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疼

望闻问切之后，徐太医束手立在一旁，秋诗娴把盖在腿上的毯子揭下，青玉把纱帘卷起来，琼玉把毯子叠好放在秋诗娴背后。

秋诗娴含笑：“大夫直说就是。”

太医正看了看叶春葳。

叶春葳眼神一闪，和他有关？

叶春葳微微点头。

徐太医拱了拱手：“小姐身上病症颇多，有三种是当前紧急要解决的，一，先天不足，小姐应当不是足月出生，再加上多年的病痛折磨，一些小病小痛的多年下来也成了大病，因此小姐的身体十分虚弱，不好下药，需得好好调理一番，否则便是有药能治，小姐也吃不得。”

“二，喘鸣1，这个病无法根治，只能长期调理，在下行医七十余年，从未见过有人治好此症，大多都只是拖延时间罢了，至于往后是否能治，犹未可知。

“三，喘证（心衰）2，这个最棘手的问题，反倒是最好解决的，只是……”

徐太医看了看叶春葳，接着说道：“喘证，其实就是经脉脆弱、狭小，血液不流畅，而修炼武功大多都会锤炼经脉，只是大多数的内功心法不是阴寒就是阳刚爆裂，而小姐天生经脉堵塞无法修炼，若想拓宽心脉只能由他人辅助，倘若那人心怀不轨，小姐危矣。”

叶春葳略微蹙眉。

秋父点头附和：“是啊！我们秋家也有传承的武功心法，可这心法炽热爆裂，久儿完全承受不住，偏偏中正平和的功法威力小修炼难，这么多年下来早已失传，要找一个修炼的功法偏平和的实在太难，便是当真找到了，没个几年的了解我也不敢放心让他给久儿治病。”

听闻此言，叶春葳手微微一抖，茶水洒出来些许，宗介忙要上前，叶春葳斜了他一眼过去，示意他们不许声张。

徐太医捋着胡须：“在找到那人之前，老夫倒是可以先替小姐调理身体，不敢保证治好，但肯定比现在要好，只是有一点，小姐身上病症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需要时时观察长期调理，下官不可能一直留在此地，望巡抚大人周知。”

这……

秋父敛眉思索两全之策。

叶春葳斜了徐太医一眼，心中暗骂——这个老货！

端起茶杯喝茶的瞬间，叶春葳眼神仿佛不经意的从秋诗娴身上扫过。

他发现秋诗娴从始至终都很平静，不论是徐太医说无法根治还是说有望治疗，那双眼睛都毫无波澜，好像……早已习惯，习惯到不抱希望。

嗯……有些心疼啊！

嘴角有些下拉，叶春葳垂下眼，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秋府客房。

茶杯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徐太医抖了抖，悄悄抬眼望去，叶春葳神色平静，不怒自威，看不出来高不高兴，不过徐太医跟在叶春葳身边也有十好几年了，感觉出他并没有真的生气。

上前替叶春葳把茶杯满上，徐太医小声：“我这不是看您对那小姑娘有那么点什么嘛……”徐太医的声音在叶春葳的盯视下越来越小。

听他这话，叶春葳简直要气笑：“朕对那小丫头有什么？怎么不继续说了？”

徐太医看他是真的要生气了，赶忙回道：“其实也不全是这个原因，那丫头的身体确实需要长期治疗，可以说这世上除了我，也就严老头能稍保她一命，严老头下药重，在一些疑难杂症上我不如他，但论调理身体他还真不如我在行，老头子我虽有些私心，却也不是拿病人身体开玩笑的。”

叶春葳直直的盯视了他一阵，直看到徐太医浑身发毛，才让他退下。

徐太医磨磨蹭蹭的走到房门外，见叶春葳一直没叫住他，终于还是犹豫着回头：“那个功法……”

叶春葳冷斜他一眼：“滚！”

徐太医果断麻溜的滚了。

徐太医走了，叶春葳也收起了眼中的冷意。

把玩着手里小巧的茶杯，叶春葳漫不经心的想，他的年纪都能做那小丫头的父亲了，哪里会对她下手？不过是心疼那样一个小姑娘，小小年纪，一身病痛，长到如今竟从未出过府而已。

这老货！就是自己心脏，才会看别人也脏！

叶春葳心中唾骂。

秋诗娴斜倚在榻上，一只手闲闲地拨弄着琴弦，叮叮咚咚的琴声有些空茫。

青玉问：“小姐，您不高兴吗？”

秋诗娴回过神，笑了笑：“那大夫说可以帮我调理身体，没说能治好我的病。”

青玉不赞同了：“能调理总是好的，身体调理好了，小姐也能少受些病痛之苦。”

秋诗娴笑了笑，不回话。

没得到回答，青玉问正在整理床铺的琼玉：“琼玉姐姐，你说呢？”

琼玉自回来之后一直沉默着，此时青玉问到头上来了，抿了抿唇，琼玉小心的看了眼秋诗娴的脸色，还是像以前一样不悲不喜，神色淡然，若不是嘴角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浅笑，竟分不清究竟是真人还是那玉雕上的菩萨。

青玉年纪还小，听不懂那大夫潜藏的话语，琼玉却是再明白不过的，那大夫是想要的是小姐跟着他一起回去，偏青玉不经世事，还以为那大夫想要的是银子。

她也不想想，这么多年来能找到大夫基本都找过了，也没有如此厉害的。这样一个一把脉就弄清楚所有情况，并直言能够找到治疗方法的人又岂会在意一点金银？

听琼玉解释了一遍，青玉直接忽略了那人的厉害和身份，不高兴的叫起来：“这怎么行呢？小姐经不起颠簸之苦啊！”

