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大战（下）

这是一片远离黄河的山脉，绵延数千里，山势险峻。及至山腹深处，更是终年难见人烟。日久年深，便成了飞禽走兽的乐园。

清风穿行林间，撩动羞怯的枝叶，生长于此的野兽悠闲地四处徘徊，开始了它们祥和单调的一天。

小鸟站在枝头放声高歌，却被突然窜出的松鼠吓了一跳，连忙飞到另一棵树上，叽叽喳喳地喝斥松鼠的无礼，看戏的虫子贴着树干，发出高亢的嘻笑。两只兔子直起身向四周打望了一圈，只觉得树上的动静分外无聊，一条指粗的橙红小蛇吐着信子静悄悄地爬向它今日的目标。

这样的热闹每一日都在林中发生，今日本不该有例外。

突然，这些生灵毫无征兆地四处逃窜。随着衣物擦过叶子的声响传来，一道黄色身影仿若天边流云般闯进林中，林中数量繁多的参天巨木让这身影的速度越来越慢，直至踉跄着停在了一片稍显宽阔的平地上。

身影显现，竟是一位好似天仙的女子！若忽视她此刻因为耗损体力而紧皱的娥眉以及眼中的警惕，她就真如林间精灵般出尘不凡。

“不要白费力气了。”

林间乍然响起一道清冷如雪的女声，黄衣女子神情霎时便惊恐万分。她循声望去，一道让她厌之恨之的红影如天边晚霞般落在她眼前。

黄衣女子看着来人恨恨地说道：“从黄河追着我跑了几千里，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若说黄衣女子如初春的风，那后来的这名红衣女子就似冬日的雪。她虽着一身红裳，但出尘脱俗的脸上并无半点情绪，眼波流转间犹如春寒料峭时溶溶雪水，对上就只觉得清醒；而黄衫女子不似她的清冷，嘴角噙着冷冷的笑意，眉梢眼角都带着化不开的柔媚，顾盼间熠熠生辉，望之心旌神驰。

两位绝色相对而立，虽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但毫不掩藏的杀意，让暗中窥视的小兽们忍不住瑟瑟发抖。

“你逃不掉的，跟我回去吧。”红衣女子声音如同她的人一样没有半点温度，但细听她的语气，却隐隐有不舍之情。

不过黄衣女子此刻盛怒之下又怎能分辨得了？她微昂头，不屑地嗤笑：“我神族岂能屈服于你等贼子！要我束手就擒？哼，妄想！”

红衣女子默然无语，她静静地看着黄衣女子，眼中滑过一丝辨不清的情绪。片刻之后，她抬起低垂的右手，一柄晶莹剔透的小箭虚浮掌心，轻声说道：“宓妃，请不要逼我。”

“我逼你？呵……”宓妃的神情在看见那枚小箭后立刻变得凝重，但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又笑了。她以袖掩口娇笑着，她的声音就像她的外表一样，像是小兽撒娇般让听见的人都忍不住心底一软，想要伸手轻轻爱抚：“姮女，不，应该叫你嫦娥，今日你捉了我，又是大功一件呢！”

嫦娥对宓妃的嘲讽恍若未闻，此刻说再多话也没有意义，嫦娥莲步轻轻向前一踏，手中小箭便向着宓妃呼啸而去。宓妃冷哼一声，后撤半步，一道□□凭空而起挡在她身前。嫦娥立刻右手凌空一划，那小箭擦着□□绕了个弯儿直飞入天，她左手掐印立于胸前，右手捏成剑指在空中迅速连点数下，那小箭清光一闪便一分为三冲向宓妃。

宓妃脸色一变，身子一扭便跃至半空，右手虚张，三道水柱自□□中钻出，直直地迎上三支小箭。嫦娥眸光一凛，飞身向前，一击破了□□，却并未停下身形，气势如虹欺近宓妃。

却不想宓妃却毫无惧意，她轻挥衣袖，原本被嫦娥击散的□□化作一只骇人的大掌，悄无声息地追在嫦娥身后，宓妃自己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让直冲而来的小箭扑了个空。

嫦娥停住身形，轻盈如蝶虚虚立在树叶上，看也不看身后那只大手，左手翻腾，一支小箭便扭头击向云手，两相冲击之下，在林中刮起一阵大风，地上的草木被这忽如其来的狂风吹过，纷纷压弯了腰。

