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重逢

【长夜未央03】

慕枫看似重重的一掌打在落漪的肩上，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男子双手接住将要摔下的落漪，两人从天而降，青丝拂拂，衣袂随风而动。

云雾慢慢散开，金色的阳光照在两人的身上，一缕光刺得落漪有些睁不开眼睛，只能隐约瞧见光影下是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

两人缓缓着地，落漪的耳边传来一个久违的声音，她倏然抬头，被光刺得有些模糊的视线渐渐亮了起来，面前的人使她惊喜，那双犹如星光般明亮的眼睛正注视着她。

青衣男子俯身行礼：“刚刚情势所致，不得已才冒犯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姑娘？”落漪愣在那里，脑子忽地一片空白，猛然跳动的心脏像是突然停住了一般，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场上的战况十分激烈，慕枫与北海教长的合力攻击使云逍不断受到重创，一滴又一滴的鲜血洇红了他灰色的衣袍，汗水从两颊处不尽地滴落。

黄盈盈神态慌乱，不停问道：“大师兄会不会有事啊！”

“我去帮大师兄！”落漪拽住莫离的衣角，又立刻松开，垂下目光，心情无比复杂：“再等等！”

云逍强撑的身体已然不听使唤，眼前的视线慢慢由模糊转向漆黑，手开始拿不住剑了。

黄盈盈躁动不安，紧紧握住手中的剑，最后情绪难抑：“再这样下去，大师兄会死的！”

北海教长悄无声息地来到云逍的身后，看准时机，内力深厚的一掌打在他的后背。

云逍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完全没有力气控制手里的剑，眼睁睁地看着剑径直地刺向慕枫。

这时，一股剑气拦住了云逍的长剑，黄盈盈发了疯似地跑过去，看着满身伤痕的云逍，泪珠在眼眶里来回打转。

“原来你真的想要杀我！”慕枫红了眼圈，看向北海教长。

慕枫的眼神有些异样，令人捉摸不透，除了应该表现出来的愤怒、痛心，还隐藏着强劲的胁迫感、莫名的恐惧感，好像在示意北海教长什么。

北海教长仿佛在依稀之间全然领会，他不敢反抗，有一种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极度无奈。

“贤侄，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杀你？”北海教长脸不红、心不跳地狡辩道。

“你忘恩负义，背弃了当初的诺言，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蜀云门与北海教再无瓜葛，你与我之间形同陌路！”

“你就因为她人的只言片语，便要与我决裂，莫不是受美色迷惑是非不分了吧！”

落漪呵笑两声：“北海教长，这是阴谋被戳穿心虚了？硬要扯到我的身上！慕门主本要与我比试，你偏要横插一脚，看似好心……却不知背后意欲何为啊？”

北海教长嗔道：“你休要空口白牙地胡说！”

“我胡说？北海教长此行的目的……不就是来谋财害命的吗？”

北海教长一时语塞。

落漪又道：“你先带来九个身份不明的人，张口闭口就说他们是魔族之人，然后借机引出当年恨事，使慕门主与我争执。再因此混淆是非，造成神族与人族之间的矛盾，最终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挑起纷争，趁乱之际借刀杀人么！”

“你……”北海教长无言以对。

“精心筹谋，百密一疏，五感尽失的人虽是百口莫辩，但有人让我看到了事实的真相。”落漪的目光瞥向正在津津有味看热闹的魏绪然。

北海教长依然矢口不认，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非要让我把话说得再明白些？那你跟慕门主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调兵遣将至蜀云门方圆十里？又为何暗自收买西蜀仙门世家的人？还有……”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北海教长浑身青筋暴起，拳头攥出响声。

落漪略有迟疑：“路上看到的，无巧不成书嘛！”

慕枫冷冷道：“当年北海海啸，海水倾灌，我父与你有了过命的交情。吾父身故，蜀云门危难之际，你对我更是有相助之恩。这些年，我让自己眼盲，对你私下的所做所为视而不见，只要你不触及底线，我依旧把你当作我的好叔父。可如今，你却为了一己之私，竟要置我于死地，让我忍无可忍。”

北海教长说：“原来你都知道！”

落漪抿嘴一笑：“所以说，我不得不夸赞你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很是精彩！若你的诡计得逞，昆仑的大弟子背上弑杀一门之主的血债，昆仑也会因此受到牵连，名声一落千丈。你便可以顺势而为掌控蜀云门，壮大自己的门派，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果然妙哉！”

北海教长话锋偏转，离间挑拨：“所以你将计就计？不惜让你的好友重伤。”

落漪冷眸一转，似有寒光射出：“云大哥的伤我会替他讨回来！”

