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命

被酒精侵蚀的大脑并不算清明，反应也比平时慢上很多，以至于浅仓璃坐在原地很久，才意识到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弟弟，朝仓陆，捷德。放弃了和室友的庆祝活动，深更半夜出现在自己家门口。

他其实可以直接让莱姆把他传送进公寓里面的，但那实在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还容易把浅仓璃吓死，于是弟弟便遵循正常流程敲门。可他的声音却并不如平时那般清亮明朗，就像是即将到来的暴风雨，隔着门都能听出其中隐忍的怒意，说实话，这让璃老师真的非常犹豫要不要开门。

“我知道你在家，姐姐。”

大概是看浅仓璃久久不应，弟弟语调沉了下去，指节一下一下敲在门上，虽然并不急促，却能让人感受到那种逼近的压迫感：

“如果你不给我开门，我就自己进去了。”

这不是商量，而是威胁，浅仓璃听得出来。这语气让她幻视一些贝利亚，不由得胸口一窒，浑浑噩噩的脑子也有了片刻清明，立刻站起身，跌跌撞撞朝门口走去。

她拧开门锁，还没用力，门就从外面被弟弟拉开，露出对方在黑暗中也显得凝重的脸。

小陆一进门就开始到处寻找什么。

不止是客厅，每个房间、甚至床底都被他看了一遍，眉头紧锁，嘴角也崩得很紧。在确定整间公寓确实只有浅仓璃自己之后，眼中的警惕才稍稍放松了些，看起来没有刚进门时那种快要爆炸的烦躁。

“我在门外听见你跟别人说话。”

这话应该是在解释自己突如其来的举动，但浅仓璃却只在其中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弟弟直勾勾盯着她的脸，不放过任何一点表情的变化，似乎依然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背着他偷偷藏了人：

“姐姐。这么晚了，是谁还在你家里？”

“……”

这是个无论怎么回答都很生草的问题。

浅仓璃总不能跟他说那是我在跟你爹讲话，而他现在还在我身体里跟我绑定，你是不可能找到的，那简直跟自杀没有任何区别。虽然是喝多了，但脑子没坏，于是她也只能站在原地沉默半晌，嘴唇动了动，最终甩出一句‘你听错了’给他。

“是吗？”

弟弟的表情明显是不信的意思，但鉴于确实没找到人，他也只能按耐下心底的疑惑，望向对方的目光开始变得湿漉漉的，眉宇间也盛满了隐忍不发的委屈：

“姐姐不会骗我吧？”

顿了顿，他又迅速换上了一副失落的表情，像极了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小狗：“没关系，就算真的是骗我，只要姐姐说出口的话，我也会无条件相信的。”

浅仓璃：“……”

话你都说完了，她还能怎么样。

璃老师有所隐瞒，一不小心就让弟弟占据了道德高地。眼看对方还要开口继续茶，她本能打断，同时顺手拉开冰箱，试图掏出点什么，一劳永逸堵住小陆的嘴。

而手比脑子快的后果就是，弟弟被浅仓璃猛灌了两口辛辣的威士忌。

十九岁的小朋友哪里喝过这种东西，当即被辣得够呛，差点背过气去。这才反应过来手里的东西不是橘子汽水。浅仓璃又连忙把酒瓶子拽了回来，有点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对方弯着腰差点把肺咳出来。

“姐……咳！姐姐！！”

小陆冷不丁被这么搞了一下，脸涨得通红，看向对方的目光也变得惊悚：“你竟然在家里放酒？！”

……放酒又怎么了，她还喝了呢。

估计是酒精激起了浅仓璃的叛逆心，她发现自己今天晚上仿佛一个杠精，总想跟别人对着干。她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手里的酒瓶，非常用力地点点头，随即摇摇摆摆又坐回了沙发。皱着眉盯着手里已经开封的威士忌，想想还是不能浪费，于是也不介意瓶口碰过弟弟的嘴唇，抬手就直接往自己的嘴里倒，

朝仓陆在一边瞪大了眼。

浅仓璃喝得极快，等弟弟走到她身边时，已经几乎吨完了大半瓶。这个喝法显然是要出问题的，小陆在坐下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强制从她手里没收走了酒瓶，放回茶几，跟之前喝空了的那只并排摆在一起。

他忍不住耷拉下了眉眼。

“你今天不高兴。”

连疑问都不需要，小陆的语气十分笃定，同时按住了对方还想去够酒瓶的手：“为什么，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酒精再度累积，浅仓璃的大脑现在已经不再清明了，取而代之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太多清醒时不会刻意去回想的东西呼啸而来，又翩然离去，让她望向朝仓陆的眼神硬生生变得复杂起来。

为什么不高兴啊。

“……因为，有讨厌的人。”

