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云风飞道：“颜如花虽为女儿身，却能得剑叟真传，日后定为女中豪杰。”

灵山剑叟忍不住开怀一笑，道：“这或许也算得是我平生最得意的一件事吧。”

云风飞道：“颜如花即聪明又漂亮，而且也最听剑叟的话，虽不是剑叟膝下之女，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灵山剑叟点头道：“我师弟数人，都有徒弟过百，而我平生只收徒一人，而且还是女儿身，但我却从来不觉得遗憾，只因，我认为这徒弟，比别人两百个男徒弟加起来都强胜数倍。”

云风飞饮酒道：“颜如花也的确从来没有令剑叟失望。”

灵山剑叟道：“她从小到大，都很听我的话，更绝没有给宗门惹过任何麻烦，虽然现在她已年过十五，却仍可爱听话。”

云风飞道：“确实令许多人羡慕不已。”

说起徒弟，灵山剑叟的话似乎总会滔滔不绝。

“她在琴剑修为的造诣上也没有令我失望，已尽数得我真传，虽然并不十分高明，但在整个宗门中，也已可算是佼佼者了。”

云风飞道：“近年她离开宗门，去外面走了两趟，也有了个很响亮的名头‘滴水观音’。”

灵山剑叟道：“都是朋友捧场而已，至少有一半是看在我的面上，但我自己一点也不在意。”

川湖水碧绿，浮亭远处的飞瀑不停不歇，天中白云皎皎，一阵阵山风卷来山中桃树上跌落的桃花瓣，如此的山景美色，而此时竟然带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凄凉萧条之意。

在云风飞离开万灵山后，一个白影又自天空灵巧坠落，他飘然而至在浮亭内，端坐在云风飞方才坐过的石凳上。

灵山剑叟见他飘然而至，面色微变，转又恢复平静。

见那人背影极是萧索，笑声清泠问道：“灵山剑叟，几月未见，别来无恙啊？”

灵山剑叟视线盯着那人，面无表情的淡淡道：“你还是来了。”

那人的背影，像极了云风飞，见他眼角精芒闪闪，听他说道：“我必须来。”

灵山剑叟长长的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知道我躲不过，只是没想到会如此短，来的如此快。”

那人问道：“二十年了，还短吗？”

灵山剑叟此时的面容，就如那满山跌落的桃花瓣，听他道：“在我上次见你时，我就知道，是该结束了。”

那人声音变得缓慢，问道：“后悔了吗？”

灵山剑叟道：“只有余后的忏悔。”

那人环观四方，声音平淡道：“这里的景色，很美。”

灵山剑叟道：“对，这里的景色可谓是整个万灵山最美的地方。”

那人问道：“所以？”

灵山剑叟深吸一口气，道：“能葬身在这里，也是个绝妙之所。”

那人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灵山剑叟起身，背对着那人站在浮亭的边沿，昂首傲然的遥望万灵山承剑阁的方向，神色变得极是深沉，一副万山无波澜的样子，道：“在这个世上，我已了无牵挂。”

他说完闭上了眼。

一道剑影闪过。

水光涟滟明亮，无数的桃花瓣绰绰漂浮在川湖上。

他望向躺在地上的灵山剑叟，冷冷清清的眸子里竟闪过了一丝惋惜，幽幽一笑说道：“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而后那人飞身离亭而去。

颜如花回来时，灵山剑叟还有一口气。

“我知道你最听话，答应我，不要去为我报仇，这是我欠他的。”

灵山剑叟说完这句话，便闭目而去。

颜如花早已泣不成声。

在万灵山一处，碑前，颜如花哭得眼肿如桃，她记得很清楚，灵山剑叟在闭目的那一刻，他的目光，是那麽的宁静，并没有丝毫痛苦，闻她抽泣道：“虽然我平时很听师傅的话，不管什么事情都是言听计从，从来都没有违背过，不过这次....”