拦住云逍的那股剑气，正是来自被层层冰雪萦绕的寒冰剑。

落漪将剑举于胸前，剑气幻化成漫天飞雪，犹如被寒风吹落的梨花瓣，纷纷扬扬。

忽然间，莫离的脑海里不断闪现出一个朦胧的画面。

山间梅林，白雪纷飞，烈火红衣，笛声悠长……

莫离的手竟然不受控制，拔出剑鞘里的剑一跃而起，剑气如同永恒的火焰，燃尽前方无边的黑暗，直冲北海教长而去。

一边是冰天雪地，一边是烽火燎原，看似相互矛盾的两股力量，却莫名地交融在一起。

双剑合璧汇聚成一股惊人的力量，将北海教长打倒在地。

擂台被彻底震垮，擂台的木板震成了木屑，零零碎碎地飘在半空之中，强大的剑气将擂台四周观战的人群震出几丈之远。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

五年前，雪女峰漫山梅花，在白雪中傲骨绽放。

落漪独自站在一棵梅树下，身披一件红色的连帽席地斗篷，动人心魄的笛声轻扬而起，在林中回荡。

一个青衣少年撑着一把油纸伞默默走近，靴底与冰雪摩擦发出的吱吱声引起了落漪的注意。

她停止吹奏，转身回眸，只见伞下少年身如玉树，临风而立，一双眼睛如同黑夜中的星星，那么明亮。

“你是谁？”

“在下莫离，昆仑弟子，随师尊一同前来拜访江掌门，刚刚在林中小筑外等候师尊时，听到姑娘的笛声很是美妙，寻声而来。”

落漪心里打起了算盘，原来是昆仑师尊的弟子啊，论起辈分，那不就是自己的小师侄啦！啧啧啧，好想把这个小师侄带到我的两位自以为俊出天际的哥哥面前，让他们也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做自-愧-不-如！可他的样子看上去天真无邪，竟然有点舍不得用他来捉弄哥哥们。

落漪的两个人格在互相争斗，正打得不可开交之时，一个温和的声音让它们在落漪的脑海中通通消失。

“姑娘，你怎么了？”

“！！！”

落漪觉得刚才丢死人了，小脸微微泛红，眼睛不敢正视莫离，硬着头皮道：“没……没什么！哈哈！”她干笑两声，马上敛起笑容。

莫离随即慢慢贴近她，低下头，两人脸与脸之间的距离只有毫厘。

落漪瞪直双眼，神色诧异，并自然而然地闭紧嘴巴，两只拳头攥得死死的，心说：“你若是再敢靠前，我就让你破相！”

莫离伸出他修长的手指，而落漪的本能反应就是向后蹉了一小步，身体的移动使花瓣顺着光滑的锦面轻悠悠地飘落在地。

这一刻，落漪抬起头，视线转到莫离俊美的脸上，耳畔倏忽一热，心中的小鹿乱撞。

两人站在油纸伞下，四目交接。

我的眼里只有你，你的眼里只有我，仿佛全世界就只有她们。

落漪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小师侄只不过想要摘下落在你帽沿上的花瓣，龙落漪，你在紧张什么？”

她的心依然跳动得厉害，越想控制越是身不由己。

“怦然心动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像现在这样吗？”当时的落漪对情爱一事还很懵懂。

漫天飞舞的雪花似玉蝶纷纷落在枝头，梅树变成了玲珑剔透的玉树，一只纯红的灵鸟从不远处飞来，盘旋在两人头顶的上空。

“小红，是师尊让你来叫我的吗？”灵鸟垂了垂头，然后飞走了。

莫离问道：“还不知姑娘芳名？”

“嗯……就叫我阿落吧！”

莫离将油纸伞递给落漪，道：“雪大，这伞就留给阿落姑娘了。”

莫离的背影越来越远，渐渐变得模糊。

梅林的那头传来了一个通透的声音，虽然在寒风中显得微不足道，但有心的人一定可以听见。

“阿落姑娘，你的笛声很好听，下次我再来讨教。”

落漪凝视着手中的伞，心喜：“看来我们还能再见面了！”

蓦然重逢，却回不到从前。

落漪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莫离，有些话想说却不知如何说起，一次次的欲言又止……

莫离对着落漪，问道：“我好像在姑娘的眼中看见了许多事，似乎总觉着与姑娘在哪里见过？姑娘是不是认识在下？”

“我”千言万语就在嘴边，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北海教长趁众人不备，狼狈地逃走了。

一个碧衣女子急匆匆地奔向莫离，腰上挂着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有没有事啊？伤到哪里没有？”碧衣女子的声音既担心又温柔，莫离摇了摇头。

落漪不禁眨了下眼，一颗硕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