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把戏

阶梯教室里装饰着彩带和气球，花里胡哨的艳丽颜色衬得整个教室土里土气的，黑板上的艺术字也是最单调难看的空心字，还用了自以为很绚丽的红色粉笔打了一侧阴影。

总之不和谐程度就像二十年前的小学生黑板报。

姚文瑛只好自认倒霉，谁叫自己缺席了筹备英语节分工的会议，于是不得已被分配到了演讲比赛的小组。

但凡分去了英语角小组，怎么也不至于让整个会场土到吐血，还不用因为凑不到报名人员苦大仇深。

好在各位外教并没有对于布置扫兴，不知是出于礼貌还是别致的审美使然，反倒津津有味地欣赏起来。

这倒是让那些布置英语角的各班课代表们沾沾自喜起来，差点以为自己的设计是建校以来最无可挑剔的一次。

英语角活动是本周从周三到周五每天午自习时间在阶梯教室举办，有兴趣的同学可以来参观张贴的作文以及和外教闲聊，外教也会准备一些活动或是小游戏。

刚从国外回来的宁绡肯定是要被姚文瑛邀请来的，请她的本意是给活动撑撑场面，可是谁知这个女生反倒反客为主，自己想了几个小游戏带着外教和同学玩。好在外教们都乐在其中，才没让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姚文瑛的作文挂在墙面上第一排的位置，托宁绡的福，改好的文章得到了老师们的一致好评，当仁不让地贴在了首位，英语老师的夸奖反而让她不自在起来。

此时她和几个隔壁班课代表一起坐在角落里旁观，宁绡正满面笑容地和外教老师说着什么，然后因为一个玩笑笑逐颜开。

新到的校服有点嫌大，女生本就瘦小，在宽大的校服里显得更加柔弱，精致的脸上化了淡妆，虽然浅色口红给人一种几乎素颜的错觉，但在整个妆容上花的功夫还是显而易见的。

尤其是完美无瑕的眼妆。

女生笑容满面地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周围几个人的视线都不由地落在她身上，这样漂亮又自如的女生很难不成为全场焦点。

姚文瑛撑着头在角落里发呆，如果不是宁绡的话，自己的文章又怎么会排在首位，完美的女生，理所当然璀璨耀眼又锋芒毕露。

反观自己，不论如何也没法在人群中毫无隔阂地使用英语，更不会主张几个吸引人的游戏。

就是有这样的人吧，刚出现就牵走了所有人的视线，不知不觉就成了校花人选，真美好啊。

美好到如果自己是男生的话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

“拜托，你讲不讲理啊！明明是你先撞的我，现在自己手滑翻了餐盘还想碰瓷我，你有病吧！”

宁绡瞪圆了双眼置气。

对面的女生也毫不示弱，“你才有病吧，走路不好好看路撞翻了我的餐盘，不仅一句道歉都没有现在甚至还来埋怨我，你好像才是不讲道理的那一个吧！”

伶牙俐齿的女生正是葛子榆的新女朋友，顶着一头无视校规的黄色长发，柳眉杏眼，右眼眼下有颗泪痣。

宁绡来了火，叉腰锐声道，“我埋怨你什么了？撞到人的是你，翻餐盘的是你，无理取闹的是你，说我不讲理的还是你，我倒想问问你到底想怎么跟我讲道理！？”

周以嫣和对面满身锋芒的女生对视，这个叫宁绡的女孩，她像只高傲的白天鹅，让人有种和她站在对里面就是罪过的错觉。

明明是一桩精心编排的嫁祸，怎么不知不觉就交由对方占了上风，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好像也有倒戈的意思，于是她任由心里淡淡的委屈升温发酵，低下头哭泣起来。

宁绡荒唐地蹙眉，“吵不过就哭？那你慢慢哭吧！”

说罢转身要走，却被身后几个围观人群拦住，语气是自以为是的正义，“撞哭了人就想逃跑？好歹道歉吧！”