茂密的林木遮挡了嫦娥的视野，她蹙眉凝神，小心戒备地环顾四周，搜寻敛去气息隐匿其中的宓妃。

连日消耗灵识催动月令，她现在状态并不算最佳，原本挂在臂间的披帛早已化作一件红袍包裹着她，族人的愤怒和恨意感应到宓妃的气息变得狂躁不安，引动体内的天罚不停地折磨着她的魂体灵识，但这恰好让嫦娥能够更加专注地锁定宓妃的踪迹。

这无疑是饮鸩止渴，可对嫦娥来说却是最有效的方法。更可况有这件披帛护体，她便不用担心若是自己受伤流血，体内天罚烈焰会烧毁这片森林。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仙家气泽，嫦娥愕然地看着杨戬的身形落在身侧，他一身戎装，气势凌厉地看了看四周，最后落到自己身上，额间天目微微颤动。

杨戬上下打量了嫦娥一番，他温柔的目光中带着担忧，迟疑地轻声问道：“仙子这是……”

嫦娥并未询问杨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解答他的疑问。她收起视线，似有所察地偏头看向左前方，放低了声音说道：“待我上前，真君可助我破去她的伪装，莫让她借机逃遁。”

杨戬心中记着辛天君的叮嘱，虽有心上前杀敌，但又担心自己出手会打乱嫦娥的攻势，强忍担忧，点头应道：“杨戬省得，你自己多加小心。”

嫦娥仿若未闻地一直盯着远处，却在身形将动未动之际，轻声说道：“你也要保重。”声音几近自语，微不可闻。

可杨戬又怎会听不清嫦娥的关心？他脸上露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看着嫦娥身似虹霓冲向远处，运转心法催动天眼，一道金光直直地射在一株迎风摇摆的野花上。只听见林中响起女子恨恼的怒叱，却来不及多话，速速后退，避开已然冲至眼前的杀招。

有杨戬从旁相助，嫦娥便放开手脚与宓妃缠斗在一处。她面色平静如常，却出手狠厉迅疾，两支小箭与她心意相通，默契配合。而宓妃亦毫不退让，运法柔和灵动，但杀招暗藏，每一击都直指嫦娥命脉，二女所过之处，树倒草伏，尘土漫天，一片狼藉。

杨戬也曾听闻嫦娥对敌时惯常以命相搏，他原以为这只是形容嫦娥英勇，今日方知这话真实的含义。宓妃的每次出手嫦娥都视若无睹不躲不闪，生生地接下宓妃的无数攻击，嫦娥脖间很快就被划破几处细小的口子，鲜血不断渗出，将洁白的衣襟也染成醒目的艳红，而嫦娥就好像感觉不到疼痛，眼带厉色，出招愈发凶狠。

这无异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算此刻嫦娥的应对游刃有余，可继续拖下去，她总会有灵力消耗殆尽之时；反观宓妃，看似落于下风，可杨戬却觉得宓妃似有倚仗，虽然面对嫦娥的攻击并不从容，但仍有所保留。

这番拼杀从天明到夜深，一直持续了数日仍未停歇。嫦娥红衣裹身看不出伤情，杨戬仍是忧心不已。他几次想冲上前，却又因辛天君的提点不得不按捺内心的焦虑，只能一直用天目锁定宓妃，让她无法施展隐匿神通。

或许是旁观者清，一直关注场中形势的杨戬也逐渐发现了端倪。宓妃虽然被嫦娥打得节节败退，可她每次后撤都是朝着西南方向不断靠近，在这生死难定的搏杀中，宓妃此举绝非偶然。

莫非她在西南方留有援手？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杨戬脸色忽变。脑中飞速闪过所有关于宓妃的记忆，突然，一个名字浮现心头。

厄支浑！

嫦娥破阵而出之时，那厄支浑也自黄河中奔出向东逃窜，按说有辛天君等前往追击，杨戬不必担心，可厄支浑诡计多端，他的老巢就在西南腹地，他在那里经营多年，或许留有保命手段也为未可知。

思及此，杨戬高高跃起，朗声大呼嫦娥之名。激战正酣的嫦娥虽不解杨戬为何突然出声，但仍收起攻势飞身停在半空中。只见宓妃身后数丈外闪过一排耀眼金光，根根石柱拔地而起直冲云霄，生生地堵住了宓妃的退路。

