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进府

马车两侧的风景不断变换，朱路一行人已经赶路赶了半个多月。

饶是她之前出过远门，却也没有像这次这样，坐着马车一走走半个多月。

即使几人走的官路，即使官路要比普通小路好走，即使车子也做了很好地防震措施，半个月下来几人仍然被折腾得够呛。

还好，官路与官路也是不同的，越是靠近京城，官路越是平坦，几人总算不像之前那样颠得难受得慌了。

马车随着马匹“嘚嘚嘚”的小脚步有节奏地一摇一晃，朱路靠在翡翠身上昏昏欲睡，直到被到马车外一声“咕咕”的叫声吵醒。

有信鸽到了。

下一刻，一支细小的竹筒从前面马车门帘处递过来，珍珠蹭过去接过竹筒，交到朱路手上。

朱路拆开竹筒，倒出卷成细条的纸条，一目十行看完了上面的内容，满意地点点头，压低声音：

“洪伯，雍都的事一切顺利，到时候您送我到南城石狮胡同的忠勇侯府，然后直接去北城的谷梁胡同，第三个宅子是我们的了。

钥匙在一位姓陈的经济手上，那位陈姓经济此刻应该已经在宅子前候着了。

对了，安顿好之后，不要忘了给庄奶奶和毅哥儿传个信，雍都的铺子您先照看着。”

驾着马车暂时充当车夫的洪伯应了一声，同样压低了声音：“小的知道了，小姐。不过，您在忠勇侯府可不能委屈到自己……珍珠的拳脚还是差了点。”

旁边的珍珠瘪了瘪嘴，朱路摸了摸她的头，有点哭笑不得：“洪伯，我是去认亲……忠勇侯府虽然以武起家，但应当不是什么随时会动武的龙潭虎穴。”

洪伯却不甚同意这个说法，他之前也是在高官家当差的，可是个见识过后院手段的管家，见过的事情那真是……

他叹了口气，平日里的锯嘴葫芦难得有点唠叨：“小姐，您别嫌我唠叨，越是不得了的人家，面儿越是堂皇光亮，那些盖在底下的脏事儿才越是多的数不清。

高门大户里，有那些人的手段施出来，让人有苦难言，却是不能有一句怨言，不然就是不识好歹。

依我看，派人来接您的这个忠勇侯夫人就是这样一个人，嘿，还是当人婶娘的呢。

您看看前后两辆车，还有随着马车来的那几个人，这哪里是来接您的？

分明是来磋磨您的，要在进府之前先磨掉您的心气儿，灭掉您的胆。

哼，老奴之前的主子那也是高官，来往人家里也有忠勇侯府这等勋贵人家，那马车仆从之类，哪里就真用这样子的？

这个侯夫人招式真是阴险，真要换个村子里大丫那样，什么都不知道的，这一路打压下来……

等回了府里，不光做事畏畏缩缩，成了面团儿人任人磋磨，说不定还要感激她派这样气派的车来接人呢。”

洪伯哼了一声：“您瞧着吧，那忠勇侯府的大门口，不定什么人等着您呢！

要我说，若是整个侯府都是这侯夫人这等面甜心黑的主儿，您还不如不回去呢！所以啊，您一定眼睛放亮了，有委屈咱就走！”

洪伯以往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可见这次是真的急了。

朱路扶额：“好好好，您倒是说说，这几年下来我受过多少委屈？可是那种受了委屈就往肚子里咽的人？放心吧。”

翡翠也在一边笑着：“洪伯您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小姐！”

珍珠撅着嘴吧：“就是，我的拳脚功夫近来进步不小呢！”

洪伯想了想自家小姐以往的做派，倒是暂时放下担心，却还是叮嘱翡翠和珍珠二人：

“那你们可要尽心了！小姐身边儿可只有你们两个了。”

心里却在可惜，玛瑙和玳瑁两个更靠谱，可惜成了家以后就不能时刻跟在小姐身边了。

不过，以翡翠和珍珠二人的本事，应对忠勇侯府的状况应当也是足够的了。

~~

忠勇侯府前，李嬷嬷几人，对着武张氏，把凡是能挑出来夸赞的点儿都夸个遍，什么丈夫婆母儿子女儿、妆容头饰坠子衣服。

已经夸出花儿来了，毕竟武张氏身份不同往日，指不定有求到的一天呢。

李嬷嬷几个人在这里站了许久，绞尽脑汁地说着好听话，哄得武张氏露了几个笑脸，可该等的人始终没到。

李嬷嬷僵着一张笑脸，正思索着再找个什么话头才好，她旁边保康家的一声呼喊：“来了！”

