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陈景川与顾汐沅随圣驾去了行宫避暑。卫寅年纪大了，顾汐沅不想让他受颠簸之苦。所幸与他商量在行宫这些日子不上课，等回宫后补上。

顾汐沅不用上课，陈景川这个伴读清闲极了。行宫有一处草地不错，之前在边境时就喜欢躺在草地上晒太阳。自从发这个妙处后，陈景川接连几日中午阳光最好的时候，躺在草地上晒太阳。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陈景川昨晚本就没睡好，正要睡着的时候耳边突然穿来嘈杂的声音，坐起来一看，不远处正围了一群人。

有个小姑娘正趴在地上。台子足有三尺高，她从台子上面摔下来，伤的不轻，试了几下才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台子上的少年道:“苏天赐，你为何要推我？”

“陆宁，你怎能血口喷人，明明是你自己掉下来的，还想反咬旁人一口。”

陈景川一看，台子上站着那个，不正是前些天骑射检验上连马都不会骑的那个废物吗。

按照规矩，检验表现的好坏都没有奖惩，陈景川惊艳全场，也没得到赏赐，但苏天赐却得到了赏赐。

大概是他的表现太过出众，令顾盛德记忆深刻，顾盛德特意赏赐了一块匾额给苏府，上面写着家门不幸四个大字。

苏隋收到这块匾额，气得脸都绿了。但既然是御赐的匾额，又不能放到在角落里落灰，不得已只得把匾额挂起来，来苏府的客人都能看到这快匾额。

这件事成了全京城的笑谈，苏天赐居然还没羞愧到找个地缝钻进去，也是个奇人。

若说这天下男人最想娶的女子不是耀辰公主而是陆宁。

耀辰公主身份尊贵，但若是尚公主，每日要向妻子请安。不仅不能纳妾，若是公主私底下养几个男宠，也得忍气吞声，实在是划不来。

陆宁出身尊贵，是陆太师的孙女。陆太师有一儿一女，儿子陆昊本是仕途顺畅，没想到天妒英才，因意外离世。陆昊离世时，妻子已经身怀六甲，听闻丈夫离世悲痛欲绝，生下女儿后撒手人寰。

女儿陆滢被选为太子妃。陆滢从小不通诗书，却在生意上颇有天赋，生意如火如荼，产业遍布天下。陆滢自幼身体不好，四年前离世。她没有孩子，把产业都留给了侄女陆宁。

陆家没有男丁，谁要是娶了陆宁，等陆太师一死，陆家的家产都是自己的了。陆宁五六岁时，想和陆家定亲的人能饶京城一圈。

苏天赐自觉是世上最优秀的男子，又眼馋陆家的家产，让父亲去求亲。被拒后火冒三丈，但碍于陆太师还活着，不敢对陆家下手。

苏天赐看到陆宁想起当年的事。一想到如今陆太师已经离世，只剩下陆宁和祖母，陆家一门老老小小，又被皇上厌弃。

他表哥是楚王，陆宁不过是个孤女。就算他欺负陆宁，也无人为陆宁做主，大庭广众之下就把她从台子上推了下去。

苏天赐虽然恼火当年被拒，但陆宁的美貌也是世上少有，更何况陆家虽然败落，钱还是有的。

他已经打算好了，凭借手中权势逼陆宁嫁给他，然后再日日折磨她，以报当日之恨。

风水轮流转，太子早死了，如今是他表哥楚王的天下，这桩婚事由不得陆宁不答应。

围观的人虽多，但都知道苏天赐是楚王的表弟，怕得罪楚王，无人敢上前劝阻。

苏天赐推了人一点也不心虚，反倒一副被冤枉的样子，气冲冲从台子上下来找陆宁理论。与十皇子顾长柯两人一左一右将陆宁夹在中间奚落。

楚王虽身在高位，依旧克己守礼。看着十皇子这副恨不得上天的样子，陈景川不禁感叹一母同胞的兄弟，怎么会相差这么大。

若在从前陈景川遇到这样的事，定然毫不犹豫出手相助，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一人在京城处境艰难，难免有些犹豫。

顾长柯一脸嫌弃道:“陆宁，你怎么整日哭丧着脸，像家里死了人似的，让人一看就晦气。”

苏天赐在一旁道:“表哥，你忘了，她家里确实是死了人。”

顾长柯哈哈大笑，“对呀，我怎么忘了这茬。”

陆宁原本一直没有表情的，听了这话，眼中的怒火抑似乎要喷出来，紧攥着拳头才能让自己不上去打把这两个人打一顿。

皇上因为太子妃的事对陆家有些不满，从前陆太师在的时候，旁人不敢撒野。陆宁父母走得早，半年前陆太师离世。只留下陆宁与祖母相依为命，如今是什么人都敢欺负她们祖孙两个。

陈景川见两人越说越过分，也顾不上其它。正打算出手时，突然看到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耀辰公主来了，看来不用他出手了。