“道歉？我怎么了？凭什么要道歉？”

于是宁绡就被几个男生女生围在了中央，在食堂里吵成一片。

姚文瑛和唐穗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姚文瑛不禁扶额，前几天刚帮她解决了阶梯教室纠纷，今天又在食堂里吵了起来，这是什么飞来横祸体质，刚转来学校一个礼拜就三番五次地陷入困境，甚至说不清是谁的问题。

唐穗急急地拉着她上前帮忙，正走到一半便看见人群里靠近一个熟悉的身影，姚文瑛反手拉住唐穗停在半路，“不用我们出场了。”

——其实是很好奇他会怎么解决而已。

刚去楼下买完酸奶上楼，女友就和人吵了起来，定睛一看那人还正是宁绡，她混在人群里眼看就要打起来。

视线再越过人群朝对面看去，姚文瑛正面无表情地拉着唐穗停在半路等着看自己的好戏。抬眼正好撞上她意兴阑珊的眼神，葛子榆不经暗自叹气，怎么就被卷进了女生的勾心斗角里去。

看见葛子榆拨开人群闯入的身影，周以嫣迅速哭得更加委屈了，一把扑进葛子榆怀里，抹着眼泪告状。

宁绡气得嘴都歪了，“恶人先告状算什么本事！葛子榆！管好你女朋友，别乱放出来咬人！”

周以嫣自信满满地等着葛子榆出言回敬，谁知他只是笑笑，“抱歉，是她太冲动了，我代她向你道歉。”

周以嫣吃惊地抬头看他，这下是真的委屈了，“阿榆你怎么帮别人说话！”

看来还不知道他们是旧识关系。

葛子榆倒是有耐心，顺了顺女生的头发，哄道，“走吧，我们去别的窗口换换运气，不跟她计较了。”

许是温柔的嗓音很有安抚性，周以嫣讪讪地收起了眼泪，挽着男生的胳膊撇了撇嘴，“好吧。”

宁绡朝转身的二位翻了翻白眼，也甩着袖子走了。

转过身的葛子榆隔着杂乱的人群朝抱臂看戏的姚文瑛摆了个笑脸，神情里满是耀武扬威的韵味，仿佛张口就要嘚瑟道，“看吧，两边都不得罪，想看我好戏，没门！”

姚文瑛望着两道身影走向排队窗口，心里有点说不出的不爽。

身边的唐穗调侃，“什么眼光啊葛子榆，什么烂人都看得上！”

…

“每天午饭时间我们在教室门口等你，就这么说定了！”

为了阻止女生再在校园里引火上身，放在身边是最好不过的选项，唐穗一边把刚买的冰棒递给宁绡一边命令道。

宁绡早就消了气，接过冰棒开心道，“好啊，再遇到什么惹是生非的主你们可得替我做主。”

随即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姚文瑛咬着冰棒无语，“你才是惹是生非的主吧。”

宁绡刚想出言反驳，就被一盆从天而降的冷水溅了一身。

三个女生并排靠墙站在一楼走廊上，三楼浇下的凉水精准地挨着宁绡泼下，大部分的水浇在了走廊墙外的灌木丛里，但溅起的水花直接淋湿了宁绡校服外套，冷水顺着衣领灌进脊背。

另一侧的两个女生也跟着遭了殃，校服湿成一片。

宁绡正拿着刚咬一口的冰棒楞在原地，在反应过来之前干笑，“这回可不是我惹是生非。”

姚文瑛顺着墙面仰头，三楼走廊上一手拿着水桶低头的女生莞尔一笑，毫无不久前在食堂里哭得梨花带雨的柔弱。

她顺手在垃圾桶边扔掉冰棒，直直地冲上三楼。

周以嫣已经把水桶归位，正洋洋自得地站在走廊上举着英语课本装模作样。

姚文瑛一手拽住她的衣领，“你到底想干嘛！”

