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花房

南瑾陌努力地想要扯出一抹敷衍的笑，也正绞尽脑汁地搜寻一切溢美之词，可她自己所有的动作都失去了控制，所以的指令都乱了套。

她笼罩在进了一团乱糟的热气里，反复多次贴在后背的冷汗被她自己的体温烘干，全身从头开始发热，她脚底像踩在了棉花上，头重了起来。

她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骆宁背上，商穆骞步伐慢了片刻，“喏，这里便是训练杀手、刺客，以及培养药人的地方，祭欢阁。你身旁的骆宁居其一层，是负责培养杀手的祭欢阁阁主之一，之前那无名就是出自她之手。”

商穆骞停了下来，余光掠过南瑾陌那双渐渐混沌的眼睛，“我也挺好奇，这无名究竟是如何瞒天过海，活了下来，又成了秦舒煜。”

南瑾陌眼里的光线开始变得分崩离析，晃得不行，她根本没听见商穆骞在说什么。

“嫂……”骆宁感觉南瑾陌攥紧自己小臂的手指在渐渐疲软松懈，她人不大对劲，情急之下的骆宁差点遵循了自己的意识，骆宁的眼角扫到了正紧盯自己的商穆骞，她压下心里焦躁，“南姑娘，你没事吧。”

“乒乒乓乓。”不绝于耳的声音，是金属，是兵器在对打的声音，混合着不知从哪里升腾而来的，是闷重的泥土味和枯草烧焦的烟雾，熏得南瑾陌的眼皮越来越沉重。

“嘭。”什么东西重重的撞上了紧闭的门窗。

声音从门隙里震动而来，那股若有若无的腥臭腐烂的气味又出现了，南瑾陌没有憋住自己的气息，直接与那腥气恶臭直面相撞，气味直冲大脑，她快要忍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之感。

“骆、骆宁，你们这的气味，怎、怎么这么冲，真熏人。”

骆宁习以为常，“南姑娘说得是什么气味？”

南瑾陌的脸色越来越差，“你们少主，不还是香料商贩吗，怎么这里恶臭满满。”

“少主从不用香料，大概是见过如何制作，心有顾忌……”

“这人着实奇怪，我能找他索买些许吧，这味道，实在叫人……”南瑾陌也分不清是气味太过熏眼，还是自己眼皮太重，她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眼皮再也撑不住了，“南姑娘！”

甚至连骆宁的声音也被她阻隔在了黑暗之外。

在她闭眼前，那点紫色的衣角还是落到了她眼底。

商穆骞眼见着南瑾陌倒了下去，他眉头紧了一下，“刚刚你在同她讲什么？人怎么突然晕了过去？”

骆宁回想着，往怀里的南瑾陌看了看，“南姑娘觉得这气味重，想熏些香。”

商穆骞嗤笑着，盯着那张闭眼的睡颜，“这娇滴滴的王女还真是矜贵。”

“少主，人发烧了。”骆宁的手指还没触碰到额头就感觉那股焯烫的热气扑面而来，商穆骞愣是一口气没提上来，这女人身体怎那么差？

几分怨气从他脸上掠过，“她房间收拾好了，你把人叫来给她看看，我把她弄回房间去。”

骆宁有几分不大乐意，搭在南瑾陌小臂上的手还没敢放开，“少主，您温柔些，人毕竟生病了。”

商穆骞的怒气在几个闷重的呼吸过后，才渐渐平息，“你别管这些闲事，我至于连个病人都折腾不休？”

商穆骞冷测测地递了个眼刀给骆宁，“人若是真死在了这里，你可就高兴了。”

见着比平时少了几分冷静的商穆骞风风火火的离开，骆宁有点感叹又有点惆怅，少主对她嫂子的情感不像只是抓来折磨那般简单。

“秦舒煜，我……”

没有回应。

“秦舒煜，我难受。”

没有回应。

“秦舒煜。”

南瑾陌有气无力的攥着一块衣料，质地丝滑细腻，和她记忆里那些硌手的粗布不一样呢，是块上乘的绸缎。

坚实的体格和她贴得又很近，那颗心跳声忽远忽近，忽快忽慢，飘来的气味与那股干净温暖的气味又截然不同。

那个气味像是干涸的河床被烈日暴晒多日般的干燥燥热，掺杂着一股发烂发臭的苔藓湿气，还混合着轻微的血腥冲得南瑾陌更加难受。

她整个人彻底陷入了黑暗混沌中。

商穆骞气急败坏，一脚踹开房门，他好心好意地抱她，她一口一个秦舒煜，他只想直接把人摔下去，看她怎么嚣张怎么叫。

商穆骞不仅这样想的，也确实这样做的。

南瑾陌结结实实地摔在铺得厚实的床面上。

听得她闷闷地“哼”了一声。

商穆骞越想越气，他俯身用手撑开南瑾陌的眼睛，“你这女人，给我看清楚，我是谁！我究竟是谁！”