陈景川心想:“我不过笑了两声就被捆起来打了，像这么嚣张的，不打一顿说不过去。”

顾汐沅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陆宁。

“哟，这不是苏天赐吗？上次脸都丢光了，居然还没找个地缝钻进去，还敢出来欺负小姑娘。”

苏天赐看耀辰公主有心帮陆宁，忙道:“是陆宁先口出恶言，我们才还口的，周围的人都可以作证还望公主明查。”

旁边的人碍于苏家的权势只能说谎，“确实如此。”

苏天赐颠倒黑白的本事也挺厉害，耀辰公主这是遇到对手了。

陆宁委屈地快要哭出来了，扯着顾汐沅的袖子，小声道:“姑姑，我没有。”

姑姑？公主一个七岁的小姑娘什么时候冒出个比她年纪还要大的侄女来。

陈景川本以耀辰为公主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不想两人早就认识。

顾汐沅从来都不是个讲道理的人，这次也不例外。

“孤不想知道谁对谁错，也并非是来主持公道的。你们惹了孤的侄女，孤当然要为她出气。孤今日便要仗着父皇的宠爱欺负你，你又能怎样？”

苏天赐道:“公主如此不讲道理偏袒陆宁，此事若是被贵妃娘娘和楚王殿下知道”

这世上竟然有人敢威胁顾汐沅，看来苏天赐不仅废物还蠢。

苏天赐还未说完，就被顾汐沅踹翻在地。“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威胁孤。这张嘴这般能说会道，怎么就长在你脸上了，不如打烂了。”

顾长柯怒道:“顾汐沅，你不要太嚣张。”

“顾长柯，你不用急着跳出来，我不会忘了你，两个人一起打。沈凌，把他们捆起来，想办法让他们先闭嘴。”

顾长柯不敢对顾汐沅发火，扬手给了沈凌一个耳光，“狗奴才，凭你也敢动孤。”

沈凌被打后，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把顾长柯捆得结结实实，“殿下，奉命行事，得罪了。”

苏天赐向来欺软怕硬，一看这种情况，乖乖束手就擒。

顾长柯和苏天赐被打得皮开肉绽，嘴被堵了上，喊也喊不出来。陈景川本以为顾汐沅没什么力气，毕竟那个落在他身上的鞭子力道很轻。今天才明白是顾汐沅抽他的时候没用全力。

沈凌在公主身边这些日子，从未有如此严重的时候，怕把人打坏，惹出事端，劝了顾汐沅几句。

顾汐沅正在兴头，全然不理他，“不是还没死吗？等要死了，你再来拦孤。”

顾汐沅觉得打舒坦了，方才停手。对着满目怨毒的顾长柯道:“顾长柯你要是气不过，可以找人来对付我。三哥定然不会理你，父皇那边你也讨不了好，只有你那个废物娘会理你，不过她实在太没用了，她敢来找我，我就连她一起打。”

顾汐沅敢这样嚣张，全是因为父皇无底线的袒护。曾经有一次顾汐沅打了他，他不甘心闹到顾盛德那。

谁知顾盛德不仅没有责罚顾汐沅，反而哈哈大笑把她搂在怀里，夸奖她干得好，遇到不顺眼的人就该打一顿。

顾盛德怕女儿没打尽兴，让人又把顾长柯打了一顿，讨女儿欢心。

顾汐沅带着陆宁回了住处。

陈景川问到，“公主，我有了问题想问您，陆姑娘为何要叫你姑姑。”

“我祖母是她姑曾祖母，她不叫我姑姑，该叫我什么。我虽然年纪小，但辈分在那摆着，比陆宁年纪小也是她姑姑。”

陆宁第一见顾汐沅时，顾汐沅还是个小粉团子。笑着对身边的祖母说:“妹妹真可爱。”

祖母笑着说:“不是妹妹，是姑姑。”

陆宁那时不过三岁，实在理解不了这个刚满月的小婴儿为何是她姑姑。不过祖母既然让这么叫，她也乖乖听话。后来她们两个成了最好的玩伴，顾汐沅虽然在嘴上总是嫌弃陆宁爱哭，可心里却很疼爱她。

这是哪门子亲戚！

陈景川父母两头的近亲都少，想了许久，才捋清楚顾汐沅与陆宁的关系。

公主的祖母，那不就是太后吗？太后确实是陆家女，只是太后在皇上八岁时就已离世，如今过了四十多年，大家早就忘了这事。

那陆宁就是太后哥哥的曾孙女。

顾汐沅给陈景川使了个眼色，陈景川立刻会意，“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见屋里只剩姑姑和她两个人，陆宁一直强忍的泪水夺眶而出。

