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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他不正常

陈筝再见到陆夕眠时,发现她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

在陆夕眠再地保证,说没人欺负她以后,陈筝才放下心来。

姐妹两人顺着宫巷往外走,陆夕眠这才慢慢跟她说了自己这回进宫是为了谁。

一次两次,全都是同一个人啊。

陈筝听罢沉默了好久,她感慨道:“原先还以为是我多想,没想到……”

陆夕眠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不解地看向她,“多想什么?”

阳光斜照在她们的身上,在脚下映出歪歪扭扭的人影。

风吹动旁边高树上的叶子,地上的斑驳树影也一晃一晃的。

陈筝低着头踩地上的影子,每一脚都精准地踩进阴影里,未等影子晃开,她便又踩到了下一个叶影上。

她看着影子,笑道:“自你受伤后,我总觉着你成长了许多,现在看来,我的感受没错。”

“成长么……”陆夕眠有些恍惚。

陈筝突然觉得有些失落,又有些寂寞。

与她要好的同龄女孩子除了谢兰姝,就是陆夕眠了。

谢兰姝自小便是长辈们口中的乖孩子,文静稳重。陆夕眠同她性情相近,陈筝便一直觉得有个伴。

谢司免总说她是小孩心性,她便总反驳说夕眠也是如此,这才是十六岁的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她一向喜欢蹦蹦跳跳的,总是不好好走路,谢司免总是闷不做声地跟在她的身后护着,像是生怕她摔跤。

她嫌他沉闷,便故意去踩他的脚,可即便是那样,他也依旧像个闷葫芦。

只有将他欺负德狠了,他才会无奈地憋出一句:“好好走路。”

以前她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夕眠也是如此。

可现在陆夕眠变了,只有她仍旧长不大。

陈筝又踩中了一块影子,却再也没向下一块迈脚。

她停在原地,任由风将脚下的那处影子带走。

然后,她站在了阳光里。

陈筝叹了口气,瞬间觉得没意思极了。

她不解道:“长大真的好吗?我瞧着你如今多了许多烦心事呢。”

陈筝走回到陆夕眠的身边,歪着头看着她。

陆夕眠思忖片刻,“我觉得长大很好啊,长大了就知道喜欢谁了。”

陈筝撇撇嘴,“若是知道喜欢谁就算长大,那我早几年便长大了。”

陆夕眠犹豫了下,点头,“也是,那可能我比较迟钝吧。”

“你知道就好。”

“不过长大了就可以嫁给喜欢的人,也是一件好事啊。”

陈筝愣了一下,“所以你喜欢长大的原因,是可以嫁人了?”

陆夕眠别过头。

“你们,你们……”陈筝吸了口气,震惊道,“你们进展这么快啊?!”

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吗?!

陆夕眠依旧默不作声地看着别处,但陈筝看到她的耳朵红了。

陈筝诧异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两人并肩又走了一段路,陈筝才幽幽道:“我老觉着,你跟宣王之间莫名其妙便相熟了,现在又莫名其妙地……深爱了?”

虽然她觉得用深爱这个词来形容有些离谱,毕竟他们才认识短短两个多月。

可是陆夕眠表现出来的样子,又叫她觉得,如此形容甚是妥帖。

陈筝突然觉得,陆夕眠比她还要离经叛道。

“苍天啊……你真那么想啊?”

陈筝被吓得不清,嘴里念念有词:

“我跟谢司免青梅竹马,我一出生他就见过我了。十二岁时知道自己喜欢他,十四岁的时候知道他也喜欢我,十六岁的时候,也就是今年,我才刚刚跟他定了亲。”

“你跟宣王……今年六月才认识的吧?”陈筝敬佩地看着她,“现在还不到中秋。”

陆夕眠心虚地干笑了声,“好像是快了些哈……”

若是不算上前世,他们确实才认识两个月。

算上前世……

那也没到半年。

“也许这就叫上天安排的缘分吧。”陈筝喃喃道,“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天作之合?”

缘分到了,一切自然水到渠成,感情的事并不需要用时间来衡量。

两人走到了观雀阁附近,远远瞧见有个男人的身影从小溪边路过。

“哎,那是……苏翊昙吧?”

他们离得并不远,陈筝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她话音才落,男子便蓦地转头看了过来。

陈筝被吓到,“哇,还真的是他!他脸怎么这样了!”

原本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此刻脸上有两处明显的淤青,像是被人打了。

陆夕眠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谁做的好事?

怎么都没人通知她一声!她好放一挂鞭炮庆祝庆祝啊!

苏翊昙看到了陆夕眠时,便立刻把头扭了过去。

若是往常,他定会迎过去同她们搭话,可今日他实在没脸。

他抬起袖子遮了遮脸,心底燃起一丝恼怒。

那日不知被谁算计了,他被打得哼不出声了那帮人才放过他。

等他艰难地摘下麻袋,那巷子里早就空空荡荡,哪还有人了?