宓妃见状，便知杨戬看破了自己的计划，恼恨不已地怒视着杨戬，喝道：“你既有我族神物，为何要为虎作伥？”

杨戬立在宓妃右侧，与嫦娥形成掎角之势，暗自戒备。他对宓妃的喝斥不屑一顾，沉声说道：“你贵为神女，却驭水残害生灵祸乱三界，此等倒行逆施的罪行，天地难容。”

“叛徒！”宓妃置若罔闻，她扭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默然不语的嫦娥，冷笑道，“嫦娥，你蹉跎一生，到头来也不过是颗命不由己的棋子，待你身消魂灭，这天地间还有谁能记着你？”

“住口！”

嫦娥的神色并未因宓妃的话有所改变，杨戬却怒不可遏地大喝出声，他挥动三尖两刃枪，疾风似刀，迅如惊雷般斩向宓妃。杨戬的本事宓妃早有领教，他虽是小小仙君，但法力深不可测，若是她身体无恙自是不惧，可宓妃清楚自己眼下不过是在勉力支撑，单单一个嫦娥便让她难以招架，如今再加上一个杨戬，自是不敢大意。

宓妃冷静应对，飞身躲开这一击，可还没站稳，耳畔便听到尖利的呼啸传来，她心中大骇，身子轻旋急急后撤数十步，小箭在她原来站的地方略一停顿又追了上来。

杨戬和嫦娥虽无交谈，但配合默契。宓妃若起□□，杨戬便运转三尖枪将其劈开，嫦娥的小箭则趁势而出。宓妃若御水反击，小箭便前行牵制，枪风紧随其后直扑宓妃。两人仿若心有灵犀，眼神交汇间便知对方意图，虽是两身，行动间却似一人般行云流水毫无破绽。

双方争斗不过数日，宓妃已是口吐朱红，气喘吁吁。反观戬娥，皆是目光清明神色自若。杨戬是沙场老将对敌无数，配合嫦娥凌厉攻势不断调整自己的攻击，而嫦娥惯于单打独斗，有杨戬从旁相助不用顾及其他可以便可放开手全力出击，两人心意相通默契十足，打得宓妃毫无还手之力。

宓妃暗自恼恨，拔下发间的金钗，右手一抖，那金钗便化作一柄寒光泠泠的宝剑。嫦娥见状，心知宓妃已被逼入绝境，她看向杨戬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杨戬心领神会，运转心法驱动天目，沉着警戒。

只见宓妃将宝剑竖于身前，目光似炬紧盯着剑身，随着体内的神力不断涌入宝剑，天色丕变异象顿生，四周风涌雷动，厚厚云雾弥漫林中，他们好似身处云端看不见彼此，唯有宓妃手中利剑不断发出煌煌威光。

忽听雷鸣炸响，数丛电束挟着浩荡威势向两人袭来，杨戬后撤半步，提枪迎上，一股玄玄难言的奥妙威能从枪身传入他的四肢百骸，霎时间压制住他体内法力，杨戬强忍喉间喷薄欲出血腥，灵识一震，握紧枪身直直地对上电束，电束似被杨戬的怒意所慑略有退缩，但很快便凶狠逼近，杨戬战意昂扬毫无惧意，却也无法前进一步，两相对峙互不相让。

相比杨戬，嫦娥便要轻松许多。乍见这电束嫦娥亦是一惊，可当她亲自对上，却发现也不过如此，数十万年来天罚雷劫永无止歇地在她体内运作，而嫦娥早已习惯天雷的狂暴，甚至还能借着这股力量作为诛神的手段。眼前这电束相较于她体内的天雷犹如出生的婴孩稚嫩不堪，若这便是宓妃最后的手段，那想来她此时不过是强弩之末犹自垂死挣扎罢了。

但很快嫦娥就发现不太对劲，那电束围在她身前不断闪动，竟慢慢地引动她体内的天雷愈发活跃，直到一丛电束仿若无意地刺入她的身体，嫦娥便感到自己体内的天雷之力顺着这电束蜂拥而出。嫦娥立刻便明白宓妃的意图，她定是神力难以为继，知道自己体内天罚能为她所用，所以才布此迷阵，阻拦她与杨戬联手的同时，采自己体内的天罚神力来补充她消耗过重的神力。

