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独孤求偶

广东，潮州府，程乡县。

坐落于粤东北山区，群山环绕，风景秀丽，一条梅江袅袅娜娜，如同一条玉带，穿城而过，哺育了梅江两岸勤劳勇敢美丽善良的客家人。

此地古代属海阳县，南齐永明元年析开海阳县而设程乡县，隋唐两朝均隶属潮阳郡。至五代十国之南汉乾和三年，亦即后晋开运二年，程乡县升级为敬州府，领程乡县。

北宋时的敬州府梅江两岸梅树成林，郁郁葱葱，花开时节，如彩云堆锦，红霞映日，著名诗人杨万里的“一路谁栽十里梅，下临溪水恰齐开”即为赞誉此处繁花似锦的盛况。

宋□□开宝四年，因避宋□□祖父赵敬之讳，遂改“敬州”为“梅州”，此后几经升降，名称在梅州与程乡县之间变更。至大明洪武二年，遂废梅州为程乡县，隶属潮州府管辖。

这一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正是初夏十分，繁花盛开，林木葱茏。

程乡县东北方的阴那山灵光寺上，一场庙会正在举行，众香客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将近午时，两顶轿子在衙门排军的护卫下，一路径直来到灵光寺山门的台阶下。

前头的一顶墨绿色轿子的帘子一掀，出来一位知县模样的中年人，此人正是程乡县新任县令柳咏，字颂祖，只见其头戴银頂镶玛瑙帽珠的六品乌纱帽，身穿团领胸前背后绣鹭鸶的六品青袍，腰系一条光灿灿的素银腰带，端的是神采奕奕威仪堂堂。

后面一顶朱红色轿子下来的一个年近四旬中年妇女，模样端庄，身着六品命妇的云霞练雀纹霞帔和褙子，头戴缀着珠翟、花钗、翠云、翠牡丹叶等饰品的命妇冠，由一个丫鬟搀扶，迈着小脚轻轻地走着，这便是柳知县的夫人黄氏。

柳知县夫妇刚一下轿，只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倏地钻出一男一女。

那女孩儿生得是体态娇小，一团和气，温柔大方，容貌艳丽，淡淡的小山笼烟眉下，一双水灵灵的含情大眼睛，未曾启口先自娇羞。兼之肤白胜雪，晶莹剔透，粉雕玉琢，在人群中如同仙女下凡，光彩照人。

那男子腰间别着一枝金光闪闪的笛子，生得是身材高大，风流俊雅，眉宇之间隐隐约约透露出一股超凡脱俗的冷峻神态。

这一男一女身后，还跟着一位老儿，那老儿约莫五六十岁，长发及腰，面如黑炭，正亦步亦趋地跟在这一对俊男美女之后，不时地东瞧瞧西望望，弄弄香炉，摸摸货品，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仿佛刚从牢笼里放出来一般。

只见那女孩儿迈着小脚，跌跌撞撞，好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几步抢到柳知县夫妇面前，纳头便拜，跟着便“爹呀娘呀”地一边叫着一边放声大哭起来。

柳知县夫妇定睛一瞧，眼前的女孩儿不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女儿还能是谁？

当下三人搂成一团，涕泪纵横，痛哭起来。

女孩儿身后的年轻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热闹场面搞懵了，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

而他们身后那老儿，则刚一见到柳夫人就愣住了，心中暗自嘀咕道：“像，像极了，天下竟然有这么相像之人！”

围观的香客早已被这幅奇景吸引了过来，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密密匝匝，水泄不通，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这一片骚动，早已惊动了灵光寺的主持本空长老。

本空长老连忙带领几个弟子，把柳知县一行人迎入灵光寺的知客堂中，由得柳知县一家尽情互相倾诉思念之苦，离别之悲，重聚之欢。

原来这位少女正是柳知县失踪已久的独生女儿柳绿芹，那位陪在她身边的则是“丹霞三杰”之一的公孙笛，还有才从石洞中出来得以重见天日的独孤求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那日柳绿芹在韶州被一伙强人抢上丹霞山的巴寨去，被强迫拜了花堂，那巴寨寨主“独眼飞龙”常有情对她一见倾心，想在洞房花烛之夜来个霸王硬上弓，却不料柳绿芹外表娇柔怯懦，内心刚烈无比，以缓兵之计敷衍常有情，假装陪他喝酒，趁机把他灌醉，然后，毅然决然转身，从窗户外跳下了丹霞山的悬崖。

柳绿芹自料断无生理，必死无疑，却不料在第二天中午，在一个风和日丽百花盛开的时节，悠悠醒来了。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清雅的卧室中，卧室外头传来清幽的笛声，在一片鸟语花香之中，那笛声令人心旷神怡。