众人引颈张望，就见石狮街的尽头，三辆马车依次转进石狮街，缓缓朝着忠勇侯府的方向驶来。

打头儿的就是侯府出品的豪华牌马车，那车衣光彩夺目，在日光下简直闪闪发光。

第二辆与第三辆马车因第一辆马车的遮挡看不真切，却依稀能看到第三辆马车与打头的第一辆制式雷同。

对比之下，第二辆青帷车衣的马车显得格外朴素。

老六家的是个没城府的，当下就咋呼：“哟，这马车好生气派！比我们夫人和小姐出门还气派呢！

这车把式的衣裳可真不错，早知道让我们老六去了，白得一身体面衣裳！簇新的呢！

这车衣也专门做的吧？夫人果真重视刚回来的小姐呢！”

重视？呵！

李嬷嬷攥了攥拳头，克制住自己想要老六家的那张厚嘴的冲动，一个是来不及了，一个是她不能当着武张氏的面去捂，那是欲盖弥彰。

武张氏在一边哼了一声：“是呢，可真气派。”

说罢不理几人，上前几步，殷切地看着渐渐靠近侯府的马车。

李嬷嬷闭了闭眼，只当没听出武张氏的嘲讽，张张嘴刚想说点什么，旁边的老六家的又大呼小叫起来：

“诶呦，不是说派了两辆马车去？中间那辆破车哪来的？难不成从外面雇的？呦，这样一看可真破……保康家的，你扯我袖子干嘛呢？”

保康家的放开手里扯住的袖子，一双细眼都没眼看老六家的那张蠢脸，有的人越混越差是有原因的。

李嬷嬷深吸一口气：“老六家的，我记得你是在厨房帮忙？”厨房重地的活儿是这种人能做的吗？

老六家的眉毛一皱：“别提了，我被挤出去了，一个进府干活半年的丫头片子把我挤了！”

李嬷嬷：“挤得好！”

老六家的：“……啊？”

李嬷嬷呼气，低声警告：“你，不要，在说话了！”

老六家的：“……哦。”

说话间，三辆马车依次在侯府，武张氏径直朝着位于中间的第二辆马车走过去，甩甩帕子掩住口鼻，嘴里带着哭腔念道：

“小姐，老夫人盼你盼得好苦啊！”

马车里刚准备下车的朱路几人顿住了：“……？”

外面什么情况？怎么还哭起来了？

翡翠和珍珠一直跟在朱路身边，往来人家多是商户和小官，也没见过勋贵人家认亲大戏都是怎么一个场面。

有点拿不定主意呢，是不是这边也哭一下？这一时半会儿没辣椒也哭不出来啊？

就在这时，却是第三辆马车上的孙嬷嬷走下来化解了场面，第一辆及第三辆马车上的其他人却纹丝不动，只管打着眉眼官司。

洪伯之前说的没错，侯府门口等着朱路的原本是一场排好的戏呢。

原来车里其他几人是知道，今天会是几个不入流的仆妇候在侯府门口，那打头的仆妇必定带着不俗的饰物。

她们已经准备好，等下车要跟这位新来的小姐说些什么话，好让这位小姐知道侯府的气派，如今的侯府又是谁在做主，她进府之后又该是一副怎样作派。

结果，马车刚刚停稳，就听到了马车之外，那出乎意料的话头，虽然不知道外面候着的是谁，但明显，是寿安堂里出来的。

呵呵，这戏还怎么演？

一时间，刚准备下车的几人竟又坐了回去，阎王打架，她们当小鬼儿的还是消停点吧。

孙嬷嬷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她径直走向武张氏接住她的话茬儿：

“武夫人，您先别激动，先让小姐下车，您一路领着得介绍一下侯府，我离开太久，都忘记咱侯府的布置啦！”

“诶诶，好，好！”武张氏捏着帕子按按眼角，站立一旁，殷殷地看着马车车帘的方向，权当没看到另外两辆马车似的。

李嬷嬷几人也走上前陪立在一边，老六家的还想去看一眼那花里胡哨的另外两辆车，李嬷嬷一个瞪眼，保康家的把她拽了回来。

马车里的朱路听到二人的对话，也不等孙嬷嬷招呼，小声让洪伯待会儿直接走走，她自己和翡翠则提了包袱，又招呼珍珠抗上箱子，三人一起跳下马车。

马车前，孙嬷嬷正一手拉着一个圆脸妇人的手：“小姐，这位就是奴婢之前跟您说过的，老夫人身边的武嬷嬷的儿媳，如今已是举人娘子的武夫人。”

武张氏先是被珍珠扛在肩上的巨大箱子唬了一跳，连忙示意两名身后的粗使婆子上前去抬。

那箱子着实沉重，两个婆子险些把箱子摔在地上，还好被珍珠拦了一拦，最后四个婆子才把箱子抬稳。

武张氏定了定神，待看清从车上跳下来的三个女孩，尤其是中间的朱路，武张氏倒是愣了一愣，这位新找回来的小姐，不是说一直养在乡下？

这花儿一般娇嫩的小脸蛋儿，尽管脂粉未施，可乍一瞧仍是差点晃花她的眼呢。

略带婴儿肥的面庞已显露出几分明艳，肤色白皙中透着健康的粉色，远眉含烟，眼神明亮，琼鼻樱唇，微微一笑，明亮的大眼完成月牙，两个梨涡在唇沁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