周以嫣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姚文瑛，空降而来的美女富二代，难免遭人不爽，我为民除害，你就不要多管闲事。殃及鱼池是我不对，给你道个歉。”

姚文瑛反倒拎紧她的衣领，“别给我花言巧语，该道歉也不是对我。”

宁绡和唐穗湿漉漉地跑上楼。

另一侧葛子榆从连通几栋教学楼的走廊出现，眉头微皱，大概也没想到找个女朋友居然给自己找了这么多麻烦。

“松手。”

冷冰冰的语气，靠近一把拽开扯在一起的两个女生，面对姚文瑛也没有面对宁绡的顾虑，出手的力度毫不客气。

姚文瑛后退一步转了转手腕，周以嫣显然也没想到葛子榆会来，这桶冷水纯属报复，本就不是演给谁看的，这会要是葛子榆追根溯源起来反倒会让自己下不来台，于是连忙转移火力，指向姚文瑛，“你干嘛无缘无故拽我，也太暴力了！”

好一个无缘无故。

葛子榆横眼看过来，“你对我女朋友有什么意见？”

姚文瑛拿过宁绡刚脱下的湿漉漉的校服外套，甩在周以嫣眼前，盯着葛子榆道，“有什么意见？我想你不如先问问她？”

葛子榆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挡开甩向女友的外套，顺手把她护在身后。

周以嫣从他身后探头，一副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嘴脸，“问我什么？又不是我干的！”

姚文瑛气笑了，荒唐地环顾四周，周围都是三楼的面孔，战场在九班门口，应该少有自己人倒戈，楼下冒出来的不速之客显然占了下风。

再看向面前的男生，熟悉的面容，坐在楼道口言笑晏晏的面容，此刻站在对立面横眉冷对，往日里的温润荡然无存。

突然就懒得斤斤计较了。

另一个“惹是生非的主”却并没有息事宁人的打算，“不是你干的，难不成刚刚落了一阵雨还准确无误地浇到了我头上？”

“宁绡你别血口喷人！”

“颠倒是非还有脸怪罪别人？”

“宁绡！”

突然插入葛子榆的声音，控制住场面之后淡然道，“她也算你半个债主。”

宁绡一口气噎在胸口，盘算着葛子榆的逻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还嘴。

葛子榆也连忙讨好，“衣服我会还你一件新的，先走了，周末见。”

说完就拉着理亏还嘴硬的周以嫣远离战场。

“周末见？你们见什么？”语气里是酸涩的不满。

葛子榆没有接话，而是转回之前的话题，“你倒的水？”

周以嫣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讨好地抱住葛子榆的膀子。

葛子榆无奈地叹了口气，正色道，“离宁绡远一点。”

如果因为新女友搞砸了自己和宁绡的关系就得不偿失了，她离开的原因，她身后的秘密，以及她父亲公司的圈套，就再也没机会解开了。

…

此时姚文瑛正为自己的冲动懊恼，明明不是爱多管闲事甚至是乐于袖手旁观的人，却忍不住因为一盆水而动手。

——肯定不是为了宁绡出气，宁绡回国的动机还没有打探清楚之前，每一个情绪化的瞬间都是透露线索的档口；那也不能是因为葛子榆吧，因为不满他的眼光而对他的女友满腔怒火，怎么听都不像是正当理由。

一旁的宁绡还在愤愤地骂道，“几次三番找我麻烦，她到底想怎样！葛子榆这个没心眼的还跟着维护他，两年不见也不知道怎么突然眼光变得这么差了！”

唐穗不经思索，“明明前几个女朋友都温柔善良，怎么偏偏看上周以嫣了。”见没人接话又她自顾自地陷入沉思，“好不容易找到的女友共同点逻辑又被打乱了…”

三个人各想各的，在往宿舍走去拿宁绡另一件校服外套的路上沉默下来。

初春的暖阳掺着点冬末的凉意，微风轻飘飘的，又好像暗藏深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