顾汐沅拿着手帕替将陆宁擦干眼泪，将她搂在怀里。“回来就好，都过去了，有姑姑在，再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陆宁哭得更大声了。哭声惹得顾汐沅无比心烦，怒道:“哭有什么用，你还能不能有一点用处，从小遇上事情只会哭。若我是你，定会把这些屈辱都记在心上，不断积蓄力量，日后若有机会就把那些欺负过我的人都杀了。”

陆宁瞬间止住了哭声，嘴角扯出了弧度，虽然是在笑，眼中只有冰冷。

“我在姑姑面前哭，姑姑虽然嘴上不耐烦，可心里却更加怜爱我，从此我多了一个靠山。姑姑与我也有一年多未见了，又怎知我还和以前一样。”

眼前的人与顾汐沅记忆中的陆宁相差甚多。陆宁生性单纯，性子又软。陆家这种处境，陆宁若还是如之前一般单纯，必然会被吃的连渣都不剩。

可顾汐沅依旧很心痛，她和陆宁终归还是不一样的。她天生不是良善之人，不过后来被逼得更毒更疯。而陆宁心性单纯，却被人一步步逼到这种境地。

“姑姑说的对，我一定不会忘他们是怎样对我的。陆家除了我们这支，其他的早已没落。祖父一直都是尽可能帮扶。”

“可他们呢？不仅不知感恩，一看我无依无靠，就开始惦记着家产，想尽办法的刁难我，甚至阻拦祖父下葬。我当时苦苦哀求他们，求他们看在祖父一直关照他们的面上放过我们。”

“我不想扰了祖父的清净，不想让祖父走都不安心。可哪怕我毫无尊严求他们，他们依旧不肯放过我。

“我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屈辱。后来还是楚王出面，他们才肯罢手。我那时才知道原来有的人可以这般坏，对他多好他都不会感恩。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等陆宁心绪平静了些，顾汐沅道:“陆宁，我想要至尊之位，你可愿帮我。”

顾汐沅本不愿陆宁牵涉到这些事情中来，可她现在实在需要帮手。陆家虽然没落，但根基还在，陆宁若肯帮她，她的路会好走许多。况且陆宁帮了她，她必然要给报酬。

“我若不与公主合作，日子虽然难过，但胜在安稳，不会有性命之忧。我若与公主合作，若是败了，多半是会赔上性命。这是一场赌局，用安稳赌未来，既然都已经说开了，再谈我与公主过往的情谊也没什么意义。我会不会同意，就要看公主开出的价码能不能让我心动了。”

“无上的权位与尊容，若你还有想要的也可以提出来。”

陆宁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公主虽是女子，但有陛下宠爱，活得逍遥自在。可放眼天下女子，有些出生就因为是个女孩而被抛弃甚至被杀害，活下来的也不过是兄弟的奴隶。熬到出嫁，唯一的任务就是生儿子，若生了儿子就可以欺压别的女子，若没有儿子，就一生被人欺压。”

“她们的才华品性都不重要，只有能生儿子才是最重要的。一生只能依附于人，不能为自己而活。公主若有一日登上皇位，可有想过为天下女子做点什么？”

“自然是想过，只是我不觉得这是能说服你的筹码，故而没有说出来。”

“公主想要说服我合作，只要我在意的，都可以做筹码。公主既然说想过，不如说说都想了什么。”

“同姓才能为一家，如今女子不能传姓，若把财产给了儿子，那这财产就可以永远留在自家人手中。若给了女儿，就落到外姓人手中。女子若是能传姓，形势会大有不同。在家中就算不会获得和兄弟同等的重视，至少也不至于落到随意被抛弃杀害的地步。”

“人可以什么都没有，唯独不能没钱，没钱必然会饿死。女子没有能赚钱的地方，为了不饿死只能依附他人。开办女学，让她们去读书，而不必一生宥于家中琐事。让女子可以参加科举，可以做官。”

“我年纪尚小，又在宫中，对外面的具体情况并不了解。这只是我的一点浅见，若以后实行遇到问题，我们再商量改进。”

陆宁见顾汐沅确实是想了，而非为了拉拢她现场编的，长舒了一口气，道:“宁儿答应姑姑，以后有什么需要陆家的，姑姑尽管开口。陆家可能没有，但钱肯定是够的。”

顾汐沅突然起了逗陆宁的心思，一脸坏笑道:“宁儿真是单纯，我现在虽说得头头是道，要是我事成之后不认账，你又该怎么办？”

虽然这一年间陆宁变化很大，但她本性纯善，毫无心机，虽然努力装成掌握全局的样子，但很多事情依旧不知道怎样解决。陆宁想了许久也没想出解决办法，沮丧地快要哭出来了。“哎，我还是这么没用。”

顾汐沅趁机揉了揉陆宁的小脸，“不是宁儿没用，是这件事本就没有对策。这本就是赌局，一是赌我能成功，二是赌我成功后会信守承诺。这两个中有一个赌输了，就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宁儿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宁儿相信姑姑会成功，也相信姑姑不会骗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