她发誓，一定要找到云风飞，因为灵山剑叟身后的那一道穿身剑意，就正是玄天宗云风飞的川江剑意，她也知道，那日是师傅约他来的，可是她却做梦都没有想到，那日她去乘剑，竟然是于师傅的最后一别。

四月的阳光总是那么的灿烂柔和。

青城山。

一片竹林。

远远的，见得竹林深处，有一座建造简单的小竹屋，竹屋的两扇窗都敞开着，窗前，有一汪清潭，潭水清澈，映着青翠的竹影，偶有游鱼戏水，惹得水波荡漾，碧光浮动，美色毕睹。

竹屋的门半掩着，清风带着竹的清香掠过窗头，整个竹林都显得极为安静。

云风飞的声音在竹屋内传来。

“没想到沈兄依旧雅。”

闻一于云风飞年约相仿，容色不凡的人，与云风飞对坐在竹屋内的竹桌前。

被云风飞称作沈兄的人，面色神态自带惆怅之意，他正是青城山，青城神剑的首徒，沈飞。

他笑道：“只是偶尔学着那些隐士雅一下而已。”

云风飞淡淡笑道：“沈兄雅而不喧，可比那些高山隐士自在多了。”

沈飞接口笑道：“说起自在，比起云兄可是差之不是毫厘，令我等自惭形秽，云兄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自在所在、性情中人。”

云风飞气度雅然，郎朗笑来，端起桌上的竹杯，茶的香气，徐徐扑鼻。

闻沈飞温文嫡雅道：“没想到我们短别数日，又此快相聚，今夕可是要烈酒长饮一番。”

云风飞端衬着冒着徐徐热气的香茶，小酌一口，而后放下竹制茶杯道：“不满沈兄，我这是受灵山剑叟之约，赶扑万灵山，一路回一路饮酒，来到沈兄处，酒，已不止饮下数坛了，所以，此日只想与沈兄对茶，无比酒之意。”

沈飞清朗笑道：“不满云兄，自上次一别，为云兄荣行后，我也已数日未碰酒杯，既然云兄无意，那我也不再勉强了。”

云风飞爽爽笑道：“能于沈兄在这竹林深处对茶，也最方为快事。”

凉风骤起，天空哗然阴沉起来。

碎碎的小雨，自天半翩翩落下。

竹屋，虽有高竹遮阴，但正时中午，竹屋内还算得明亮。

沈飞望向窗外，笑道：“我不留人天自留，看来云兄想走也走不了啦。”

云风飞接话道："遇到这样天气，知己谈心正是乐事，兄便不留，小弟也是不会走的。"

沈飞道：“那我就备些薄饭寒齑、粗菜淡饭，共话此宵了。”

云风飞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作客套了。”

如此二人又畅谈起来。

忽，一个修有劲气得声音在竹林外远远传来。

“特来拜访沈兄，可问，玄天宗云风飞可在沈兄此处？”

沈飞在话语中汇上劲气，回道：“外面天气不美，不知是那位朋友可否进来叙谈？”

声音在竹林中穿梭。

那人回道：“我乃万灵山弟子，探玄天宗云风飞之息，追至此处，不知在否？”

沈飞凝气笑回道：“正在此处，朋友进来便是。”

云风飞闻是万灵山的弟子追他而来，心下顿感莫名。

沈飞望着云风飞笑道：“云兄刚自万灵山来，他们便寻来，看来或有他事？我且替云兄问上一问。”

话落，沈飞凝气问道：“不知万灵山的朋友找他何事？若是饮酒的话，只可作罢。”

时间婆娑，几息后，闻那人的声音已在竹林里凝气传来，不过声音却是忽然变得怒哮异常，道：“玄天宗云风飞杀我师叔灵山剑叟，我等特追他而来。”