一盏茶功夫之后，那悠扬的笛声戛然而止，一个高大俊朗的青年笑盈盈地走了进来，那青年正是“丹霞三杰”之一的公孙笛。

公孙笛不是那天紧跟在柳绿芹后面，在攀登巴寨的悬崖峭壁之时，误中了机关，掉进了陷阱里头了么？怎么柳绿芹反而为他所救呢？

原来，那天公孙笛一不小心掉进了陷阱，越往下坠落速度极快，心中也是大叫不妙，以为就算大难不死，起码也会摔个七荤八素，手断脚折，头破血流，却不料突然从地下飞上来一件物事，咚地一声与他撞个正着，撞得他眼冒金星，不过下坠的速度却也缓了不少。

吧唧一声，

公孙笛跌落在地，

跟着“咔嚓”一声，

他感觉到自己的屁股底下，有某物被压碎了，他起来一看，原来正是刚才撞在他腰间的东西，看来似乎是个木盆子。

“嗬嗬嗬嗬嗬！”

一个怪模怪样的笑声响了起来。

借着洞顶尚未完全自动合拢的口子漏下来的微弱光线，公孙笛看见了一个长发及腰，面如黑炭，蓬头垢脸的老汉正在一个角落里伸了伸懒腰，缓缓地站了起来。

那老汉趁着公孙笛刚刚站起来，上来就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大熊抱，并伸出油乎乎臭烘烘的黑嘴唇，朝着公孙笛白净的腮帮子上“吧唧”就亲了一大口，公孙笛的白脸上面登时出现了一个油黑发亮的唇印。

公孙笛立时大囧，面红耳赤，恶心得直想呕吐，胃中倒海翻江似的难受。

那老汉见公孙笛一副囧样，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三十年！三十年了！我独孤求偶被孤零零地囚禁于此三十年了，今天，今天终于不再孤独了啊！谢谢你啊，小兄弟！”

说完，上前踏了一大步，朝着公孙笛扑过来，准备再来一个熊抱，再来一个湿吻。

公孙笛一闪身，灵巧地躲了开去，独孤求偶一下子扑了个空，又哈哈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这小兄弟，看来武功还不错！正好符合我的择偶要求，来来来，咱们速速来配成对，好让我独孤求偶孤单了三十年的心不再孤单！”

公孙笛一听这老头胡言乱语什么“择偶”、“配对”、“孤单”，又见这老头行为古古怪怪，疯疯癫癫，莫名其妙，心中暗自忖道：“莫非这老头有些疯病，故而行为大异于常态？”

为了稳住独孤求偶，公孙笛当下朗声答道：

“这位前辈，晚辈不幸落入陷阱之中，且不料在此遇上前辈，但不知前辈为何身陷此处，又因何要与晚辈配对？晚辈甚为不解，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说罢，抱拳作揖，行了一礼。

“哈哈哈！罢了罢了，小子啊，不用那套文绉绉的了！你答不答应做我的配偶？你若应承，我就告诉你！你若不应承，那也不成，老夫一定会揍你一顿，让你乖乖地同意。”

说罢，翻了翻白眼，及其轻蔑地上下打量了公孙笛一番。

“前辈此言，未免太过强人所难。晚辈恕难从命！”公孙笛暗中摆好架势。

“老夫看得上你，那是你的荣幸！嘿嘿，想过招是吧？那就随便出招吧！”独孤求偶朝公孙笛站立之处狠狠地啐了一口。

公孙笛登时心中怒气翻涌，长这么大，作为名震两广的“丹霞三杰”之一，江湖上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就是□□上的人，见了也得给三分薄面，他何曾被人如此蔑视过。

他当下更不答话，从腰间抽出金笛，一招“寒笛迎春”戳向独孤求偶的胸口膻中穴，独孤求偶嘻嘻一笑，将身子一闪，瞬间脱下一件破烂不堪的黑袍，挡着公孙笛的面一抖，跟着自己的身形如同陀螺似的一转，公孙笛的面前立即出现了两个人影，仿佛独孤求偶使用了分身术一般。

公孙笛一击不中，心中颇为气恼，便收回架势，使出成名绝技“铁笛追星”，那支笛子同时点向对方身上三十六处大穴，刹那间只见笛影重重，金光闪闪，恰似天空中闪过流星点点。

独孤求偶见此情形，不禁叹道：“好小子！果然有两下子！”当下不敢怠慢，急急使出□□步法，把大衣舞得像一阵狂风，自身连连晃动并旋转身形，刹那间人和大衣变成了两个黑影，恰似两只巨大的黑蝴蝶在翩翩起舞，瞬间分不清何者是人，何者是衣。

公孙笛眼见独孤求偶在左，正待出手点中他的大穴，忽然见他晃到了右边，自己扑了个空，不禁心中一凛，暗叫不妙。急忙收回笛子，改攻右边，笛子一触即中，自以为得手，心中暗喜，却不料突然身子一麻，登时咕咚一声栽倒在地，动弹不得。

