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待兔

南瑾陌困惑着看他。

“你既然赶时间，怎乘这牛车？”

“在下就这一老牛相伴，既然入傈都城，那自然得把这老伙伴带上，听姑娘这语气是觉得牛车快不了？”一腔带着少年的固执与傲气。

见他朝老牛屁股大力一拍，南瑾陌脸色一变，惊愕失措，“我、我不赶时间！”

“姑娘，抓紧了！说不定咱们还能赶得上！”

宫门外的宫人见带着面具的国主同一男子乘着牛车一路狂奔而来，在场的人吓傻了，“护驾！护驾！国主被挟持了！抓住他！”

闻声而来的禁卫团团把男子围住，他从怀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一卷麻黄绢布，他往下一抖，绢布顺势而落。

“在下徐祈川，新上任的中书侍郎。”

禁卫捧着他手里绢布，还真见着了南瑾陌盖得印。

“混账东西，这是中书侍郎，内阁大臣徐大人！”禁卫见状，立刻收敛了嚣张气焰，变得恭敬了不少。

“徐侍郎怎么今日才入宫。”禁卫指了指那落款日期，分明是昨日晨时该去中书院履新。

徐祈川“咳”地一声，“你们今日子时才交与徐某手中，徐某紧赶慢赶还是来不及。”

南瑾陌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原来她才是被这徐侍郎守株的对象，本该追究他轻怠的罪责呢。

“既然如此，这延误时间的事，本王……”

她看了看徐祈川，而他埋着头，他脊梁重重的弯了下去，一副诚服的模样。

她话音一转，“且这一回不与徐侍郎计较。”

在宫人搀扶之下的南瑾陌，上了辇车。

徐祁川朝南瑾陌的背影遥遥一望，“也不知道这回进宫是对，还是错呢。天数既定，又是随意能延续的？只希望这回是我推演错了。”

“主上万福！”

朝臣跪地稽首，向南瑾陌表明崇高的敬意。

面庙堂上再无往日的严肃呆板，剩下的全是祥和亲切的举杯换盏，觥筹交错，在流光溢彩的声乐歌舞中，南瑾陌坐在御座之上，歪着头看中央的莺莺燕燕，舞姿飞扬。

南瑾陌晃着金樽里的水，里面的水喝得她寡淡无味，她想找点乐子，毕竟这群贪生怕死的朝臣只拿俸禄不干活，关键时刻还把她推出去，真可恶。

身体大好的赵入松率先看出了苗头，“主上，下面这支舞便是臣专门为主上准备的，来自东吴国的剑舞，还请主上喜欢。”

南瑾陌朝赵入松偏偏头，还真给她找乐子了。

银铃清脆，琴瑟和弦。

一群体格健壮的身穿纱罩的男子从台阶缓缓而来，他们半遮半掩，动作干净利索，步伐整齐划一。

南瑾陌捂嘴遮笑，没有弱点的人是不存在的。

可她不一样，她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弱点存在。

没有弱点的她只好制造出一个所有人都误以为是的弱点，让人人都知道，她就是个贪财好色的狂妄无知之辈。

南瑾陌歪头看着意味深长的赵入松，她懒洋洋地倚在靠枕旁，“有劳国师了，本王很是喜欢，这些人，都是本王的人了吧？”

赵入松笑盈盈地朝南瑾陌举杯换盏。

“自然都是主上的人。”

南瑾陌手腕转了半圈，食指往前勾了勾，往为首的男子示意。

“过来。”

排头的男子不明就以地抬头，南瑾陌再次勾了勾手，顺势往自己的腿上轻拍，“儿郎生得好看，本王喜欢，坐腿上来。”

为首的男子吓得，往地上跪去，“小人、小人，惶恐，承蒙主上厚爱。”

南瑾陌暴躁站起，把手里的酒樽往男子背脊砸去，“你、不愿意，就你身后那个，你来！”

高士郎见状，朝凉月示意，两人一左一右扶住南瑾陌，低声下气恳求着，“主上您醉了，老奴送您回寝宫。”

被架起的南瑾陌一脚把面前桌案蹬翻在地，酒水洒满地，她费劲地摆脱掉两人，踩着酒水滴落的台阶，跌跌撞撞地往跪地的男子跟前走去。

那双生满寒芒的眼睛装起了微醺的醉意。

“抬起头，让本王看看。”

她手掐着男子下巴，笑得虚伪和善。

“今晚，你侍寝。”

男子惶恐地接过南瑾陌的手，小臂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南瑾陌轻轻哼笑了一声，男子弯腰给她提起裙裾，她握着脖子上的剑坠子反复搓捏了上百次，金属发烫了起来。

“怕本王剥了你的皮不成？抖成这样。”

凉月跟在南瑾陌身后，低声劝阻，“主子，有人。”

南瑾陌嘴角抽了一下，凉月在提醒自己，不要现在动手。

“高公公，其余人都安排进后宫吧，有男有女，热闹。”

