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货船

罗浥尘是被晃醒的。

她费力地睁开眼，入目是褐色的木板，木板上泛着大片黑色的霉腐还有一些陈年的油渍，显得脏乱不堪。

她撑着脑袋坐起来，一动后脑勺便闷闷发痛。一霎间，昏迷前发生的事便如潮水般涌了来。

她记得她偷偷溜进了阁楼，并获悉那个名叫虞兰的女子的经历，两人正在房内说着话，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接着，两个婆子便将她们按住了。之后发生了什么，罗浥尘便没有记忆了。只记得昏过去的前一刻，后脑勺似乎被人用手狠狠地敲打。

罗浥尘抬手触了触后脑，一碰便一阵钻心的疼。

下手可真狠！

罗浥尘又低头检查了一下，身上穿着的还是昨天的衣服，她再次抬眸，环顾了周围，这里似乎是一个货仓，四下散放着一些货桶，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离她不远处有一扇门，罗浥尘扶着墙板走过去，轻轻一推，如她所想，外面上了锁。隔着门缝朝外面望去，只能看到同样褐色的木板，再远一点，似乎是泛着银光的水。

罗浥尘心猛地一沉，原来，她现在真的在一条船上。

虞兰呢？也被抓来了吗？

罗浥尘不敢多看，瞧清楚眼下的处境后便退回来原先的地方，正待坐下时，却听不远处传来脚踏木板的声响。

她连忙斜靠下来，双眼紧闭。

门“吱”的一声打开了，杂乱的脚步声次第响起，好像进来了不少人。但也只有几息，门又“嘭”的一声关上了。

罗浥尘虽闭着眼，但其他感觉却异常敏感，她发觉自己周围渐渐坐下了不少人。

她偷偷掀起眼皮，试着睁开一条缝。

果然，四周散着坐下了不少人。但无一例外，都是女子。

这些女子目光呆滞，举止畏缩，也不知之前经历过什么。

罗浥尘慢慢睁大眼，目光从女子身上一个个扫过，到了一处，猛地一顿，只见一粉衣女子坐在人群当中，低垂着头，秀发凌乱地垂在脸侧。

但罗浥尘还是认出来了，这女子正是虞兰。

她试着动了动，但四周的女子仿佛失了生气一般，并没有向她投来目光，于是罗浥尘慢慢挪到虞兰身前。

“嗳。”她小声喊道。

虞兰垂着头这才缓缓抬起，见到罗浥尘，她方才失了神采的双目陡然睁大。

“你也被抓来了！”虞兰怔了片刻，随后又道，“他们怎么敢！”

罗浥尘蹙起眉：“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现在要去哪？”

虞兰摇摇头，顿了下，又颓然地指着四周：“我刚刚才知道，原来这些人竟都是被薛姨拐来的。”

拐来的？！

罗浥尘挑起眉：“那个薛姨不是香料铺东家吗？”

听到这，虞兰双眸一红，语气却渐次激动起来：“薛氏香料铺根本就是个幌子，她的目的是用它来物色可以拐卖的人选。”

接着，虞兰便把她所知道的对罗浥尘道了出来。

原来，薛氏香料铺表面做着香料的生意，暗中却搜罗一些家境贫寒但相貌还不错的女子，等到时机成熟，便向她们的家人兜售香料，后便谎称其家人偷拿了店中香料，将其扣押下来，再然后就是如虞兰一般，被迫签下卖身契。

“她们都是如此？”

罗浥尘不敢置信汴京城内竟有如此商户，打着生意的名号行这等勾当。

“大部分是，还有一些其家人没有中招的，他们便将她打晕了偷了来。”

竟是如此，罗浥尘霍然握紧了拳：“她们有没有王法？”

虞兰却在此刻身子瘫软了下来，眼睫一阖，豆大的泪珠便扑簌地往下掉：“怎么办啊，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罗浥尘握着她的手，口中安慰：“不，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的……”

船行了两日，这两日之中，除了放饭时间有一位老妪提着饭桶进来，其他时间，她们这些女子都被关在这处货仓之中。

一开始，罗浥尘还想着如何逃脱，但她发现，货仓之外，处处有人把守，不分昼夜在船上巡逻。而且，她还发现，船行进的速度也愈来愈快，隔着门缝往外看，外面白茫茫一片，周围都是水，已经看不到民居，她们似乎已经离开汴京了。

真的能逃脱吗？

眼下，罗浥尘心中也不确定起来。

望着头顶黑漆漆的木板，她一阵失神。

她想起了阿九，两日了，他见不到她，也不知如何了，还有远新，虽然他还生着自己的气，但现在也一定忧心如焚。

还有怀义，怀义，她的怀义。

她是不是以后都不能见到他们了……

一股酸涩从心口涌出，罗浥尘咬紧双唇，却无法阻止眼泪缓缓淌下，自母亲去后，她便告诉自己，不会再哭了，但现在，坐在这拥仄的货仓中，她却头一次生出一种恐惧来。

不知过了多久，脸上泪痕被不知从哪钻进来的风吹拂，早已干涸，罗浥尘的心再次平复下来，与此同时，她竟发现船身的晃动也小了不少。

她正想起身，又是一阵风吹来，同时风声中隐隐有细弱的话语声。

罗浥尘的动作一顿，再次凝神听去。

这一下，她十分确定，的确是人声，而且并不是一声，随着船的行进，声音愈来愈大。

嘈杂喧扰，是许多人说话的声音。

罗浥尘倏尔睁大了眼，眼眸中有一丝光亮划过，与此同时，她感觉船身猛地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便似触到什么东西一般，船停了下来！

罗浥尘迅速来到了货仓的另一边，隔着两条木板之间的缝隙向外看去。

这一望，险些叫了出来！

船居然真的停下来了，而且她们此刻停靠的地方居然是一座码头。

应天府下辖下邑码头，水道四通八达，自古便是货船停靠必经之处。

码头上人来人往，船夫们肩头摞着一袋袋货物，正忙着卸货搭船，不远处，有不少货郎挑着担卖起瓜果，口中叫嚷着，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罗浥尘的心一下子便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