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她站在原地，本就肤白，这下眼底氲红，破天荒的程霁礼脑海里闪出一个词。

委屈。

程霁礼目光沉沉落下，这是在他面前还犯上了委屈，那双眼睛挂着雾花，楚楚可怜，嘴巴抿得紧还翘了个弧度，嘴角又沉着。

才二十岁不到的小屁孩，稚嫩的一掐就断。

模样委屈又难过咬着牙不说话，就像现在这样，纸袋子都被捏的变形了。

他不瞎，这反常真要什么都看不出来，那他这些年所谓的阅人无数都可以当个狗屁给放了。

只不过真要掰开来看，他也只觉着荒诞，充其量他们的相处也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

这中间都过去一两年了，那几个月的时间短的就跟做梦一样。

一个穿着校服和他妹妹一样大的小屁孩，碰见了就顺手捎上的事，他就是真的在混账，也不会在那时候生出别的变/态心思。

所以在他心里面，有了那个猜测之后才会觉得荒谬。

他身边不是没有人，若论长相不是没见过更惊艳的，正是因着见过的多了才总觉得兴致缺缺。

在这个圈子里面，像是围绕着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彼此之间各取所需，利益一致了就在一起，好聚好散。

当然也有那么几个例外的，觉得自己会是与众不同的那个。

她们用着自身得天独厚的优势，试图来换取自己在这段关系里面的利益最大化。

女人在他面前掉眼泪，并不是多能让他有恻隐之心的事，然而现在陆守蓁就是红了个眼眶，他所能生出的却是烦躁，和无奈。

连他自己都有些意识不到，这份烦躁来自哪里。

他可以做到对那些人视若无睹，却做不到在此刻放任不管。

压下那种不受控制的心理因素，他的声音淡薄了几分：“你一会进去坐在曼曼边上，韩酲出来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程霁礼还在关心自己坐那个位置不舒服。

陆守蓁眼睛泛酸，纸袋子在手里面快要给她戳了个破洞出来，很勉强的扯了个笑说：“那这个你喜欢吗？”

她把手里面的东西递上去，揉皱的纸袋子里面是个丝绒盒子。

只字不提梁云舟。

那双澈亮的眸子映出程霁礼的脸，认真的像是再说一件极为庄重的事情。

喜欢一个人，先是沦陷在于皮相，看着这张脸，好像又回到了那无数个喜欢的日夜。

直到那略显冷戾的声音打破了她这一空想。

“不喜欢。”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几乎是听不出其中过多的情绪。

犹如冰碴落下，比这家店开足了的冷气，还要冷的数九寒天。

陆守蓁咬着牙低下头，眼泪很不争气的滚下来，恰好就砸在了纸袋子上，晕出了一朵花状。

程霁礼喉结滚动，到嘴边安慰、反悔的话终究没说，要能这样断了她这念头也挺好。

“多大个人了还哭，一会洗一把脸再进去。”程霁礼的声音不掩嫌弃，却更多的是从嗓子眼发出的艰涩，这还是他第一次上手管别人哭。

之前梁声曼被他舅舅罚，哭的撕心裂肺，他也只是递了一张纸。现在看陆守蓁说哭就哭的，他就想尽力弥补一下。

他的动作不算温柔的把人带到了洗手池边上，开着水龙头，用手调了个温度，手沾了水，要帮她洗脸。

陆守蓁都吓坏了，整个人就跟个受惊的小鹿一样，直挺挺往后栽。

还好后背被程霁礼挡着。

她眼尾红的不像话，脸颊，鼻尖，还有唇瓣也都是红的，看起来太好欺负了，声音抽噎的变了个调：“你做什么？”

“你哭成这样，我不得挽救一下。”他笑的吊儿郎当，又看不太出道歉的悔意。

陆守蓁低着头，也意识到自己说哭就哭的很丢脸，小嘴一撇语气干巴巴的回他：“我化了妆，直接洗脸不干净。”

程霁礼闷笑两声没戳破，跟逗猫似的：“那我给你借个洗脸的？”

“不要，”陆守蓁低头看着脚尖，还没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撒娇，而程霁礼显然是在纵容她行为，“这里这么多人，我不要再这洗脸。”

