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小姐

“……就是这样，”沈鹭将自己十年的经历拣着能说的说了个大概，端着彩釉细瓷的茶碗，撇去茶沫润了润嘴，怀念道：“如今义兄虽然远在军营，但每月都寄信回来，我同庄奶奶留在老家生意做得很顺，这几年过得很好。”

而且随着她进京，那生意链马上就铺到了京城，她可以继续过得很好。

沈老夫人却一脸心疼，拉住沈鹭的手摩挲着，看沈鹭跟看小白菜似的：“自己做生意呢！真厉害！”

如果鹭姐儿没有走丢，他们这样的人家哪里用得着自己抛头露面，亲自出马做生意呢？

“我们生意做得很好！很挣钱！”沈鹭顶着沈老夫人心疼的眼神，认真强调：“孙嬷嬷找到我那天，我还正准备跟一位世伯一起去店里巡查一番呢，我们所有的店铺、生意，都归我管。”

那叫什么，大权在握！

见沈鹭言谈间不自觉流露出满足感，沈老夫人哈哈大笑，安慰似的拍了怕沈鹭的手背，语气欣慰：

“你的义兄和庄奶奶都是很好的人。

你这几年过得不错，我也安心了，说起来，倒要谢谢你那庄奶奶。你庄奶奶这次没有一起来雍都？”

沈鹭摇头：“没有，故土难离呢，不过，若是义兄也来京城，庄奶奶一准儿而追着我们来！”

沈王氏撇了撇嘴，对沈鹭这几年的经历很看不上眼，不过在偏远的乡野之地开个铺子，想那铺子也没多大，瞧把她能的。

看起来像是没吃大苦的样子，倒是运气好。

“老夫人，”丫鬟念善捧着一个黑漆描金嵌彩贝的妆奁匣子从大堂外走进来，将妆奁匣子置于小几上，用绢帕擦拭一遍，说道：

“您说的东西太多了，奴婢都要挑花眼了，只能先理了一部分出来，您先看看可是合心意！

剩下几件成套的头面，还有料子和皮子，奴婢吩咐下去了，一会儿直接送到三小姐暂住的东厢房去。”

沈老夫人点头，瞥了侯夫人沈王氏一眼，又对着沈鹭道：

“鹭姐儿啊，你二婶近日身体不适，底下的人也耍滑，因此你的院子还未收拾妥当。

你就暂且住在我这寿安堂，刚好我们祖孙俩亲相亲相，你可别嫌老婆子啰嗦呀！”

沈鹭摇头：“祖母亲切，孙女巴不得多陪陪您呢！”

沈老夫人哈哈一笑：“放心，不白费你功夫儿！”她压低声音装作要说悄悄话的样子，其实大堂里的人都能听到：“老婆子有好东西给你！”

沈王氏皱了皱眉，和站在她旁边的王嬷嬷交换一个眼神，王嬷嬷摇了摇头。

一个小丫鬟端着铜盆上前，沈老夫人浣了手擦干净，打开匣子，一瞬间，屋子里几人都忍不住炫目片刻。

实在是那匣子流光溢彩，里面的首饰件件精美、件件难得。

沈老夫人随手挑出一只羊脂暖玉的镯子，动作随意地套在沈鹭手腕上，拿远了去打量。

那镯子莹润透亮，沈鹭的手腕玉肌凝脂，两种白皙相互映衬，一时竟让人分不清镯子跟沈鹭的手腕，哪个更细腻一点。

老太太却摇摇头：“大了点，这个等你再大一点再戴好了。”

说着她取下手镯放进妆奁匣子，又换了一个紫晶坠子项圈套进沈鹭脖子上，端详片刻，抚掌笑道：

“这个合适，再配个紫花白底的雪锦才好相配，做衣服要等一段时间呢，赶明儿让锦缎阁掌柜来，这几天只能穿成衣了。”

武嬷嬷笑着补充：“成衣昨个儿就已经在三小姐的东厢房了，您可以试试合不合身。”

沈鹭一脸纠结，连忙摇头，拽着项圈就要摘下来，嘴里婉拒着：“祖母，我不缺这个，衣服也是，我有钱，我自己买。”

她确实有些好东西，毕竟之前十年也算是个合格的种田频道大女主（自封的），也算他们那片数一数二的有钱人了。

她一开始看不出那些配饰衣料什么好什么差，庄奶奶却是知道的，给她添置了不少好东西呢。

几年下来，也积攒了不少好东西呢。

只是忠勇侯府毕竟陌生，来京之前不确定忠勇侯府的情况，孙嬷嬷毕竟已经离开侯府十来年，说的也不一定可信。

万一这忠勇侯府是她们当地那个辽安候那种，表面光堂、内里腐朽、靠卖女儿过活的空壳侯府呢？

索性先装穷看看情况，万一情况不对撤着也容易。

毕竟前世和刚来这里的几年是真穷，现在装起穷来也十分得心应手，从忠勇侯府仆妇看乡巴佬的眼神中就能看出一二。

老夫人跟老夫人身边的人看她的眼神也心疼的不要不要的。

沈鹭有点内疚，想要坦白吧，似乎老夫人她们不信呢，都不大相信她是真的有钱。

沈老夫人慈爱地摸摸沈鹭头毛，点头道：“好好好，祖母知道你有钱，不过呀，你人都回来了，怎么能花自己的钱？”

