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盛会

【长夜未央01】

隆隆隆

身材强悍的鼓手张开他们粗壮有力的臂膀，被抡起的鼓槌猛地敲打着鼓面，五年一度的龙灵盛会匆匆而来。

卯时刚过，来自江湖各路的英雄豪杰、贤人义士，还有地方城郡的名门望族、达官显贵纷纷入庄，也有不少无名小卒来此滥竽充数，为的就是踩狗屎运，借此咸鱼翻身。

两匹红棕色的骏马奔驰在长林城外的土地上，四蹄生风，长鬃飞扬，伴随着清脆悦耳的铃铛声。

“骑快一点儿！”女子一袭碧衣绿纱，容色清秀，呼唤着落后的莫离。

此时，龙灵山庄已是人山人海，到处沸沸扬扬，一如既往的寒暄令人无趣，假模假式的阿谀让人厌恶。

自洪荒起，神族之一的龙族便世代居于东陆长林。

庄主龙琰与他的夫人颜婉一同走了出来。

龙琰是先庄主龙泽的次子，长子龙珏在四年前被魔族之人所害坠崖而不知所踪。

早些年，龙泽的妻子外出归来时，在经洛水的路上被一群匪徒围劫，险些丢了性命，幸得被颜家家主所救，有惊无险。

两家因此机缘缔结了娃娃亲，颜家主的独女颜婉便成了龙灵山庄下任的庄主夫人。

数年后，颜家主被仇家杀害，府邸被烧毁，一位老者拼死护住当时年幼的颜婉。

龙泽为报昔年颜家主的恩情，亲自命人将颜婉接回龙家抚养，他还向临终前的老者承诺，龙灵山庄定会护颜婉一世周全。

龙琰身穿深棕色的锦服，衣袖上绣有祥龙纹样，黑发束起并套于冠中，俊朗的外表下带着一股傲气。

龙琰道：“感谢各位不远万里，齐聚龙灵山庄，共赴这场空前绝后的盛会，我宣布龙灵盛会正式开始！”

盛会风云起，各怀心机。

鼓声再一次响起，到场的人皆陆续拾起桌上的酒盏，豪放地倒着酒，“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伴随着巨大的鼓声，也显得毫不逊色。

虽说龙灵盛会是一个有着上百年历史传承、“美名”远扬的江湖盛会，明面上是仙门世家之间切磋武艺，但实际是要决出高低胜负的。

最强者的诞生，才是这场盛会的真正意义所在。

擂台之上，生死有命。

强者自然可以活命，弱者只能任人宰割，做强者的陪衬，一不留神还有可能命送黄泉。

真正聪明的人是不会强出头的，所谓“枪打出头鸟”，强出头的结果只有一个，不得好死！

一位少年郎，白衣染墨，身形颀长，乌发一半束于冠内，一半散在身后有那么长、那么顺，风流不羁，恣意潇洒，还莫名带着一股王者气场。

少年郎傲慢地走上前，展开他手中的流云扇，且目中无人道：“西蜀蜀云门门主慕枫先来挑战！”

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就是那个牛犊！

初来乍到，略显狂妄，但又能怎样呢，看不惯的人也得看着，谁让人家小小年纪便是蜀云门的一门之主了。

二十年前的龙灵盛会，慕枫的父亲大败众人，一战成名，自此创立蜀云门。

如今，整个西蜀的仙门世家都得向蜀云门俯首称臣，虽说慕枫是沾了他老爹的光，若不是自己也有两把刷子，也不会如此嚣张，敢做出头鸟，挑战天下英雄。

许久未有人吭声，慕枫再次叫嚣，但还是无人应战。

人人心知肚明，除非有必胜的把握，要不然谁会白白送死，况且听说这个慕枫极好面子，他若是输了，定不会善罢甘休，必搅得对方鸡犬不宁，所以输赢都未必是一件好事。

这下好了，江湖上又该传闻，慕枫比他老爹还威风，首战就把众人吓破了胆！

如果再没有人应战，龙灵盛会便只能将魁主之位给予慕枫而宣布结束。

这下更好了，江湖上必会掀起一番议论的狂潮，慕枫不战而胜，拿下魁主之位。

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忽然间，不远处传来一阵丝丝入扣的笛声，让人如痴如醉……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

过了一会儿，笛声停了，人也醒了

高墙上侧站着一名女子，手中握着一支白玉长笛，随之云袖挥舞，数条白绸轻扬而出，女子凌空飞到白绸之上，纤足轻点，白衣飘飘。

当女子落在擂台前面时，颜婉欣喜道：“落漪！”

“二哥，嫂嫂，好久不见！”

龙琰道：“既要回来，也不提前告知我和你嫂嫂一声。”