洗手台的镜子不是整面的，而是挂了一个适合女士补妆的小圆镜在左上角。

陆守蓁一抬头就看到自己滑稽的脸，被逗笑了一样“噗嗤”笑出声，也没再去提那个礼物的事。

笑完心情又跌落谷底，抿着唇，沉着嘴角，她对自己的状态很不满意。

她闷闷开口，还好二楼的卫生间很少人来，她说的在小声，程霁礼也能听清。

她说：“我想要纸巾。”

纸槽空了，她不想红这个眼睛去见人。

程霁礼揉了两把她的脑袋，苦笑道：“等着。”

说完，到楼下前台给她要了纸。

又拿了湿巾，还拿了瓶水。

能想到的程大少爷都给提来了。

陆守蓁小口喝着水，湿纸巾垫在了脑门上，显得很呆。

程大少爷在边上给人摇着扇子扇风，看的陆守蓁破涕为笑，单侧浮个梨涡，睫毛长长的，程霁礼想捏她的脸，这小屁孩怎么可以长的这么可爱。

比梁声曼讨喜多了。

陆守蓁回了包厢，在拐角等的要发霉的韩酲走出来。

他打了个哈欠，不耐烦的脾气都快上天了：“我说程少爷，程哥哥，程老板你是有病吧！这么早把老子叫出来，就为了给那个小孩腾位置坐？还叫我把桌子收拾了。”

前面他把桌子给收了，挪外面去坐，梁家那个女土匪差点把他耳朵拧下来。

程霁礼又在那边洗手，甩手的时候洒了他一脸水，“外面那个位置油烟大。”

韩酲摸了一把脸，气笑了：“那她坐不得，我就能坐了？”

程霁礼搂着他肩膀，附在他耳边，笑的宠溺：“乖啊，等等跟你程哥哥坐。”

韩酲吓得甩开他的手，全身寒毛都起来了，恶心道：“滚滚滚！老子不搞基！”

程霁礼拍了拍他的肩，笑的很淡：“你以为我看得上你？”

韩酲：“……”

两个人去点了一支烟，程霁礼咬着烟嘴，微微低下头和韩酲碰火。

等着火星子燃起来后，韩酲喟叹一声说：“话说你在搞什么？刚刚那场景我没看到，话可都听到了，陆家那个小妹妹对你有意思吧？”

程霁礼笑的漫不经心，尼古丁的气味在嘴中过滤了一圈，从口中卷出了一团白烟。

他伸手抖落烟灰，笑道：“我对她又没意思，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韩酲乐了，“你话别说那么绝对，刚都快把人给当祖宗伺候了，你给梁声曼洗过脸没？”

程霁礼眸子一凛，剩下半截烟给碾断了，给了个听不出什么情绪的答案：“她们两个不一样。”

陆守蓁回去之后这才发现，她坐在了梁家姐弟俩中间。

好在边上俩个都是心眼大的，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只不过这会都快散到尾声了，她也没见着程霁礼还有韩酲的人影。

之后几个人轮流给梁云舟送祝福，一圈祝词说完，刚好韩酲也进来了，丢了个红包过来，看的很厚一沓。

他笑道：“小子，生日快乐，刚去隔壁取的，还热乎着。”

梁云舟生日头回收到这么大一个红包，眼睛亮的吓人，激动道：“您就我亲哥啊！”

半路认来的亲哥丢了个红包给他，现在要赶去下一场活动了，梁云舟直接瘸着腿给人毕恭毕敬的送下楼。

之后大伙也都开始送礼物，陆照钦送了个手办给他，梁声曼的礼物在家里，轮到陆守蓁了。

她在包里没找到能送的，其实这生日会她就是临时接到通知来的，现在去哪变个礼物出来。

梁声曼看到了那个纸袋子，认出了上面的logo，惊呼道：“是这个吗！梁云舟的最爱！”

梁云舟的确喜欢这款手表，只不过喜欢归喜欢，就没有闲钱可以购置。

这下听到名字，眼睛都亮了。

就差握着陆守蓁的手说，陆妹妹你简直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陆守蓁也的确没有礼物可以拿的出手，如果梁云舟真的喜欢这块表的话……

她递了出去，心里面积压的东西轰然散去了不少，只不过眼神却是落寞的，她笑道：“生日快乐，你的生日礼物希望你喜欢。”

