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命

不知是不是窥视命运的代价，这一觉浅仓璃睡得很不安稳。

她似乎零零散散梦见了很多，但大部分都是不连贯的碎片，没能在脑海中留下什么痕迹。而当这支离破碎的梦境结束，她在晨光中慢慢睁开眼时，胸口也只剩下某些难些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悲伤淤积，顺着血液流淌在四肢百骸，蔓延出一片麻木的疼痛。

她茫然看着头顶惨白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昨晚陪弟弟看电影的时候，竟然就这么在客厅睡着了。

浅仓璃动了动僵直的身体，感觉浑身肌肉都因为不正确的睡姿而扭成一团。更可怕的是，在她尝试坐起身时，她发现自己的右腿就像是被压在巨石下一般，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这让浅仓璃很难不大惊失色，惊恐地伸长脖子望去。

然后，正好对上弟弟睡眼朦胧的脸。

“姐姐？”

还裹着她友情提供的小被子，朝仓陆舒服地枕在她腿上，困倦地揉了揉眼睛：“已经早上了吗？”

是的吧。

瞄了眼窗外晨光微曦的天空，浅仓璃点点头，示意弟弟赶紧把他尊贵的狗头挪开。而小陆嘟囔了句什么，不情不愿翻了个身，又留恋地蹭了蹭，结果被浅仓璃一个抱枕糊在脸上，差点砸得他当场去世，这才终于坚强地爬了起来，捂着额头控诉她实在太过生分。

“姐姐以前不会这样对我的。”

眼泪汪汪地看着对方，弟弟瘪起嘴，现在委屈极了：“大不了下次让姐姐枕回来嘛！”

“……你还想有下次？”

拖着没有知觉的腿，几乎连滚带爬才从地上起身。浅仓璃无语半晌，忍不住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敲得他发出一声痛呼：“下次给我回你自己家里去睡。”

“不要。”而弟弟理直气壮地拒绝：“我就要和姐姐一起。”

顿了顿，大概也是昨晚睡在地上有点不舒服。他扭了扭僵硬的肩膀，提出了更好的建议：“下一次我可以把星云庄的沙发也搬来拼在一起，这样我们就不用挤在地上了，睡起来也会更舒服。”

“……”

这提议就离谱。浅仓璃看他一眼，却没在对方眼里发现开玩笑的意思，忍不住要问：“你还能搬沙发过来？”

“是啊。”弟弟没什么心机地点头：“让莱姆开个传送梯就好了，随时都行，没什么限制的。”

哦。

没什么限制啊。

这才想起某些早该意识到的问题，浅仓璃面无表情：“那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叫传送梯来把你送走？”

“……”

“因为在路上跑来跑去很麻烦，还浪费时间，所以一定要留宿？”

“……”

朝仓陆：“我清醒了，没事了，现在就去给姐姐做早饭。”

被戳穿了小心思，弟弟假装没看见浅仓璃痛心疾首的眼神，一溜烟跑去了厨房。很快，锅碗瓢盆碰撞声就隔着门传来，间或夹杂着弟弟的惊呼，硬是一个人闹出了一个拆迁队的气势。

浅仓璃长叹口气，为了防止自己家被小朋友拆完，只能一瘸一拐地跟了过去。

就这样鸡飞狗跳搞了一早上，当他们终于想起来还有伏井出k在等着时，已经快到了约定的时间。

这次弟弟没法装傻，在她的瞪视中蔫哒哒地叫出莱姆，把他们送到了目的地。而他沮丧的表情实在是太有趣了，浅仓璃看得心情愉悦，甚至压过了马上要跟boss二号见面的糟心，嘴角带笑，爱不释手rua着弟弟的脑袋，直到把他揉得东倒西歪、连声抗议，才稍微收敛了点。

“你想吃什么？”

把侍者送来的菜单递了过去，她慈爱地看着对方，甚至难得能够心平气和提起伏井出k的名字：“随便点，最好点贵的，反正等会儿都是那家伙结账。”

毕竟是著名的科幻小说家唉，比她这个纪实文学作家赚得多得多，不宰他一笔怎么说得过去。

确实。

对待敌人当然不会手软，小陆受教地点点头，接过菜单，翻开价格最离谱的一页开始细细研究。

只是，还没等他研究出个所以然。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能量在半空扩散开来。浅仓璃猛地一惊，抬头望向某个方位，心底突然涌现出浓重的不安。周围的人群似乎无人发觉异样，依然在专注坐着自己的事情，可在这一片祥和的寂静下，她就是知道有什么即将出现，甚至比面前坐着的奥特战士还要笃定。