一想起‘贝利亚’这个名字就心肝脾肺都疼，浅仓璃终于没忍住，露出了一个非常痛苦的表情。但就算醉得不轻，本能也还在，也还知道这个秘密现在绝对不可以暴露，于是弟弟无论如何都没法从对方嘴里问出那个十分讨厌的人是谁，最终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之都归结为伏井出k那一类的崽种，瞬间就理解了浅仓璃为什么带上自己的痛苦面具。

“我知道，能让姐姐讨厌的，一定都是坏人。”

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骂的是自己亲爹，弟弟这么附和道，说着还用力点点头，似乎生怕自己语气里的谴责不够激烈：“既然是讨厌的人，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吧！”

那估计有点难度。

璃老师晕晕乎乎地想。贝利亚现在跟自己绑定，无论做什么都很难把他们区分开来，除非两人有谁先揭开帕拉吉青石的封印。而到了那个时候，必定会迎来一场不死不休的大战，在没有完全的准备之前，浅仓璃并不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要不还是用最简单的方法算了。

现在还惦记着跟老贝同归于尽的事，浅仓璃胡乱朝弟弟摆摆手，摸索着手机试图继续寻找一个双方都满意的死法。眼看她按了好多次才勉强把手机弄亮，眼神都不对焦还要坚强地在屏幕上来回逡巡，小陆多少有点好奇，伸长了脑袋去看，却被那满屏血腥的死法骇得不轻。

“你都在看什么东西啊，姐姐！！”

没有精神状态正常的人会看这些玩意儿，而且还看得如此认真，这让朝仓陆瞬间有了不好的额联想。被这人吓得要死，弟弟劈手就把手机抢了过来，瞪着对方的眼神简直像是要把她吃了，同时朝着腰间的通讯器摸去，似乎打算只要浅仓璃露出任何不想活的意思，就召唤传送梯把她扛回星云庄，让莱姆好好给她检查一下脑子。

但浅仓璃并不配合。

现在已经完全被酒精侵蚀了脑子，连人都不大能认出来。她眯起眼，盯着小陆看了半晌，依然没想起来这张脸为什么如此熟悉，反而被对方理所应当抢手机的举动激怒，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是谁，管我干什么？”

一张嘴就是醉话，浅仓璃努力瞪着面前这个‘不安好心’的家伙，企图用目光将对方杀死，却完全忽略了自己的醉眼迷离很可能起到相反的效果。最起码，被她这么盯着，弟弟就只觉得可爱，连着听起来颇为伤人的一句都没那么刺耳了。

“我不管姐姐还有谁可以呢？”

丝毫不觉得自己对着醉鬼宣誓主权有什么不对，小陆把手机扔到浅仓璃绝对够不到的地方，反客为主攥住她的手，眼底闪着莫名的光芒：“我是这世上最喜欢姐姐的人，比任何人都喜欢。”

所以悲伤也好，欢笑也好，他希望浅仓璃的所有情绪都跟自己相关，永远只望着自己，不要去为任何无关的人牵动心绪。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做到，让她独属于自己呢？

“明明坐在这里的是我，姐姐却要想着别人，还为了别人买醉。”

在黑暗的客厅里，只有窗外的霓虹灯偶尔洒落进来，在地板上映出五颜六色的光斑。从进门开始就模模糊糊的火气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出口，弟弟按住她的手，慢慢倾身靠近，让浅仓璃能清楚看进自己眼眸里铺天盖地的难过和委屈：

“只有我不够吗？为了别人甩开我的手，拒绝我的陪伴，甚至从我身边离开，哪怕那个人让姐姐讨厌，姐姐却还是会一直想着他，看不都不肯看我一眼——”

“明明，我才是最喜欢姐姐的那个啊。”

“……”

本能觉得他这话说的很问题，但迷迷糊糊的脑子却想不出来问题在哪里，璃老师沉默了。她努力在沙发上坐直身体，完全没有察觉两人之间已经过于靠近的距离，只是一门心思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简直就是教科书般趁人之危的受害者。

“是这样吗？”

已经完全丧失了主动权，彻底落入圈套，浅仓璃皱着眉看向面前模糊的人影，只觉得对方好像又凑近了点：“那你想怎么样？”

而弟弟没有立即回答。

他在昏暗中看着对方的脸，眼底似乎燃起了火焰，将那些无用的隐忍彻底燃烧殆尽。虽然并不那么光明磊落，但朝仓陆意识到这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能够能够让他达成夙愿、不会再被姐姐随时丢开的机会。

……被抛弃过的小狗，为了留下，可是什么都会去做的。

弯起嘴角，露出一如既往乖巧的笑容。朝仓陆的眼睛在黑暗里湿漉漉的，用这世上最纯真、也是最无辜的声音开口：

“我最喜欢的只有姐姐。”

“——所以姐姐也尝试一下，永远都只喜欢我一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