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辞行

颜华宫中。

阿颜这一躺便躺了半月多，虽然初潮已退，然而她整日里依旧浑身无力，依着岐白的说法，也只能慢慢养着，该好的时候自然就好了。

那日强撑着去灵堂见了萧承烨，回来以后更加恹恹的没有精神。此时的她也是没精打采的趴在桌上，两眼无神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只安静的睡在阿颜膝头，如今一只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飞是没有问题，但是飞的久了却还是不行，一人一鸟倒是可以一同养病了。

一阵风过，阿颜呆呆的抬起头，等了片刻后对一旁陪着她的玉竹道：“玉竹姐姐，我想吃冰的果子。”

玉竹连忙道：“我的娘娘诶，那寒凉之物现在吃不得。”

“为什么？我已经好了的。”阿颜有些委屈道。

玉竹解释道：“娘娘身子才刚好不久，不该这么早就贪凉。奴婢小厨房里煮了绿豆百合糖水，现在应该放凉了，奴婢这就给娘娘端来，也能消暑的。”

玉竹说着站起身就要去厨房，然而再看向自家主子，那一双眼睛里的泪花已经蓄满。

玉竹心念糟糕，自这次生病以来，主子便容易落泪。从太后那里得来的花籽没有成活就流泪，话本看着看着也能哭得停不下来。陛下在一旁见了，便悄悄收了主子的话本，结果却引得主子哭的更加伤心。陛下无法，只好原封不动的将话本子还了回来。

此刻，眼看那双眼睛大雨将至，玉竹连忙改口道：“娘娘刚才说想吃什么？冰的甜瓜可好？”

“嗯，好。”阿颜抬着头，眼中的潮水肉眼可见的退了回去，点点头道：“糖水也要，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玉竹被阿颜的话逗笑，而后转身出了房间。

阿颜带着一只，站起身来绕到里间的纱帘后，而岐白此时就立在那里。

“我与丰伯就要动身了，走之前过来看看你。上次你管我要法力倒是提醒了我，确实该给你留点什么防身。”

岐白一边说着，一边拉起阿颜的手腕，而后拇指的指甲在食指上轻轻一划，立刻便有血涌出来。只见岐白用染血的指尖，在阿颜上翻的手臂上画了一个符。那符咒发着红色带紫的光，片刻后便隐在了阿颜的手臂内。

待血咒完全消失不见，岐白才再次开口道：“这咒术我也是第一次用，它能在你有性命之忧时保你一命，切忌，这只能护住你自己，且只能用一次。”

阿颜低头，用手触了触手臂上符咒消失的地方，而后嘴巴一撇，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

岐白无奈道：“你这刚收回去的眼泪，回来的也太快了些。快别哭了，你我之岁月漫长，只要未归混沌，还怕没有再见之日么？”

阿颜闷声点头。

岐白看着阿颜的模样，忍不住多叮嘱两句：“你如今没了法力，留在宫中他会护着你，但你自己也要时时警醒。竹林那晚的事，不要再想，也不必愧疚。若有一天这里你不想待了，无需顾虑别人会如何，离开这里，回家去。你母亲将你宝贝了几百年，不是叫你来人间受委屈的，知道吗？”

阿颜点头，闷闷开口：“岐白大人”

“怎么了？”面对泪流如柱的阿颜，岐白不自觉的也缓和了声音。

阿颜哽了哽，继而道：“这咒不能多给几个吗？不是说只能用一次”

这话让岐白听得一愣，而后好气又好笑的拍打了一下阿颜一直伸着的手，道：“你当这血咒是随便就能用的？连续使用必会反噬到你自己身上。怎么说也有三百岁了，该懂的事情竟然都如此糊涂。好了，丰伯已经出了皇宫，我也要离开了。你自己保重，不叫自己涉险是上策，那咒、用不到最好。”

岐白说罢便要转身，却被阿颜一把揪住了袖子。

岐白偏过头问道：“又怎么了？”

“等一等！我差点忘记，等我一下。”阿颜摸了一把眼泪，转身跑去里屋，从枕头下面取了一本书回来交给岐白“这个，归远说你若是喜欢，就一并带走吧。”

岐白疑惑低头，然而在看到书的封面时，身子猛地一震。

只见书面上写着《毒虫草图集》五个大字，那字迹他何其熟悉！再看封面角落处的落款，正是岐伯。

岐白伸手接过书，缓缓翻开，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字的默默地读了起来。里面的内容他其实早已经熟稔于心，因为那时候的他还是一条小蛇，而这些文字被写下的时候，他就缠绕在那人的手臂上，一低头便看得到笔尖的直行转运。

“我与归远提起岐伯这个名字，他告诉我，岐伯被后世尊为医圣，他的书籍理所当然的被收入皇宫进藏书阁。我闲着无事时，就去那里转了一圈，发觉这本书有字又有图，最为有趣。归远说这本书中的内容，已被整合在了医圣后期所著的另一本书中，而此书也变成了附录。既为附录，从藏书阁中消失也不会引起大骚动，便也不必将它的归去记录在册。所以若是你喜欢，便带走好了。”

