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渡边介一直拽着她聊了好久才放她回去，泷泽雪绘一出办公室门就直奔每周的例会，可到底还是迟了几分钟，各部门参会的代表基本已经到齐了，她从后门溜进去，非常及时的把马上就要替她发言的助理妹妹救了回来。

敲敲桌面，人事部主任冷冷地质问一句：“泷泽总监架子倒是越来越大，昨天一整天电话不接也就算了，今天直接连这么重要的会议都能迟到？”

这位中年女人的无情到底是出了名的，不论官职大小只要点到名就一定要往痛里戳。她自知理亏，泷泽雪绘倒也没什么好辩解的，只能陪着笑，动作迅速的从助理手中接过稿件，“哎呀，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不会了，嗯？”

女人埋头，没有理会。

把文件整理好发下去，雪绘站起身看了一眼脸色明显不快的女人，又抬手看了看时间，浅笑着说道，“没问题的话，那我开始对这个季度的工作进行说明了。”

朝日奈枣坐在营业部的席位上，视线扫过去，定睛在那个满身干练的女子身上。

她今天很漂亮。

是那种神采飞扬的漂亮，明艳逼人。

汇报途中的泷泽雪绘自然也注意到了那束视线，顿了不到半秒，视线移开，做最后的收尾。

“所以死亡坦克的发布会基本就这样敲定了，财务部及时做一下预算，cbd公司的开发要求与用户调研报告也会在下午两点前发到各部门手中，大家记得及时查收一下。”

等她发言结束后，美术部的小泽林乃又不咸不淡地开口问了：“泷泽总监，上周你跟游通传媒谈的怎么样？他们以后的合作意向如何？这么多部门都等着开工你多多少少也得有点进展吧？”

“哦，那个啊……”泷泽雪绘顺了一下耳边的发丝，想起了不久前刚被无情丢进碎纸机的合同。

“合作取消了。”她笑着回答。

这就像一声惊雷炸响在整个会议室上空，众人被震慑得生生呆了几秒。

“怎么回事？合作取消了？！”

“我的天……当初听说要签单的时候还以为这个季度的业绩能搞定，怎么突然取消了！”

“取消？”小泽林乃的脸色一下就变了，镶着粉色水钻的手指转着笔，然后又别有深意的笑了一下：“为什么取消？他们公司的经理不是对泷泽总监你挺热情的么，怎么，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周围顿时发出几声忍不住的嗤笑。

泷泽雪绘在桌上磕了几下文件，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那天代表来公司参观的时候在座的同事很多都在场，小泽林乃不提还好，一提就都想起男人趾高气昂问她要电话的模样。投来的眼神里很快就多了说不出来的猜忌和揶揄，大概是笃定了她没有在某方面尽了男人的兴。

毕竟合约取消的根本原因并不是单纯的方案不过关而已，虽然她也觉得渡边介的做法任性得不可思议，可是她并不打算开口解释，只能任由他们从她的身上找问题。。

但这个时候，却有人先一步发声了。

朝日奈枣把摊开的文件合上，声音不大但也足够显眼，异常冷静的说道：“如果不经过评估就随意选择合作对象，那我们公司恐怕早就垮了。更何况大家都是听命办事，就不要用自己的逻辑去评判别人了。”

中指轻扣了几下桌面，他提醒道：“泷泽总监请继续吧。”

——这是被人帮忙出头了？

泷泽雪绘还是头一次有这种体验，小泽杏乃同样也没想到朝日奈枣会主动出面，她被气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眼神像刀子割肉一样狠狠剜了女人一眼。

后来等会议结束，泷泽雪绘找了个理由把助理支走，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拎着包走到朝日奈枣面前诚恳道谢：“刚从真是谢谢你了，朝日奈科长。”

男人同样也在收拾着东西，见她过来立刻也站起身：“这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泷泽雪绘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垂眸瞥了眼座位前的印着营业部字样的纸牌，笑眯眯地问道，“不过能在例会上见到你还真是稀罕，以前不都是一科的那位出席吗？”

“啊……没错，我是想把你要的东西交给你，所以才和藤堂他换了班。”朝日奈枣点点头，从桌面上拿起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她，“玩的时候连接手柄会操作方便一些，如果遇到bug之类的请及时向我反馈。”

“我会跟妹妹说的。”泷泽雪绘拆开纸袋看了一眼，然后心满意足的装进包里，她看了眼时间，笑容越发愉悦的发出邀请，“一起去吃寿喜锅怎么样？”

…………

两个人拖拖拉拉从公司大门出来时，那家新开的寿喜锅店前已经人山人海。

泷泽雪绘踮起脚数了数门外熙熙攘攘的人头，蛇一样的队伍从屋内排到屋外，有些遗憾地咂咂嘴，“看样子要排队的话估计得到一点半以后了，吃完上班怕是就迟到了。”

她可是听助理妹妹念叨了好久这家的牛肉堪称一绝才想来的。

朝日奈枣对吃什么倒是都无所谓，半晌看了一下旁边，临街的几个店铺都被挤得爆满，周边都是趁午休成群结队出来觅食的上班族，或者用喝酒和客户增进感情的销售人员，这大中午的，倒是很少有人光顾寿司店

“那去吃寿司怎么样？”