原来背后的大穴已被对方点中，而自己击中的只不过是对方的大衣，对方不知何时早已晃到了他的身后。

独孤求偶点倒公孙笛之后，当下把他扶起来，让他端端正正地依靠在石壁上休息，给他鞠了个躬，抱歉地说道：

“小兄弟，多有得罪了，我独孤求偶的要求并无恶意，要你配对的意思，是要你不要撇下我。我，我，一人呆在这已经三十年了，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都快憋疯了！你若同意做我的兄弟，对我不离不弃，我，我独孤求偶来世就算当牛做马衔环结草报答你都行！小兄弟，你若是同意，请眨眼三下，你若不同意，那，那，那我……”

说罢，眼圈一红，老泪纵横，像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公孙笛见他一大把年纪了，性情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禁心中有所触动，又见他确实可怜，便使劲眨了三下眼，孰料独孤求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得昏天黑地，根本就没看见他眨眼睛。

公孙笛只好又眨眼三下，独孤求偶还是没有看见。

公孙笛口不能言，只好继续眨眼……

等独孤求偶终于收住眼泪，看到公孙笛眨眼之时，公孙笛已经眨眼眨的两眼酸痛，眼皮子直打架，睁都睁不开，马上就要昏睡过去了。

独孤求偶一见此情形，当即大喜过望，往公孙笛身上拍了几下，一把解开公孙笛身上的穴道,“吧唧”又往他脸上亲了一口。

“好兄弟，你的大恩大德做哥哥的永生不忘”说毕，又想跪下给他行个大礼，公孙笛连忙止住他。

“独孤大哥何必多礼，但有用得着弟弟之处，大哥只管吩咐就是。”

独孤求偶当即拉着公孙笛的手，往洞底的石壁角落上一个突出来的白色鹅卵石一指，眉开眼笑地说道：“好兄弟呀，做哥哥的被困在此几十年了，全是因为没有人来帮着哥哥按动这个开关呀！”

“这个小弟就不解了，凭着大哥如此高强的武艺，区区小事，为何不能自办？”

“兄弟你是有所不知呀！这密室□□有两个按钮，当年师父带领我等开掘此密室，原系为了他老人家闭关修炼所用，本来是只有一个开关按钮，但是后来我因为误伤了师兄，师父大怒之下，将我关押于此，并加修了一个按钮，教我一人无论如何同时开不得两个机关。”

“那另一开关现在何处？”

独孤求偶拿出打火石，四处抓了些干草和干苔藓，点燃了一个火把，然后用手一指，说道：“在那，兄弟，你见着那个洞顶之处的那个白色的圆点没有？那就是另一个开关。”

公孙笛借着火把的亮光，顺着独孤求偶的手向上直指的方向抬头望去，只见高达几十丈的洞壁之上，一个圆乎乎的巨大盖子罩在上头，把整个洞口罩得严严实实，罩子的正中间有一个微微的白点，想必那就是另一个的开关按钮所在了。

他正在盯着那个黑点细看，突然，只听得“呼”的一声，独孤求偶已经从他身边飞起，如同一只大鸟般飞到洞顶的盖子处，只见他将手足摊开，一边如同一只壁虎般贴在洞顶，一边扭过头来对着公孙笛喊道：

“兄弟，赶紧去底下那个开关之处，我喊一二三，到三的时候你就按下开关，同时要赶紧闪到一边，贴紧洞壁，要紧要紧！”

公孙笛听罢，一个弹跳，跃到开关之处，蹲下身来，只听得独孤求偶在洞顶上喊道：“一，二，三！”

听到“三”字话音刚落，公孙笛连忙按下开关，同时一个闪身，腾挪到洞壁并紧紧贴住，只听得“嗖嗖嗖嗖”一阵疾响，当头降下了一场箭雨，无数的暗箭从洞顶激射而来，惊得他浑身直冒冷汗，幸亏他紧贴洞壁，这才勉强躲过这场密集的箭雨，但还是有几支刁钻的暗箭朝着他的头顶激射而来，他发觉之时，已然来不及闪避，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呼”的一声，一件黑乎乎的外衣飞了过来，瞬间卷住了那几支暗箭，紧跟着独孤求偶的身形一晃，降落在公孙笛的身边。

紧接着一阵“嘎嘎嘎嘎”的响声之后，洞顶的机关被缓缓打开了，沉重的玄铁罩子慢慢地移到了一旁，一个巨大的湛蓝的圆形天空出现在头顶上。

独孤求偶哈哈大笑，拉着公孙笛的手向上一纵，飞出了洞口。

独孤求偶携着公孙笛一飞出洞口，当即对着外面的广天阔地仰天长啸，蓝天白云悠悠似作回应，绿水青山隐隐犹有回音。

他高兴得乱翻跟斗，然后满地打滚，一边滚一边笑道：“哈哈哈！三十年了！三十年了！哈哈哈，终于重见天日了！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