不能让宓妃的计谋得逞，嫦娥眼中煞意渐盛。她解下鲜红外袍，将其高高抛起，那外袍复又变成一张长长的披帛，嫦娥顶着电束疯狂的攻击，专心致志地盯着披帛，那披帛在嫦娥灵识的控制下迅速扩大，然后化作一团团血红的愁云惨雾，慢慢降下。

场间的云雾逐渐被这血红雾气压制，很快便消失不见。杨戬只见眼前的电束微微闪动，随着耳畔响起一阵阵凄厉的哀嚎怒吼，电束一闪便不见踪影，体内的法力又能如常运转。他看向嫦娥，却被眼前的惨景刺痛双眼，气息凝滞。

没有红衣的掩盖，嫦娥洁白的衣裙上斑斑血迹犹如雪地上的树树红梅引人注目，先前与宓妃的激烈缠斗终还是在嫦娥身上留下累累伤痕。嫦娥对此却毫不在意，望着血色雾气的双眸却带着水雾，神情像是怀念，又透出几分愧疚。杨戬心疼怜惜地注视着嫦娥，更是恼恨宓妃，杀心顿起。

见嫦娥出手破了自己的迷阵，宓妃脸上万分愤恨。她挥动长剑想要故技重施，却被一道金光击中手腕，长剑脱手飞出，凛冽杀意扑面而来，宓妃无暇他顾，正要再起□□护住自身，却被枪风狠狠击中，飞出几丈远，倒地再起不能。

而杨戬却并无罢手之意，他提身上前，三尖枪向前一递，眼看就要刺破宓妃的喉咙，却听嫦娥疾呼：“杨戬住手！”

因着嫦娥阻止，杨戬动作稍顿，但宓妃的脖子已经被枪风划出一道血口，可杨戬犹觉不甘，仍想将宓妃就地正法。直到一只布满血渍的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杨戬这才停住攻势。他顺着嫦娥满布血迹的衣袖望上去，对上嫦娥清亮双眸，她眼中泪意未消，却语气坚决地阻止道：“杨戬，你不能杀她。”

“为何不可？宓妃妄造杀孽，死有余辜！”杨戬皱着眉，怒视着软软地伏在地上的宓妃，嫌恶地说道。

嫦娥未答，宓妃却发出刺耳的笑声，她抬起头，视线在杨戬和嫦娥身上来回游移，讥笑道：“她不敢，她不敢让你像她一样犯下弑神大罪。哈哈哈……嫦娥，你竟也会心软？你竟也会有心有情？”

杨戬因宓妃的话心有所动，手中的三尖枪轻轻抖动，竟又缓缓向前移了几分。嫦娥不得不抓牢杨戬的手腕，正色劝道：“杨戬，不要冲动，先将她带回天廷。”

趁着杨戬未有动作，嫦娥迅速地掷出缚神丝，待确定宓妃已无力挣脱，嫦娥这才祭起乾坤瓶，将宓妃收入其中。

她的灵力无法在宓妃仍有神力之时将其绑缚，只能待其毫无还手之力时才能出手。所幸宓妃原就有伤在身，又不顾伤情驱雨数月，接连受太上老君与杨戬重重一击，又被她与杨戬联手消耗本就不多的神力，这才险险拿下。

虽不知宓妃为何不能汲取这天地间的灵气修复伤势，但嫦娥此时已是精疲力竭，无力再去深究其中缘由。她将乾坤瓶纳入怀中，右手一挥，四周的血色雾气又凝成披帛挂于臂间。嫦娥看向杨戬，关切问道：“你还好吗？”

这些日子的连番消耗，杨戬早已耗损甚重，虽有几分法力尚能维持灵识清明，但身体已到极限。他将三尖枪立在身侧，冲嫦娥安抚一笑，却说道：“我并无大碍，你不要担心。”

嫦娥沉默不语地端详杨戬，他不知自己此刻面色惨白，一看便是法力虚空的模样，却仍怕自己担忧出言宽慰，终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感动，泪意上涌，低声轻叹道：“你又何苦说这些来哄我，杨戬，我……”