苏翊昙倍觉丢脸,踉跄着回府修养了几日。

等到他身上的伤没那么疼了,他的好友来家中看望他。

好友听说他被人暗算,义愤填膺,说帮他报仇。

可惜苏翊昙说不出仇人,只能说出被打的时辰与地点。

好友一听,稍作沉思,便摇了摇头说不可能是那时。

“为何笃定我记错了?”

苏翊昙生出了一丝犹豫。

好友口吻坚定道:“我那日路过过那条巷子,但我记得清楚,当时是御司台的人在附近办差,所以将周围的两街四巷都封起来了,你说的那个地方就在里头,所以不可能是那个时辰,你约莫记错时间了。”

苏翊昙顿了下,“御司台?”

“对,御司台在办案,他们若是看到你,肯定会出手将歹人抓住的。”

苏翊昙愣了好半晌,蓦地拍案而起。

“一定就是御司台的人要针对我!”

“可是你未曾做过亏心事,怎么会被他们盯上呢?宣王殿下是不会纵容属下徇私枉法,公报私仇的,所以一定是你记错了。”

好友言之凿凿,字字句句都在袒护御司台,苏翊昙心里却愈发肯定就是薛执搞的鬼。

这明明是他多年的朋友,是他从幼时便交好的朋友。

他们从未起过争执,可在此事上谁也不肯相让。

“你定是被那宣王蒙骗了!他才是个伪君子!”

苏翊昙义愤填膺地说出这句话,看到的是好友震惊与失望的眼神。

“阿昙,我总觉着,你有些过于偏激了。”朋友叹着气起身,说下回再来看他。

但苏翊昙知道,他自此少了一位推心置腹的朋友。

他对薛执恨之入骨。

若那日御司台的人当真在附近出现过,那么苏翊昙几乎可以肯定那件事同宣王脱不开干系。

苏翊昙此刻看到了陆夕眠,莫名地想起了那个男人。

他总有种预感,那件事与陆夕眠也有关。

宣王。

陆夕眠。

苏翊昙眼底闪过一丝狠意,他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两个女孩的背影,冷笑了声。

--

陆夕眠到宣王府时,被管家热情地迎到了书房。

开门的是卫惩。

他见到她也不惊讶,侧身请人进来。

“卫大人,下午好呀。”

陆夕眠尴尬地摸了摸头,羞涩着问好。

她同手同脚地进了门,探头探脑地往屋里张望。

咦?没人呀。

卫惩友善地笑着招呼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热茶。

“殿下吩咐过,请您稍等他片刻。”

“他呢?”

“殿下去沐浴更衣了。”

陆夕眠点了点头,“哦,也是。”

不说他在金宁宫待了一天一夜,就说他们方才抱了那么久,他出了一身汗,是该换身衣裳。

陆夕眠想到此处,身子突然僵了下,她悄悄瞥了一眼卫惩。

他正背对着自己,坐在书案的一侧,低头写着什么。

陆夕眠紧张地四处望望,四下无人,偷偷摸摸地抬了下手臂,手抓着袖口,凑到鼻前闻了闻。

好像没什么汗味,还好还好。

陆夕眠放了心,手放回腿上,乖巧地坐着。

屋子里静悄悄的,陆夕眠慢慢开始觉得不自在。

她心里别扭极了,原先觉得只要把自己的心意告诉给薛执就好,旁的都没想。

可那冲动劲儿一过,她看着薛执亲近之人这般亲和地对她,她又开始害羞。

方才管家热情坏了,就差把她当菩萨一般供起来。卫惩也是,比从前少了些疏离,笑容都更和善与……慈祥?

陆夕眠窘迫地咬住了唇,抠起了手指。

哎呀,这会儿再觉得害羞是不是太晚了?

“陆姑娘?陆姑娘?”

卫惩不知叫了多少遍陆夕眠才听到。

陆夕眠回神,“啊?”

卫惩笑道:“我们殿下说,您若是无聊的话,可以随意逛逛。”

“啊……那不太好吧?”

卫惩道:“没什么不好的,反正您以后也是我们殿下的……咳。”

他看女孩蓦地涨得通红的脸,及时地止了话头。

跟在宣王殿下身边久了,卫惩自然也学会了几分体贴。

他摸了摸鼻子,主动岔开话题:

“对了,姑娘听说前几日我们殿下办的案子了吗?”

陆夕眠点头,“是程家那件事吗?我知道。”

卫惩犹豫了下,往门外看了一眼,确认无人,才压低声音道:“陆姑娘,我感觉我们殿下就是因为这个案子才不开心的。”

陆夕眠诧异道:“这桩案子?”

卫惩不确定地点了下头,“只是我的一种猜测。”

陆夕眠从榻上跳下来,在他身边的椅子坐下。“你详细说说。”

卫惩将案子娓娓道来:

“原先的案子我就不说了,那件事大理寺处理得差不多,同殿下无关。要说的是敬国公世子,程岸。”

“程岸算是殿下的表哥,按理说关系并不太近,不该有多难过的,可殿下那天晚上对着程岸的尸体坐了一晚上。”

陆夕眠对薛执鉴毒的能力也有所耳闻,“殿下需要一夜的时间去甄别吗?”