青玉说完，蹲在秋诗娴面前，心疼的红了眼眶：“难怪小姐不高兴，那人不肯留下来，小姐不就……”还没说完，青玉就赶紧打住，呸呸呸了几下：“我这个乌鸦嘴，乱说什么话！小姐一定长命百岁，健健康康活到老，子孙满堂幸福多！”

秋诗娴笑了笑，话虽直白，却是这丫头心中最诚挚的祝福了。

摸了摸青玉的头，塞了包点心给她，让她找丫头们玩去。

知道他们两个又要谈话了，青玉听话的避了出去，想着秋诗娴例行休息的时间就要到了，青玉拉着小丫鬟们到花园玩去，免得扰了秋诗娴不得安眠。

秋诗娴含着笑：“你想和我说什么？”

琼玉一时不知该如何对她讲对。

她的小姐，纯白无瑕，那些东西说出来她都怕污了她的耳。

想着到底还是不能让秋诗娴这么毫无防备，琼玉说：“听今日那大夫的意思，他应当认识修炼中正平和的武功之人，并且我看他说话的时候总是看着叶老爷，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叶老爷或者与他相熟之人。”

秋诗娴：“这不挺好的吗？还省得我们天涯海角的去找了。”

琼玉：“我怕他们提一些过分的要求。”

秋诗娴有些不赞同的皱眉，她觉得琼玉的思路跑偏了：“左不过天材地宝、稀世奇珍，人家既然能救我的命，便是提一些要求也是应当，哪有让人家白白救我的道理。”

琼玉急道：“我自然知道这个理，只是、我说的是……我怕他们……”

秋诗娴眼带疑惑的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这就是家人保护太过的弊端了，因为从未接触过，也无法想象，便是接触到了身边人的提醒，也反应不过来。

饶是秋诗娴尚算聪敏，也确实感觉到了琼玉有未尽之言，但没接触过的东西，再怎样也是无法想象的。

看着秋诗娴懵懂的眼神，琼玉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将话吞了回去。

罢了，这些烦心事自有她们挡下来，便她们是挡不住了，还有老爷夫人呢，再怎样也用不着小姐费心。

她的小姐，只要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就好。

琼玉这样想着。

而这个时候，秋父也已经反应过来徐太医想要秋诗娴跟着一起去京城的意思了，至于另一重却是没有想到。

今日秋父一大早就碰到了皇上，还被他看到了那样的东西，心里其实是有些紧张的，再加上当时他的心神都放在秋诗娴的病上，着实是没注意到其他的东西，就连徐太医想要秋诗娴去京城这种事，都是后来和秋母商议过后秋母提起来的。

此时他们这边也已经商量过了一轮，最终决定还是看看徐太医那边能不能让秋诗娴在路上的时候平安无事。

秋诗娴的身体实在太差，若是就这样上路，用不了三天，身体就会垮掉，若当真如此还不如就在苏州慢慢治疗，好歹还能多熬些日子。

至于将徐太医留在苏州，秋父倒也不是没想过，甚至他给叶春葳的奏折里都写了。

后来和叶春葳聊过一轮，秋父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病急乱投医，顾头不顾尾。

不说徐太医乃是太医正，专为皇上看病，不能随便外借，只说他以爵位换太医，天下人会如何骂皇帝？父亲拼命得来的爵位若是在他手上没了，他日便是下了地府也无脸见父兄了。

再加上多年来他树敌颇多，觊觎苏州巡抚之位的人多不胜数，没了爵位怕是连巡抚之位为他都坐不稳，又岂能护得住妻儿子女？

他的小女儿，倾国之貌，觊觎之人不在少数，他的大儿子征战沙场，树敌颇多，他不在后方帮他稳定粮草军需，有人给他使绊子怎么办？他的二儿子，为官清正，前年才刚牵扯出一场巨大的贪腐案，落网之人不在少数，每年都要遭遇数场刺杀。

打消了那个念头后，秋父又想到了他的万贯家财，只是那里面很多东西都不太能见光。

养着一个重病的人15年，很耗费财力，就凭秋父自己，别说女儿了，便是两个儿子都养不起，就像之前秋父说的，他的东西很多都是哥哥和父亲留给他的。

秋父的父亲是上一辈的传奇人物，文能定国安／邦，武能征战天下，说的就是他了。

那时天下纷乱，秋爷爷弃笔从戎，掳获了不少财富，后来征战多了，秋爷爷的身体垮了，几个儿子又长成了，个个都是打仗的一把好手。

像战利品这些东西，都是默认大头送回朝廷，剩下的由将军分配，遇到个好点的将军，自己少拿点，手下的兵能多分点，遇到个不好的，便是一人独占九成也是有的。

只是这些东西不好说出来，大家心照不宣是一回事，你拿着属于朝廷的战利品大摇大摆的和皇上交换，这不是在那些官员的心头跳舞吗？

这是嫌弃身上的把柄不够多，自己送上去？

别小看文官的嘴，真见了那些财宝，他们能给你安个私通外国，贪腐受贿的罪名。

而秋父也不是真的毫无污点。

于是两人商量来商量去，最终觉得还是徐太医的方法最好，主要也是想着，徐太医都已经给秋诗娴把过脉了，肯定知道她不宜舟车劳顿，既然知道了还提出这个办法，应该是可以解决这件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