滚烫灼热的皮肤在一瞬间把商穆骞给烫清醒了。

南瑾陌的脸颊红似满天的红霞，商穆骞只觉得自己实在可笑，竟和一个烧得不省人事的女人斤斤计较。

“你倒是对秦舒煜上心得很。”商穆骞后退了几步，站在床沿边对着昏睡的人冷嘲热讽着。

“少主，医师外出采办还没有回来，该有个十来天才回，”骆宁跑得慌，话还没扯完，“下属在医师那里找到一粒这个，”商穆骞看也没看骆宁，“那你还在那里磨蹭，给她服下。”

骆宁看着站在南瑾陌床旁抱臂警惕的商穆骞，是自己多心了？

她勉强地把南瑾陌扶靠在床沿边，捏住她下颚把药丸送进了她嘴里。

“少主。”骆宁见商穆骞不打算离开，“您还有什么事吩咐？”

商穆骞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张通红的睡颜。

那本是一朵娇艳欲滴，咄咄逼人，要人命扎人心窝，带刺、带血的蔷薇，现在到他手里了，却渐渐有了枯萎败落的趋势。

他心情有几分烦躁低落，“我记得瀚屿最近有片新培育出来的药花，才刚开过。你差人摘了来，给这房间布置上，许是能让这女人有点生气。”

骆宁才放松的心，在商穆骞的这声看似平淡无奇的语调里又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可，少主，人毕竟还烧着呢，要不往外寻个会瞧病的医者，万一人真的烧迷糊了。”

商穆骞的目光没有挪动半分，“你速去办。”

骆宁并不想让商穆骞待在南瑾陌房里过夜，“少主，夜深了，您还不去歇息？”

商穆骞这才不大高兴的侧脸看着骆宁，“本少爱在哪就在哪，平素你可没这么多事，可是管到本少头上来了？”

“少主，这南姑娘是贵客不说，人还发着烧，您不会连个病人都不放过吗？”骆宁这次确实寸土不让。

商穆骞盯了骆宁那张较真的脸，妥协了，“你去寻个医者，我在这替你守一会，待你回来，我就走。”

骆宁没动，商穆骞嘴角往下垮得厉害，他话语全是调侃奚落，“我不至于连个病人都不放过，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不信人了？”

商穆骞往床榻扫了一眼，那女人眉头紧锁？

做噩梦了。

南瑾陌的噩梦里全是那些张牙舞爪，眼眶漆黑的狗彘不如的女人，那些女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只能一直“啊，啊，啊”的匍匐而来，女人们抬着张张空洞的脸，不断往她脚跟下爬。

她站在地上，脚像是生了根，动弹不得。

一只只干枯粗糙的手，渐渐从她脚踝攀附而上，冰凉又蛮横的手一点点把她拽入了地狱。

那股绝望无助的黑暗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南瑾陌挣扎着，从那片坠落之中清醒过来。

在一片光亮中，清新的空气里混合着酸涩的味道，有点苦涩的辛辣刺激感，把那股腥臭腐败的味道给掩盖住了，这气味来源于新鲜的，花？

南瑾陌的眼睛脱离了那层迷蒙的模糊。

“潇姐！您醒了！”是宛歌。

南瑾陌揉了揉酸胀的眼眶，难以置信，“宛歌？”

宛歌扑进南瑾陌的怀里，“潇姐反反复复烧了三天三夜，可差点把宛歌的魂都吓掉了。”

南瑾陌上扬的语调满是掩饰不了的喜悦，“你怎么在这？”

宛歌紧紧搂着南瑾陌，小声耳语着，“自然是因为潇姐高烧，我才深入敌后啊。殿下已经带人沿路寻了来，只要这骞阳盟十五日内都停靠在这水林间，便能一举歼灭。”

南瑾陌笑了，“那你还该让我再多烧几日。”

“潇姐，这玩笑可开不得。”

南瑾陌虽是在笑，可她心底还是止不住的猜。

商穆骞怎么会让宛歌来？

莫非是这人狂妄自大，根本不屑于这点防备？

还是请君入瓮？

敞开的窗扉进来了一阵阵风。

“沙沙”的声音起伏跌宕着。

被风搅乱的光影破碎在整片紫色的浪潮里。

一朵一朵紫色轻盈摇曳的浪花，把一层一层紫色浪潮翩跹了起来，一浪高过一浪，如同拍向峭壁的骇浪，把整个房间都困进了紫色的花海里。

被风打散的零落紫色花瓣，打碎了一个个幻境，又藏匿着一个个不可告人的私心。

南瑾陌双脚踩下床，这紫花该是她嗅到的酸涩又辛辣滋味，她走向最近的一株紫花。

紫色的花瓣轻薄如蝉翼，光润如绸缎，色泽像是淬着冷冽的毒，妖冶又魅惑，像那个男人。

她伸手想从茂盛的绿植间采撷一朵。

“嘶。”她抽痛了一下。

花枝上的刺戳破了她的指尖，血珠滴落在了矮处的紫色花瓣上，楚楚动人又明曳妖娆。

是紫色的蔷薇花啊。

真少见。

她往那扇紧闭的大门走近。

空洞的风声从门缝里窜起，在她拉动门锁的时候，听到了宛歌的劝阻。

“潇姐，没用的，门从外面上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