落漪娇声道：“我也不知道我要回来，就走着走着便到了长林城，想着今日是龙灵盛会，便来凑凑热闹。”

这时，一个道袍加身的长者从门外进来，后面跟随的小道士拉扯着九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之人，他们被麻绳捆绑着，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伤痕。

“这押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不清楚，看衣着像是乞丐。”

“怎么还有妇孺和小孩？”

“谁知道呢？应该是犯了什么事……”

场上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龙琰问道：“北海教长，这是？”

“他们都是魔族之人。”

“魔族”各仙门世家又开始议论纷纷。

魔族原本是神族一脉的凤族，也是地位、实力唯一能与龙族相媲美的。

龙族和凤族分别占领神州最大的两个地界——东陆与南疆，而且两处均是得天独厚的繁华之地，不似西蜀那般地势凶险难行，也不似北境那般苦寒。

北海教长说道：“我与弟子们在前往长林城的途中，这群不知死活的魔人竟敢假扮乞丐企图杀害我们，幸得被我们识破，有些魔人已被当场诛杀，留下的这九人就交给诸位来处置。”

“杀！必须杀……”

大家虽是七嘴八舌，但几乎都在说同一个“杀”字。

龙琰没有表态，像是默许了，北海教长瞧他一眼后，对自己的弟子们说：“动手！”

雪白的刀面在强光的照射下格外晃眼，眼看着刀刃离脖子的距离越来越近。

“不能杀！”

瞬间，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落漪。

西蜀魏家的大公子魏绪然道：“为什么不能杀啊？”这个人肥头大耳，满脑肥肠，光看着就令人生厌。

落漪道：“他们当中还有妇孺和小孩！”

魏绪然讥诮道：“如果有一天你落到魔族人的手里，难道他们会因为你是女人就不杀你了么！”

“怎么说也是九条活生生的人命，说杀就杀么！”

魏绪然对落漪置若罔闻，继续呲着小酒。

眉山派掌门人站了出来，仗义执言：“他们是魔族人，可我们不是，若今日把他们杀了，那我们与魔族人又有何分别！”

魏绪然咧嘴哼笑，起身走到那九人的面前，垂眼瞟了瞟，朝向众人道：“当然有分别了，他们是罪有应得，我们是除魔卫道！”说罢，他便将一人的脖子扭断，然后嗅了下自己的手，表情夸张道：“快给本公子洗洗，什么味儿啊！”可其他八人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落漪疑惑。

北海教长明知故问：“你是雪女峰的掌门龙落漪？”

落漪没有回应，而是继续理着头绪。

北海教长冷笑道：“那就说得通了，雪女峰的人替魔族人求情，有什么可意外的。”他话里有话，随即将目光转向慕枫。

此刻的慕枫眉额紧锁，面色十分难看，他低声询问北海教长：“江岚是她什么人？”

“好像是她师姐。”

慕枫闻后心中满是怨愤，所以旧事重提：“看来你们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他望向四周的人，用手中合起的流云扇怒指各门各家，“你们！还有你们！还记得落日崖之役吗？”

霎时间，一片寂静

“有哪个不长心的要是不记得了，本座就替他好好回忆回忆！”慕枫的眼睛有些泛红，呼吸也跟着加重，又道：“这江湖上，当时有多少人惨死，又有多少人痛失亲人，骨肉分离，你们敢想么！”

一些人默默地低下了头。

慕枫怒视着落漪，恨道：“若不是当年江岚勾结魔族，我父亲不会死！我母亲也不会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赐！”

落漪环顾四周，一些人，一些冷漠的眼光，一些刺耳的言语，慕枫的话已经严重影响到他们的判断。

魔族，多么敏感的字眼，对于正道中人来说，一点儿也触及不得，否则将会万劫不复。

落漪面对着一张张冷若冰霜的脸，比极寒之地的冰雪还冷，只要跟魔族沾了一点点的边，就再也无法得到原谅，但有些话她必须要说出来。

她一步步走向慕枫，毫不畏惧：“勾结魔族？拜她所赐？落日崖之役与我师姐何干！”

落漪的声音渐渐颤抖：“慕门主，我明白你的心情，我和你一样悲伤，在那场大战中同样失去了最亲之人……”

“那能一样么！我父亲是为了大义，她那是赎罪！”

“赎罪？赎什么罪？”落漪压抑着内心的情绪：“是啊！不管她有没有罪，你们都给她定了罪，而她也已经赎了罪！”

树叶的飒飒声夹杂着人清朗的音色：“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更何况，究竟是对是错，又有谁能说得清呢？就让时间来证明，时间会还原给大家一个真相，真相也定不会辜负大家。”

落漪闻声回眸：“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