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恒然吃了那颗妖丹，闭上了眼睛。

渐渐的，她浑身发冷，像是置身于严冬白雪，手脚冻得发麻，动弹不得。

而那颗妖丹经过之处，却像是烈火烧过，烫的起了大泡。

她感觉喘不上来气。

渐渐的，那股热气和严冰争了起来，可谁也拼不过谁，恒然只感觉自己的内脏像是一块儿死肉，化了冻又放在火上烤，烤完又被立刻冻起来。她觉得身体里传出一种奇痒，好像全部的肉都要烂掉一样。

明明闭着眼睛，她却能看见东西。

她微微低头，清楚的看见自己左手的大拇指慢慢的瘫软下去，像是骨头化尽了，只剩下一层柔软的皮囊，她立刻用另一只手去摸，捏住的触感好像是摸到了一层绸布，软滑的很，她轻轻一捻，皮肉就破开，露出里面红色的肉和黄色的脂，指甲整个的掉下来，落在草地上。

她伸手去捡，却发现自己的右手也像是化掉了一样，她抬起手，五指便顺着手背垂下来，流淌下来，到了手掌，可能是化冻的速度不同，一半手掌带着手指垂落下来，一半却还依旧挺立。

手掌被这不同的速度给劈成了两半，白色的腕骨漏了出来，浅黄的筋肉相连，恒然并不觉得恐怖，她只是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她感觉头皮微微发麻，头发掉下来，零零散散的铺满她所坐的草坪，头皮翻下来，耷拉在脸上，坠的耳朵生疼。

慢慢的，额头上的皮也垂落下来，眼珠滚落到地上，红丝密布的白球上沾了点草叶，球后面连着些黄色红色的肉筋，聚成一团，恒然想捡起来看看，一倾身子，却不受控制的倒下去，腕骨正好按在眼球上，发出啵的一声脆响。

她想爬起来，却动弹不得，身上的皮肉都好像化了似的，淌到地上。

是吗，就这样吧。

她静静的躺着，再不动弹，往事如流水一般，渐渐从她眼前滑过。

“卿卿，你是娘亲的心肝。”

“卿卿，要勤勉用功。”

“卿卿，看看爹给你做的秋千。”

“卿卿，卿卿……”

“快逃！！！”

“我听说魔族头上都长角。”

“杀魔族，杀魔族喽！”

“你可以和我住在一起，要是不想的话，你可以住我隔壁，咱们两个一起玩。”

“你错过了最佳修炼的年纪，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结丹。”

“你叫恒然，我叫恒序，咱们两个不是正搭吗？”

“你要变强。”

“不准死！”

恒然浑身一抖，她死命的挣扎起来，像是察觉到她的意图，疼痛立刻发作，猛地强烈起来，撕扯揉搓，灼烧寒冻，恨不得立刻杀死她，痛死她，消磨掉她的意志，叫她永远再也爬不起来。

然而恒然只是把光秃秃的骨头扎进土里，颤抖地撑起身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最后一口气挤进烂作一团的口中，奋力的发出最后的嘶鸣。

像是从万丈高空中坠落回自己的身体，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立刻站起身，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恒然！”王扬柳紧张的看向她。

恒然喘息着，茫然无措的看向周围，李芒关切的看着她，赵残酒拿扇子半掩着脸，李尘故怀里抱着剑。

更近些，王扬柳坐在离自己一两步的地方，撑着身子，近乎急切地仰头看她。

恒然定了定神，念起自己小时候学的那个火字诀，汹涌的灵力像是巨浪一样卷过她化了冻的经脉，在她的手掌中结出一米多宽的火球。

“不错嘛，”赵残酒笑着合起扇子，“还是人。”

“哇，恒然你现在这么厉害了？”李芒期待的看向她，“最起码也得辟谷了！”

赵残酒：“这妖丹的效果这么好，李尘故，给我也弄一颗把？”

李尘故瞥了他一眼：“给你你也升不了阶。”

他走近恒然，上下打量她。

“你从前，受过不少伤吧。”

恒然一愣，点了点头。

“看来是伤到经脉了，所以才导致修行缓慢，”他顿了顿，又意有所指的看向赵残酒，“所以说，进阶不是因为妖丹，而是从前日积月累的效果。”

“妖丹只不过是修复了你的旧伤罢了。”

赵残酒耸了耸肩，走开了。

恒然又看向王扬柳。

“恭喜你，”王扬柳笑着，真诚地望着她的眼睛，“从今往后，你一定会一帆风顺的。”

“嗯。”恒然突然有些哽咽，她攥住王扬柳的手，想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

“师姐！”

两人下意识的松开手，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师姐，师姐！”一个个子不高的少年挥着手，兴高采烈的穿过草丛，往这边跑过来。

“方师弟？”王扬柳惊喜的睁大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听说有猎魔大会，就来杀妖找妖丹了，”少年挤开恒然，给了王扬柳一个大大的拥抱，他挂在王扬柳身上，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像一只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道，“师姐，我想死你了。”

“什么嘛，”王扬柳哑然失笑，“咱们顶多两周没见。”

“好久了呢！”方秉夸张的挥舞胳膊，“师姐你不知道，你不在，门内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了。”

李芒在一旁偷笑：“我看你不是来找妖丹，而是来寻你师姐的吧？”

方秉双手叉腰，抬起头：“那又怎么样！”

王扬柳惊异道：“你自己来的？”

方秉搓了搓手，讨好的笑道：“当然不是……”

李芒奇怪的瞥他：“那你怎么……”

“嘿嘿，”方秉不好意思的笑起来，“那个，走，走散了。”

李芒听了，立刻不给面子的大笑起来，笑了半晌，她突然停住，呆愣道：“等等，那你接下来……”

方秉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当然是跟师姐一起走喽。”

他们几人笑闹着，王扬柳又将恒然介绍给方秉，起初方秉不怎么在意，在王扬柳着重强调了她是她的救命恩人后，方秉大惊失色，恨不得把刚才不礼貌的自己拽回来，狠狠跺上几脚。

在不远处，赵残酒正静静看着他们，好像在看一段尘封已久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