“小陆——”

她站起身，叫了声对方的名字。弟弟有些疑惑地抬头望来，但随即，街道上突然响起的警报声就将那点困惑变成了凝重，黝黑的眼眸里倒映着突然出现的庞大身躯，盈满了属于战士的坚毅。

“姐姐。”拿起升华器，他有些抱歉地望着对方：“我可能得离开一会儿了。”

既然决定成为奥特战士，成为守护城市的英雄，那么有些事他便必须去做。

这是朝仓陆肩负的责任。

“一切小心。”

比任何人都清楚捷德是怎样的战士，浅仓璃点点头，并不曾阻拦。那只出现的怪兽并不在她的记忆之中，但究其源头也总是那一个，她看着弟弟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随即耀眼的光闪过，奥特战士红黑交织的身影出现在蓝天下，微微叹了口气。再转过身时，并不意外地看到某个穿着笔挺西装的人正站在身后不远处，似笑非笑望向自己，手中锋利的手杖轻点地面，仿佛在评估什么有趣的东西。

“你真的很能让我惊讶，石刈小姐。”

迈步慢慢朝她走来，每一步都像是逼近的刀刃，酝酿出某种让人心生恐惧的压迫感。伏井出k站定在她面前，居高临下望来，让浅仓璃很容易就能看到他眼中蔓延出的黑暗：“每次都是。”

就知道那只怪兽一定是这人放出来引弟弟离开的，浅仓璃警惕地抬头，刚想后退，却被对方一把摁住了肩膀。

“我说过，石刈小姐这么生分地对待我，我可是会感到伤心的。”

k这么开口，抓着浅仓璃肩膀的手用力收紧，几乎要将她的肩胛骨直接捏碎。大概是被她痛苦的表情给取悦了，伏井出k俯身凑近她的脸，动作缓慢却强硬得不容拒绝，而她几乎能看到对方瞳孔中燃烧着的暗焰。

“明明说着能为我去做一切，现在却和那样冒失的小朋友混在一起……昨天晚上朝仓陆说你累了，你们都干了什么，嗯？”

说着，他在她耳边深吸口气，随即轻笑一声，语气难辨喜怒：

“身上全是他的味道呢，亚璃依。”

“……”

你是狗吗，连这都闻的出来？

这话实在太过诡异，浅仓璃蚌埠住了。她惊恐地抬起头，试图远离这个衣冠禽兽，却因为对方实在攥得太紧，完全动弹不得。

“你先把我放开。”

是真的很想给他翻个白眼。浅仓璃撇撇嘴角，虽然知道自己并不应该跟这个随时能把自己脖子拧断的狠角色对着来，但最后还是忍不住要和他对呛：

“我跟小陆干了什么，关你什么事？”

大概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呛声，伏井出k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挑起眉。

“我不反对你跟他玩玩。”

良久，他才终于开口道。倒是松了点力气，没再一副要把她捏成九级伤残的架势，但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冷：

“只是，最后反目成仇的时候，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他还不知道她想起来了卧底的事，浅仓璃于是也干脆装傻，茫然地望着对方。

她以为伏井出k会趁此跟自己挑明。

可那人出乎她所料，没有立即开口，而是从口袋里拿了什么。她定睛望去，发现是他制作出的怪兽胶囊，跟现在正和捷德打成一团的那个一模一样。

“你和你的小朋友根本不是同路之人。”

伏井出k轻嗤一声，竟是将那枚怪兽塞进了她手里：“好好感受一下吧。”

浅仓璃一头雾水，被迫接受这个烫手山芋。而还不等她仔细思考这人的用意，掌心里，那枚怪兽胶囊开始发热起来，而她竟然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的鼓动，在隐隐与自己身体里的什么起着共鸣，像是要将它唤醒。

与此同时，正在和奥特战士打架的怪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停下动作，朝他们的方向望来。以一种臣服的姿态，就像是在等待着它的支配者发出指令。

浅仓璃不由得愣在原地。

“就在刚刚，你比任何人都先察觉到它了，对吧。”

毫不掩饰自己就在旁边将一切尽收眼底，伏井出k似笑非笑望着她，打破了浅仓璃最后一丝侥幸：

“黑暗很喜欢你呢，石刈小姐。”

而这是多么有趣的事情。

“朝仓陆是捷德，是所谓的光明，人类期望的那种无聊的英雄。”

而你，石刈亚璃依，虽然不知为何，但确实是永远与他相反的暗面。

“——你是天生的坏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