忽然，四周传来的轻微响动让两人神色微变。杨戬站在嫦娥身前小心地环顾周围，连日打斗后眼前是一片狼藉，却看不出半分异样。杨戬不敢放松警惕，拉着嫦娥的手便要离开此处。

未到半空，身后突然传来破空之声，杨戬来不及回头，便将嫦娥护在身后，手中三尖枪循声刺出，将不知从何处窜出的藤蔓击得粉碎。他兀自戒备，忽然心中大感不安，一双手将他轻轻推开，耳旁传来嫦娥痛苦的闷哼，杨戬猛地转身，便看见一条青花大蟒从嫦娥身前贯胸而过，而嫦娥脸上带着疑惑不解的神情，茫然地看向那条蟒蛇，推开他的双手正缓缓垂落，受了重击的嫦娥稳不住身形，直直地向地面坠落。

此番巨变让杨戬脑中一片空白，他目眦尽裂地狠狠掷出手中三尖枪，那条大蟒似乎亦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对两人发起偷袭，得手后并未想要逃脱，受三尖枪一击，立时化作齑粉。而杨戬哪里还有心理会那条大蟒？他飞奔向前，将嫦娥牢牢地抱在怀中。

指尖触碰到温热黏腻的湿意，瞬时间便有如针刺火烧般的痛楚传入杨戬脑海，刺痛他的灵识魂体。杨戬立刻便明白这便是嫦娥体内的天罚，他心疼地将嫦娥搂在怀中，想要渡气帮她疗伤。可嫦娥却挣扎着避开杨戬的怀抱，杨戬知晓嫦娥此举不过是不想让她体内的天罚灼伤自己，整颗心更是揪成一团，半是哄劝半是威胁地说道：“不要拒绝我，嫦娥，你若是再动，我便将你打晕，让你没有办法反抗。”

嫦娥无奈地看向杨戬，强忍胸前传来的阵阵剧痛，努力控制着凌乱的气息，好叫杨戬听清：“这血……不要让这火燃起来，杨戬，先别管我，快去……”她一声闷咳，刺眼的鲜血从口中喷出溅在地上，立刻点燃了身旁的野草。

杨戬抬眼望去，嫦娥的血已经将这一路上的树木点燃，参天巨树旺盛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杨戬此刻耐性全无，他强行催动天目，只听四周轰鸣不断，砂石四溅，待烟尘退去，周围被他生生炸出一圈几丈深的深坑。

杨戬低头，嫦娥臂间披帛又变做红袍搭在她的身上，倒也奇怪，嫦娥身上流出的血液被这红袍遮着，再也没能点燃她周围的植物。杨戬再将嫦娥搂在怀里，按捺心中的焦躁，徐徐不断地向嫦娥体内渡入真气。

却又听嫦娥说道：“杨戬，你快去天廷，让玉帝速速来凡间，我有急事要告诉他。”

杨戬却不理嫦娥的请求，厉声说道：“你伤得这么重，我怎么放心让你独自一人留在这里？宓妃已经被封在乾坤瓶中，玉帝早晚会看到，你再不安心调息，我便封了你的口，教你再不能说话。”

这次嫦娥却万分坚持，她紧紧地抓着杨戬，目光严厉地看着杨戬，急急说道：“杨戬，事关重大，莫要因一时意气误了大事，快去，好不好？”说到最后，话语中竟是带着几分哀求之意。

偏生杨戬此刻心急如焚，他渡入她体内的真气不过杯水车薪，根本无法制止嫦娥愈发严重的伤势，见嫦娥脸色越发苍白，口中念念不忘的仍旧是隐神之事，终究控制不住心中担忧，怒喝道：“这三界还有什么比你更重要？就算天翻地覆，你今天也休想让我离开半步。”

嫦娥又急又无奈，她强提一口气，说道：“杨戬，方才伤我的恐怕就是厄支浑，我在他身上能感受到妖气，可还有一股气泽我现在分辨不清，需要玉帝亲自来确认。但若我所料不差，方才厄支浑那一击，有魔族的气泽，杨戬，此事非同小可，你知道其中利害。”

此话一出，杨戬神色大变，若嫦娥所言不虚，魔族重现三界，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可是眼下让杨戬留重伤的嫦娥孤身在此，杨戬断然不会答应。那厄支浑如此狡猾，谁知道会不会还有什么后手等着他们？杨戬不敢冒险，嫦娥此刻气息微弱，若是硬带着她返回天廷，怕是这九天之上的罡风就能将她吹散，至少也得让嫦娥性命无虞，他才能带着她一同去见玉帝。

思及此，杨戬索性捏了一道诀让嫦娥沉沉睡去，抛开一切杂念，沉下心专注地为她疗伤，等待辛天君的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