。黑猫一声不吱，挪了挪身子，又趴下了。永璜泄气地低下头，目光在黑猫身上转了转，忽然计上心来。

重生以来弘历殚精竭虑，每至深夜仍辗转难眠，难免疲惫。倏忽京城也堪堪入冬了，此时有一朵娇滴滴的花朵儿比寒梅抢先绽放在了这深宫庭院里。

弘历召了一众南府琵琶伎入宫了。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弘历倚坐在养心殿西暖阁面南的龙纹团刻檀木大圈椅上，手支着头闭着眼听曲儿，享受这片刻的放松和宁静。

一曲毕，皇帝睁开眼。“方才有个音弹错了，是谁？”语气随意得仿佛家常聊天。

一个抱着凤颈琵琶的乐伎盈盈起身福下：“回皇上，是奴婢。”她又盈盈抬头，清秀的小脸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盈满柔弱的风情。“曲有误，周郎顾。皇上好耳力。”她大胆地抬眸看了皇帝一眼，片刻又低下头去，声音莺啭燕啼宛如春天，却没有卑微胆怯。她知道皇上喜欢什么。

皇帝略有兴致地看着白蕊姬。抛开太后耳目的隐藏身份，这是个难得知情识趣的美人，甚合他的脾性。看她对那逝去孩子的在意情况，他也不得不承认她的重情重义。这一世，情势变化，他却是不介意再给她恩宠。

是夜，六宫的妃嫔都听见了凤鸾春恩车载着新人在宫道行走的声音，不知多少人又辗转到天明。

过了几日后，她才早起来长春宫请安。一地暗藏机锋的寒暄笑语里，殿门豁开。脱去大红羽绉面白狐狸里的鹤氅，便见到了这位伴驾三日的新宠玫答应。只见她身着浅菊色绣碧桃花蝶暖缎旗装，头上只以碧玺缀饰，在紫禁城通身端庄气派的女人堆里犹显得轻灵小巧，惹人怜爱。

待她行完了礼，皇后便赐了座。众人见她面容只是中上之子，纷纷松了一口气。尤其是以容色为傲的恪贵人金玉妍。之后蕊姬与众嫔妃见礼，依旧少不得一番唇枪舌剑，不过是后宫女人难掩酸涩之语。

出了长春宫，蕊姬还是找上了贵妃如懿，在御花园中遇见了慧妃高晞月。不依不饶的白蕊姬对上气急败坏的高晞月，结局自然是位分低下的蕊姬受了晞月身边双喜的掌掴。

皇后带着浩浩荡荡的仪仗路过。问过事情的缘由，她朝蕊姬温声道：“各人有各人的意思，误会也是有的。只是玫答应你新入宫，确实有礼数不周的地方。慧妃虽惩罚重了些，有些失当，但她身居高位，协理六宫，训诫你也是应该的。你往后须谨记教训，恪守宫规，方是嫔妃之责。如今你脸也伤成了这样，本宫会让慧妃给你送去上好的祛疤药，权作赔礼。你好好地将伤养好了才好服侍皇上，莫要因此事伤了和气。”

慧妃听闻还要赔礼，不忿想要再言，被皇后一个眼神制止。

蕊姬并不领情，不依不饶地道：“皇后娘娘，臣妾的确言语有失，但慧妃娘娘气急败坏便叫掌嘴。臣妾新侍皇上不久，就损伤了容颜，皇上若是问起，臣妾不敢不答。”

皇后目光一冷，沉声道：“本宫位居中宫，管理后宫训导妃嫔是本宫身膺之职。若皇上问起，本宫也会秉公直言，决不冤枉了谁。”

玫答应一时不敢再言。

慧妃见二人去得远了，忍不住愤愤道：“皇后娘娘宽厚仁慈，只是这种小婢子出身寒微，轻狂骄纵，若不好好教导规矩，只怕仗着皇上宠爱要翻了天了。”

皇后冷然瞟了她一眼：“打你也打了，雪地里你也让她跪着了。你还要怎样？真打破了脸，跪伤了膝盖，皇上问罪下来，你怎么回话？”

慧妃赌气道：“臣妾就实话实说罢了。左右也是玫答应自己先错了。”

皇后看了她一眼，摇头道：“她的确是错了，但你是妃子，是居上位者，应该有容人之量，这样发作闹起来，只为了几句言语口角，即便真是玫答应错了，你心胸也要开阔一点。”她推心置腹道，“好妹妹，如今你已经是后宫妃子了，一言一行不可再像潜邸时那般随心所欲。你可明白么？”

慧妃闻言，思索片刻，方才露出几分懊丧之情：“那臣妾已经把她的脸打成那样了，皇上会怪罪臣妾么？”

皇后微微叹息：“你呀！好了，这件事皇上要真过问，本宫会替你圆过去。另外，你也让人从太医院拿些清凉消肿的药膏送过去。这件事毕竟她也有错，若她知道其中的利害，也不敢随意去皇上那儿哭诉。”

慧妃这才稍稍放心，心悦诚服道：“有皇后娘娘做主，臣妾就安心了。”

皇后转头吩咐：“素心，你即刻去太医院送些膏药去永和宫，别耽误了。”

素心答应着去了。慧妃感激道：“臣妾谢过皇后娘娘。”

皇后含了一分欣慰的笑，道：“好了。你若有空，就陪本宫去瞧瞧大阿哥吧。”

慧妃忙扶过皇后的手，两人携着手踏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