泷泽雪绘觉得ok，就算在国外混了好些年，生鱼片这些东西吃着也还算习惯。

于是她欣然接受，撩开帘子一前一后埋进店里，坐到料理台前点餐。可结账的时候她刚准备掏钱却被先一步拦住，挺拔的男性胳膊一伸就将自己的钱夹推了过去。泷泽雪绘想要阻拦却被他扣紧手腕，不禁抬头看他一眼，莫名其妙又欠下个人情。

结完账之后，周围的空气再次陷入一片诡异之中，两个人肩并肩坐着，那几个光头厨子偶尔投来的视线礼貌又饱含深意。泷泽雪绘看眼色觉得现在绝对不是聊工作的时候，可朝日奈枣似乎也不想主动开口，周围安静到甚至连锅里滋啦滋啦的炙烤声都能听见，简直尴尬得要死。

“那个……”为了不让气氛继续往下down，泷泽雪绘伸手从桌边翻出酒单，瞟了眼同样正百无聊赖盯着店里茶壶的朝日奈枣，只能没话找话地问道：“科长要喝酒吗？”

快说点什么，清酒梅酒啤酒随便什么都好！

“不喝。”

但是朝日奈枣非常冷静的堵了回去。

很好，马上要把天聊死了。

女性仍旧努力找着话题，“科长不能喝酒吗？”

“上班时间禁止喝酒。”

泷泽雪绘眼皮跳了跳，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又歪过脸笑着问他，“可现在是午休，我又不会让你喝多的。”

“……”朝日奈枣被说的一时哑言，只觉得辩无可辩，他的脸色微微紧绷，刚想就这么依她，泷泽雪绘却先一步把酒单放回原位，叹着气服软了，“那还是不喝了吧，要是被老板撞见一定会扣我奖金的。”

男人感到好笑，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挺得笔直的后背也逐渐放松了些，“你还怕这个？”

“毕竟还要养家糊口，起早贪黑的工作不就是为了挣钱嘛？”雪绘耸耸肩，明艳的浅笑还留在唇角。

她又提溜起茶壶给他的杯子里倒满，收回手的时候，朝日奈枣却注意到她右手腕上佩戴的一块白色石英表。

泷泽雪绘似乎一直都很喜欢这种装饰品，手表、腕带、手环，隔三差五就换一个，光他见过的就有五六个。

“泷泽总监喜欢收集手表吗？”朝日奈枣问道。

“女人都喜欢漂亮嘛，毕竟时间总是安排的很紧，看一种款式很快就会腻啊。”

“但戴在惯用手上不会很不方便么”

泷泽雪绘的身子顿时一僵。

她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的，女性眸色微微一变，用指腹擦去茶杯上留下的水渍，笑着摆了摆手“科长观察的好仔细，这只是习惯问题啦，时间长了之后也就不会觉得有多难受了。”

“是么。”

朝日奈枣应了就没了下文，因为刚捏好的第一贯鲷鱼寿司很快就端了上来，热情的手艺人甚至还在一旁穿插着讲述他们家的食材有多新鲜。

泷泽雪绘连条鱼的一生都能听得聚精会神，朝日奈枣坐在旁边眸色深深，半晌后忍不住伸手，帮她因为思绪在大海中遨游半天都分不开的一次性筷子打开，搭在碟子旁边。

再次享受到关照的泷泽雪绘不禁扬了扬嘴角，她也不再听故事了，回过头凝视着他唇下的小痣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或许……朝日奈科长一直是自己照顾自己吗？”

筷子一颤碰到碗沿发出脆声一响，他一紧张，条件反射的回答道：“我是单身！”

单身？

泷泽雪绘不思其解的眨眨眼睛，也愣神了几秒，半晌后捂着嘴笑道：“不是啊，我是说有没有兄弟姐妹之类的，毕竟科长很会照顾人。”

什么？！

“……”燥热烧到了耳根，男人凝着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一时什么都无可辩解，“是，是的，抱歉，家里有几个哥哥，还有几个不太听话的弟弟。”

听他这么说，女性只感觉当头被一道闪电击中。

虽说朝日奈的确不是什么烂大街的姓氏，她始终不愿意相信日本就这么小，但上有哥哥下有弟弟的，全国都再找不出一家来。

“嗡……嗡……”骤然，泷泽雪绘的手机响了起来，以持续性的震动打断了两人间微妙的氛围。

她顿了顿，视线低垂凝视着他歉意一笑，随即起身，一路走到安静的地方去接。

朝日奈枣立刻松了口气。

紧张源头的消失让他心弦微松，却又不敢放松得彻底，眼前被炙烤过的和牛寿司散发着灼热的香气，可更烫的却是心。朝日奈枣忍不住扶额，可连指尖都似乎被他的窘迫沾染了温度。推拉门的声音很快传来，转头就见泷泽雪绘已经打完电话，拿着手机朝这边过来。

“抱歉，刚刚是我哥哥打过来的，让我下午下班之后早点回家。”泷泽雪绘想了想才说，再次坐到他身边，眼眸里透出一丝关切。

“原来你还有哥哥吗？我只听说你有个妹妹。”

“就是那种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她翻拌着小碗里的海胆蒸蛋，一手拖着下巴饶有趣味的和他说着，“朝日奈科长以后也一定会有的，那种明明和自己萍水相逢，突然就产生关系的‘好妹妹’。”

“……？”

朝日奈枣被说得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了，他觉得自己听懂了，又觉得自己完全没听懂，甚至有一种说话和她不在一个频道上的莫名的无力感。

是在祝福他找到一个会叫他欧尼酱的女朋友吗？

朝日奈枣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