岐白点了点头，看向书的脸上缓缓露出阿颜从未见过的温和笑意。阿颜见了，心中暗暗高兴起来，但手上却开始去推岐白肩膀，边将他往墙壁的方向推，边催促道：“快走吧！不是说丰伯一把老骨头了，不好叫他等太久！”

“多谢你，阿颜。”岐白手捧着那本图集，没有回头，低低说道。

阿颜闻言鼻子一酸，手上却不停，继续推着岐白：“快走啦！快走！玉竹姐姐就要回来了！”

岐白笑了笑，下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阿颜望着岐白消失的地方，站立良久后，才低声开口道：“再会，我珍视的朋友。这段日子，也多谢你。”

—阿颜，你怎么不告诉他，那是你特意跟萧止求来的？

“这样小的事，又何必告诉他？更何况，相较于他为我们做的，这事又算得了什么。”

阿颜在原地站了一会，而后抬起袖子抹了抹眼睛。再回头时，一个小小身影将阿颜惊得一跳，肩头的一只更是直接跳了起来！

只见安晴站在门口，张着嘴巴看着她。而安晴所站的地方，刚好能看到阿颜与岐白方才告别的场景！

阿颜心道不好，方才她与岐白都心绪不定，竟然全没注意到这个悄然出现的小娃娃！看着安晴吃惊的表情，阿颜确定她确实看到了刚刚那一幕。

咽了咽口水，与安晴大眼瞪小眼。她不禁在心中呐喊：岐白大人，你好像、好像被人看到啦！

-怎么办？要不要我去把岐白叫回来，让他是个法术叫安晴忘了刚刚那一幕？

安晴嘴巴还大张着，抬手指着岐白消失的地方，口齿不清道：“那、那个”

阿颜再次咽了咽口水，试探着问道：“看到了什么？”

安晴呆呆的开口道：“书，一个伯伯，咻的一下，没有了！还有，娘娘、娘娘在哭！”

阿颜脑中飞快的闪过几个念头，她低头看向安晴，小女娃睁着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阿颜忽然不想对这双眼睛说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才开口道：“安晴，我愿意把这件事解释给你听，但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永远不要告诉别人？”

“为什么？”安晴仰着小脸问道。

阿颜走近安晴身边蹲下身，直视着安晴的双眼，缓缓开口道：“你刚刚见到的伯伯，是救了一只命的伯伯，多亏有他，一只才好的这样快。不仅是一只，伯伯对我也有莫大的恩情。将那本书赠与他，仅仅也只是一份微薄的心意。”

安晴似懂非懂的点头，继而又疑惑道：“可是娘娘为什么哭？”

阿颜笑了笑道：“因为伯伯对于娘娘与一只不仅是恩人，也是十分重要的朋友。如今一只已经没事了，伯伯便也要离开这里，去他想去的地方。”

“可是没有父皇的旨意，伯伯是出不去皇宫的！啊！不对！伯伯刚刚是咻的一下就不见了！”

阿颜点头道：“伯伯能咻的一下消失不见，是因为伯伯是个很厉害的人，但伯伯不希望这宫中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伯伯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想帮他保守这个秘密。安晴，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不想说谎话骗你，所以你可以与我一同保守这个秘密吗？”

安晴眨了眨眼睛，没有出声，好像还在小脑袋里思考着阿颜的话。

阿颜也不催促她，只静静的蹲在她身前等着。良久，安晴终于带着疑惑再次开口：“那个伯伯会法术，所以伯伯是神仙吗？”

“这个”阿颜心下犹豫，总不能直接说岐白是妖吧？

阿颜想了片刻，抬手对着一只道：“一只，过来。”

一只听话的从肩头飞落到阿颜手心上，阿颜将一只送到安晴跟前道：“安晴可见过如一只这般听话的鸟儿吗？”

安晴摇头。

阿颜继续道：“我天生力大，在这宫中恐怕无人能及，我能带你们偷跑出去玩而不被发现，能叫一只如此听话。安晴，你可会应为我做得到这些别人做不到的事，对我心生畏惧？”

安晴摇头。

“这世上有着许多厉害的人，是神仙还是妖怪，并不那般重要，最重要的是看这个人做了什么，待你如何。而这个伯伯，你只需知道，对于我与一只，他是个很好的朋友，这就足够了。”

安晴抬头望着阿颜，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眨了又眨，她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得出小小的脑袋正在思考阿颜的话。

这时玉竹也从门外端着托盘走进来，一进来便看到阿颜拖着一只，与安晴面对面‘僵持’着。玉竹将手中托盘放到桌上，出声道：“娘娘现在这是要变什么戏法吗？”

还未等阿颜开口，安晴先出声了，高声道：“没有没有！本公主什么也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