说话口气跟哄小孩似的：“你的钱自己留着，想要什么跟祖母说，祖母给你买！”

武嬷嬷几人也跟着笑：“三小姐，老夫人给的你就好好儿地收着罢！这些个玩意儿正适合您这个年纪的人戴呢！”

正拿着美人捶给沈老夫人敲背的静莲也笑着打趣：“三小姐，要不是您回来的话，这些东西还在库房里吃灰呢！”

旁边的沈王氏的目光好几次假装不经意地掠过那匣子，听见静莲的话心下不平，就算野丫头没回来，老夫人还有鸾姐儿这个孙女呢！

怎么这些东西就只能在库房里吃灰呢？在她看来，这一匣子配饰跟她的鸾姐儿极为相配！

尤其是老夫人刚刚放回去的羊脂暖玉镯子，鸾姐儿偏爱白衣，那镯子与她新得的银霜缎的马面裙相配极了！

而且鸾姐儿比野丫头大一岁，野丫头戴上太大，她鸾姐儿戴上这镯子，岂不是大小正正好儿？

这乡下养大的野丫头何德何能，配得上这好大一匣子难得的珍宝？

倒是她的鸾姐儿一直养在忠勇侯府，逢年过节没少过来问候老夫人，拢共才得了老夫人几件赏赐？

更别提那两个庶出的，得到的就更少了。

然而今日，给野丫头的这匣子东西，比她的鸾姐儿几年下来得到的都多！

想到这里，沈王氏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她得提醒一下老夫人别忘了她们鸾姐儿：

“诶呀，还好鹭姐儿回来了呢，我们鸾姐儿打心底欢喜呢！昨天还说呢，以后就多了个妹妹和她一起在祖母跟前孝顺了呢！”

沈老夫人脸上的笑意变淡：“哦？老婆子倒不知道鸾姐儿这么惦记我呢，”她重新拿起一支小巧的红宝步摇在沈鹭头上比划着，点点头，“这簪子也配你。”

她放下簪子，扭头看一眼沈王氏，嘴角笑意不变：“说到鸾姐儿，我也有日子没见她了，”她问武嬷嬷，“上一次鸾姐儿来这边是……”

武嬷嬷贴心答道：“大年初一，元宵节那天大小姐有约，就没来！”

沈老夫人意味深长：“哦——”

现在已经进三月份，距大小姐上次“孝顺”老夫人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

沈王氏一哽，继而叹口气解释道：

“那孩子平日里生怕扰了您清净呢。再有，十五那天的约定实在是推脱不得呢，”说着她竟是期期艾艾看着沈鹭，“是，是……”

沈鹭被看得莫名其妙，碍她什么事儿？那会儿她正陪着庄奶奶一边读着毅哥儿的信，一边回忆他小时候的糗事呢。

沈老夫人皱了皱眉，她大概猜到了什么，不耐烦道：“是是，是什么是，有事说事，你看鹭姐儿做什么？！”

沈王氏咬牙：“是成国公世子约了鸾姐儿呢！”

沈老夫人脸色淡淡：“成国公世子就成国公世子，你看鹭姐儿做什么？”

沈王氏表面懊恼，眼里却闪过一丝得色：“毕竟是鹭姐儿小时候……”

老夫人打断她的话，讶然道：

“鹭姐儿小时候的事你知道的很多？我这个亲祖母倒是不知道，鹭姐儿何时认识成国公府的人。

成国公府和我们鹭姐儿有什么关系呢！”

沈鹭不明所以但肯定要支持祖母对她满怀善意，她啄米似的点头：“对，不认识，没关系！”

沈老夫人失笑，拍拍她的手，看向沈王氏的时候笑意变淡：“老婆子也不是要翻旧账，计较鸾姐儿十五那日为何不来看我这老婆子。

只是，鸾姐儿应当是知道鹭姐儿今天要回府？一边说高兴来了个新妹妹，一边新妹妹到了她不见人影？”

沈王氏语塞，鸾姐儿想妹妹的事她只是随口一说，老夫人关注的重点难道不应该是鸾姐儿孝顺她吗？

事实上，鸾姐儿知不知道今天有个乡下来的堂妹回府还是两回事儿呢，十年前她才四岁，跟三岁的堂妹都没打过几次照面。

半个月前她跟跟前的一对儿女提过一句大房走丢的那个姐儿找到了，但她的鸾姐儿每天的事情那么多，这个半路多出来的堂妹哪里值得在心上呢。

王嬷嬷连忙替自家主子打圆场：“老夫人，大小姐也想来迎接二小姐呢，只是好巧不巧的，昌平公主的梅园诗社今日有聚会呢。”

沈王氏点头：“对对，日子是提前几天就定了的，这没法改呢，鸢姐儿和鹙姐儿也一同去了。

川哥儿和峰哥儿也得跟着照应姐姐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