云风飞闻后脸色忽然变得凝重，立时站起来，身子箭也般射了出去。

沈飞怔愣在竹屋内。

影如流星，横穿落雨竹林，眨眼的功夫，他已立在几十个万灵山弟子身前，见他站在竹林下的落雨中，眉峰凝起，眸光黯沉如夜，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几十个万灵山弟子的衣衫已全然被雨水打湿，他们手中紧握长剑，剑光在雨中寒寒生光，闻其中一个弟子目色怒火中燃，咬牙切齿道：“你杀我师叔，还在这装好人，看我不杀了你，为我师叔报仇！”

那人话才说完，手中捏出剑决，云风飞忽然抬手弹出一个簌簌而落的雨滴，雨滴穿竹贯叶，准确的打在那人的步廊穴上，封住他的气海，道：“你且把话说完再动手不迟。”

这时，一个少女的声音在他们中间传来。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颜如花，名如其人，娇艳如花，有一种说不出的清纯颜美，此时身衫湿透，身材更是凹凸显致、曲线分明，顾盼神飞间端的秀娇动人。

云风飞的衣衫仅片刻，已全然湿透，他眼中寒光烁烁问道：“你们方才说剑叟怎么样了？”

颜如花眼中桃红，雨水划过她的脸颊，她愤怒道：“你杀我师傅，却不敢承认，妄为玄天宗一峰之主，妄为副宗。”

云风飞在听到剑叟被自己杀后，心中犹如惊雷劈过，当下神色变得极为难看，阴沉地瞪着颜如花，道：“世人都知道，我与灵山剑叟是多年挚友，我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去杀自己的亲朋挚友呢？”

颜如花目色极是深冷，宛如寒潭，道：“谁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

她目色一转，好似想到什么，眼色声音冷冷，问道：“我们万灵山的聚灵石可在你身上？”

云风飞点头道：“是在我身上，不过，你师傅这次约我来，就是为了归还聚灵石的。”

颜如花愤然道：“你撒谎，我师傅又怎会将我宗宝石交于你，分明是你杀人夺石！”

灵山剑叟当下已死，任凭云风飞如何，此时，都是百口莫辩。

闻云风飞道：“此石本就是我玄天宗玄天仪之器件，剑叟归还，本就理所当然，我又何须杀人夺石？”

颜如花目色寒光流转，道：“看，你还是承认了，分明是你要石不成，就怒发杀我师傅。”

云风飞知道，不管如何，他此时已百喙不可莫分，只得问道：“你说你师傅剑叟被我所杀，可有证据？”

颜如花越说越努，血丝冲瞳，听她怒道：“我师傅就是死在你的绝技川江剑意之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云风飞忽然想起了聚仙集镇长，同样是死在自己的川江剑意之下，但是，也只有他知道，他那晚根本就没有去见他，又如何动剑杀他。

云风飞忽然感觉，杀镇长那人，与杀灵山剑叟的定为同一人，而且，还会自己的川江剑意，但是，他的绝技，又怎会被他人所学？这根本不可能，但是转念一想，天下只要有的剑招，就会被他人模仿学习，剑意虽难，但是，被模仿，也不是不可能，但是，眼下之事，容不得他多想。

闻云风飞道：“可是你亲眼所见？”

颜如花目光怒气霭霭，眼光犹如冷霜浸溶，听她说道：“又何许亲眼所见，天下人都知道川江剑意是你云风飞的绝学。”

云风飞虽然身在落雨之中，但依旧浩气英存，他心里暗道：“既然有人栽赃与我，定会让我百口难分，此时他们因剑叟故去，眼下川江剑意也确实为我绝技，任我今日如何，定想他们也不会就此罢过，我又何须在此处多言，倒不如暂且身退，再从长计议。”

他想到此处，便开口说道：“我说没杀就是没杀，此时我也不想与你多言。”

忽，吼声在他身后密雨朦胧的竹屋内传出。

“师兄！师兄！”

云风飞闻声脸色突变，心下顿生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