“喏，奴才这就是去办。”

“主子，这是徐侍郎刚刚转交给奴婢的。”

乘上回尚德宫轿辇的南瑾陌徐徐展开信。

东南方，忌口角冲突，否则易有血光之祸。

南瑾陌的手指划过那排字，在纸面留下不安的折痕。

徐祁川会推演之术？东南方，明明就是她寝殿方向。

南瑾陌往身后回望了片刻，人影在隐隐约约间一闪而过。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跟在矫辇旁的那个面容清俊的男子身上，“你今晚睡偏殿，明早本王再传唤你来伺候。”

男子如获大赦，跪在地上，久久没有抬头。

宫内无人不晓，每个侍寝的男子从未出现在第二天早上，皆因为主上玩得过分，男子暴毙在床。

见男子半晌都没跟上来，南瑾陌笑了笑，问起凉月，“今日尚德宫内外可有什么异常？”

凉月想了想，“今日雷将军给了奴婢一个大箱子，说是送给主上的生辰礼物。将军千叮万嘱定要主子您亲自打开。那箱子着实不轻，奴婢差了人送到您暖阁里了。”

她想起刚刚徐祈川给她的提醒，多了几分警惕。

“那箱子放得是什么，这般神秘。”

见着前方暖阁灯火通明，凉月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南瑾陌往她手上那件黑色毳衣看了看，转了个话头。

“把国库里的翡翠、珠宝都给本王嵌上去。”

凉月低头表示明白，她抬着脚，迈过门栏，再次叮嘱，“越多越好。”

暖阁里面的暖炉，已经把空气的熏得懒散，清淡的木栀子变得干燥稀薄，她的视线穿过珠帘，往庭中看了看。

是一口漆皮朱红大箱。

她心突然加速了起来。

她的脚轻轻地落在了地毯上，箱子里面没有一点声音，而箱子上的锁扣已经松开了。

她后背突然生出一股凉意，同这个软绵绵的气氛截然不同着，这股凉意很快顺着她的脊梁贴满了后背，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余光朝身后看了看，并没有异常发生，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凉月。”

“主子，您有何吩咐？”凉月的声音从外飘了进来。

“无事。”凉月的回应给她增添了几分底气。

她长吁了一口气。

冰凉的金属感从她指甲缝里传来，锁扣的阴影里灌来的风，让箱子发出了沉闷的低语，像个藏尽秘密的喑哑风箱。

箱内，空空如也。

她刚才在心里做得那番设想顷刻坍塌。

她不太确信眼前所见，默默地蹲了下身，仔细摸起了箱内，看是否有暗格、机关。

箱子不仅大，还挺深。

她似乎摸不到里侧，渐渐把自己的身子探里箱内。

箱子失了重向她扣下，箱盖狠狠地击中她小腿。

击中的地方突然痉挛麻木起来，她整个人也顺带被甩翻在了地，她的世界天旋地转着，头也重重的往箱壁一磕。

一个偌大的空箱子。

这就是雷天益给她的礼物？！

人沿着地毯滚了半圈，箱子狼狈地倒扣在了地毯上。而她头晕目眩着瘫倒在毯子上，她腿酸疼着，更是不再顾忌地四仰八叉着。

她宛如像一张放弃抵抗，被摊开了的皮。

然而一双眼对上了她。

脸上的面具倒映在了那双温柔缱绻的眼里。

一时间她忘了眨眼，眼睛变得酸涩肿胀。

他的眼底似乎被这暖阁里的热浪焯烫着，如翻滚汹涌的烈火，又如波澜云涌把她瞬间吞没。

他还是那个模样，可却不像她印象里的他。

他手指挡住了自己的唇，示意她噤声。

他是个哑巴？！

可她明明记得他会说话的啊。

所以这个人才是雷天益送给她的礼物？！

他的脸朝自己贴近，不知是暖阁里的烧得正暖的炉子点着了南瑾陌的火，还是眼前的人实在太勾魂，南瑾陌竟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烫了起来。

南瑾陌避开了他灼热的目光，偏着头给他递过一只手。

他停下继续朝她贴近的身，踟蹰犹豫起来。

随后从他手指间传来的温热更像是嚣张的挑衅，他用力勾住她的手指，用坦荡清冷的胸膛接住了她。

空白的大脑驱使着无名的私心，让他服从着自己内心深处的莫名突起想和她亲近的冲动。

他没有松开她，在越发亲昵的拥抱里，在他一如既往平和的心跳声里，在越来越浓的蓬勃热气里，在渐渐淡去的松香里，南瑾陌只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南瑾陌下意识用手掌抵开两人的亲密距离。

“你，放肆！”

几番挣扎，慌乱的她从中挣脱出来。

而她那颗心在激烈的挣扎下，扑通扑通跌宕起伏着，仿佛只有她一人深陷情迷意乱的漩涡里。

她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