梁云舟很喜欢，已经戴手上了。

陆守蓁看的心都在滴血，她手机里面还有前不久的调班消息。

吃饱喝足，一群人闹哄哄的撤退，不少是梁云舟的朋友，还有几个像陆照钦、胖子那些人都是跟程霁礼一个圈子的。

陆照钦走在后面，他喝了不少酒，头有点晕，伸手抓住了陆守蓁摇摇晃晃的马尾。

“走慢点，你哥还在这呢！”

陆守蓁撇嘴：“哦！”

陆照钦把她拉洗手间去，让她在门口等一会。

放完水出来，他洗了个手。

浑身神清气爽，酒也醒了不少：“我找个代驾，等等先送你回学校。”

“算了吧，”陆守蓁扶着他下楼：“你还是先回去吧，我自己打车就好。”

穿过一楼的大堂，很喧闹，烤肉店的生意热火朝天。

陆照钦可以自己走的稳，道：“不行，我得看着你回去，我才放心。”

出了烤肉店，一群人七七八八往左往右走的都有。

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门口，车门前靠着个人，烤肉店门口的灯落他面前，就想是给他打的一个舞台，程霁礼嘴角叼着烟，单只手在发消息，还有一只手撑在车窗上。

眼皮子落了个弧度下来，那模样又戾又倦的。

他是在等人。

怕挡了烤肉店的门，陆守蓁跟着陆照钦朝边上走。

没走几步，原先低头靠在那的人，就抬起了头，朝着她们这个方向走过来。

他朝着陆照钦说话，眼睛却是落到了陆守蓁脸上，“给你叫了个代驾，我没喝酒送她回学校。”

陆照钦鲜少见他这么知心的一面，半天没反应过来，觉得话这样说貌似也没错，很贴心妥当的安排。

“好，那辛苦你了，我在这等代驾。你们先回去吧。”

程霁礼嘴角勾了抹弧度，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朝着在边上的小屁孩说：“走了，回去了。”

陆守蓁一步三回头，看陆照钦的眼神很幽怨。

等到了车上，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许久，陆守蓁轻声道：“礼物我送梁云舟了，他很喜欢。”

“嗯。”程霁礼应的很轻，没有太多说话的心情。

沉默着间隙，车子到了学校后门，下车前陆守蓁说：“谢谢你，”语气一顿，她又说：“再见。”

程霁礼眼睛锁着他，很轻的说了一句：“晚安。”

这个语气让陆守蓁心尖一颤。

沉默点头之后，进了学校。

程霁礼的车子在京大后门停了一阵的时间，这才离开。

晚上回家之后，洗过澡，他顺手拿了备用电脑过来，一打开就有不少消息弹出来。

小手：【我改完了图纸，麻烦帮我看看。】

这次后面没有配上别的表情包。

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程霁礼没着急看，慢慢悠悠打字回她：【这么晚了，还有时间改方案？】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了点漏洞，只不过心不在焉的陆守蓁看不出来。

就在程霁礼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对话框就弹了个消息出来，【我失恋了，情场失意比赛起码要得意。】

c：【哦。】

小手：【你这也太冷漠了。】

c：【又不是我让你失恋的。】

陆守蓁：……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伤人，程霁礼还发了个表情包过去，这是他在大号的群里面收来，特地发到这个号上存着的。

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

c：【摸摸头jpg】

小手：【大哭jpg】

程霁礼的指尖在键盘上面不轻不重的点着，他十一点半还有个海外的视频会议，现在十一点多了，他还什么都没有准备。

半响，他指尖落下，打了个一行字：【有这么喜欢吗？】

虽然这种问问题的方式很卑劣，走了捷径问答案的道路，还带着那么丝隐秘的快感。

陆守蓁看到这句话也怔了一下，兴许是想着在网络上，她们彼此都不认识，说话都大胆了许多。

很多不敢宣之于口的东西，她可以很轻而易举的剖白内心，告诉对方。

【当然喜欢，我高中就喜欢他了。我还买了个手表想要给他表白，结果他说不喜欢，你说我是不是失恋了。】

就是隔着屏幕，程霁礼都能想象到她鼻尖红红，咬着牙委屈的模样。

程霁礼心里面说不清什么感觉，就跟用细小的棉针扎了一样，堵得慌，很少有过的感觉。

这种情况太陌生，或者说是很久没有过了。

他自嘲一笑，别是真他娘的给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