卫惩摇头,“我不知,有关毒的事情,只有殿下最清楚最擅长,我们都是门外汉。”

“那也许他确实需要那么久来辨别呢?一夜时间,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卫惩叹了口气,“陆姑娘有所不知,此事的疑点不仅在于此。”

“首先,殿下出来时的状态就不对,他看上去像是……害怕?”卫惩皱着眉,“属下跟随殿下多年,很少见过他那样。”

害怕这两个字蓦地刺痛了陆夕眠的眼睛。

她回忆着自己找到薛执时,见到他的那副样子。

孤零零地缩在墙角,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十分没有安全感,也像是在害怕。

“从前殿下查验完尸体,每次都会将那种毒物会导致何种体征教授给仵作。他从来都不会亲自剖验尸体,”卫惩道,“无人知道殿下是如何看出来毒物的,他也从来不会说。”

“但我多少猜到一些,每回他从验尸房出来,我都会负责将死尸入殓,凡是经殿下过手的毒案,死者胸前的衣裳口会少一块。”

“服用过毒药的人,死前多半都会呕血,无论多少,都会有一些,正好会染在这个位置。”卫惩在自己胸口出比划了一下,又道,“所以我私下猜测,殿下或许是从那些血迹中找寻到蛛丝马迹。”

“所以……这回也少了一块?”陆夕眠云里雾里地问道。

“嗯,这回跟每次没什么不同,”卫惩低声道,“所以按照以往的经验,他至多一个时辰就该从那屋子里走出来了。”

可这回却用了整整一夜。

按理说用同样的方法便能分辨,就说明在难度上并不比其他案子要难多少,起码对于薛执来说,该是一样的得心应手。

可这回是卫惩唯一见过的,薛执的状态很不对。

而且,薛执后来还消失了一天。

陆夕眠脑子乱乱的。

连卫惩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她自然更想不明白。

“陆姑娘,我们殿下虽然擅长毒案,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喜欢做这件事。”

卫惩说,薛执最讨厌的就是用毒害人。

他说薛执十七岁的时候比现在更年轻气盛,容易冲动一些。

他那时还是十皇子,并不被先帝重视。

得以让这么一位不受宠的皇子走进皇帝视野里的,是因为当时发生了一件事。

一位皇亲国戚死于毒案,众人皆束手无策,是十皇子一语道破其中关键,才顺利查出真凶。

后来先帝注意到他,又从大理寺积压的案卷中挑了两个陈年旧案,薛执都顺利破解。

先帝自此对他另眼相看,特意为他设立了御司台。

薛执不骄不躁,坦然谢恩。

御司台成立后,地牢里关进去的第一名死刑犯,便是令薛执扬名的那两案中,其中一案的真凶。

那是个心狠手辣的惯犯,死于他手里的少女不计其数。

已经判了死刑,只等到日子问斩,照理说关进去后,薛执便可以不用再理会了。

可就在一个深夜,薛执进了地牢。

他带了许多毒物进去,皆是那人用过的,他将那罪该万死的人折磨了日。

日后,奄奄一息的死刑犯上了斩台,用生命偿还他犯下的罪恶。

卫惩是唯一亲眼见过薛执狠辣手段的人。

他当时旁观着,只有一个感觉,薛执当时真的恨透了用毒害人的那个人。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薛执做事收敛了许多。

他笑着的时候越来越多,周旋于众人间也愈发得心应手。

深夜进地牢,私刑处置囚犯这种事他也就做过那么一回,之后再也没做过。

他收敛了脾气,改了许多习惯,但不变的,是他依旧厌恶的那件事,从未改变。

后来相处得久了,卫惩便愈发确信,薛执当真十分厌恶用毒药害人这一点。

“殿下他对程岸的死应该没有多少悲伤,不是冲着这人,那就是……”

“说什么呢?”

房门口突然传来一道略带笑意的男声。

卫惩噤声,心虚地同男人对视了一眼,便慌张地错开了眼神。

陆夕眠没听到门口的声响,她还正疑惑地看着卫惩,“卫大人,就是什么?”

卫惩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

门口的男人迈步走了进来。

他刚沐浴完毕,散着未干的头发,外袍随意松散地披在肩上。

他目不斜视,直奔女孩而去。

“卫大——”

陆夕眠的身后蓦地贴上来一人。

薛执轻声笑着,从她身后将人抱住。

大手握住她的小手,严丝合缝地扣入掌心,按在腹前。

陆夕眠蓦地回头,唇若即若离地擦过了他的脸。

薛执低低笑出了声,他温柔地看着她,“在说什么?”

“唔,没什么,就是同卫大人闲聊两句,”陆夕眠红着脸,“对了,卫——”

卫惩尴尬得头皮发麻,心里念叨着别叫我别叫我求求了。

他埋低了头,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陆夕眠越过男人的肩膀,只看到一个仓皇逃窜的狼狈身影消失在门口。

临走时还不忘给他们关上门。

陆夕眠诧异地张了下唇,正打算说话。

薛执收紧手臂,把人往自己怀中按了按。

一言不发,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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