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机车超人

高楼大厦亮起万家灯火，而这里，只是繁华都市夜景的黯淡一隅。年轻的暴力在这里滋生，黑暗到强烈也是一种耀眼。

“不需要什么队伍，灰谷兄弟统领六本木。”

秀气的少年表情恹恹，红色的血迹点在浅色的衣服与皮肤上，像不小心溅上去的颜料。他的兄弟在他身旁冷漠地注视着面前这些倒地不起的人，虽不言语，却表达出了和他哥哥同一个意思。

六本木，被他们拿下了。

“咔嚓”。

闪光灯的白光在少年们脸上一闪而过，成功定格了他们被晃花眼睛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喂！你谁啊？”戴眼镜的那个扶了扶因挡光而滑落的眼镜，质问拍他们的人。

少女微笑道：“我是一个摄影爱好者。”

灰谷兄弟静等她继续解释。

少女见两人这样盯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要看原片吗？我觉得拍出来效果很好。”

灰谷兰走过去低头端详：“嗯，确实照得不错呢。”

闻言灰谷龙胆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霓虹灯在远处斑斓，生生将云映照出隐隐的红。而那些光污染只能沦为背景，近处的两人才是主角。昏暗的路灯朝他们投下光晕，仿佛在标记世界的中心。

不知道怎么照出与现实中截然相反的明暗关系的。

“好看…”少年忍不住感叹，又马上反应过来，“所以你到底是谁啊？”

少女摸不着头脑：“啊？不是说了吗，我一个摄影爱好者。”

“你这家伙实在太可疑了。是问你名字，名字！”

调月虚：“我叫高桥希。”才怪。

灰谷龙胆：“没听说过。”

“是吧，无名小卒的名字问了也没印象。”调月虚顺口接了一句，“话说，介意我拍你们吗？”

灰谷兰：“照片发我一份。”

少女却没有答应的意思，而是迅速将相机收进包里，竖起食指，说：“嘘——听，警车来啰。”

灰谷龙胆眼尖地发现她想走，冲上去拦，却扑了个空。

“我不会乱传的！有缘再见！”语毕，人已经跑出一段距离，遥遥朝灰谷兄弟招手。

灰谷龙胆看着“高桥希”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而警灯闪烁的光愈来愈近。他难免感到焦躁，但依然停留在那束光下面，攥着哥哥的袖子，和他一起。

灰谷兰没有管莫名其妙的少女与警车，仰头望着撞路灯玻璃罩的飞虫，他叫了一声龙胆的名字，笑容在犹带血迹的脸上展露。

警车在两人面前停下，警笛的声音已经能听得很清晰。

可是，是谁叫的警车呢？

调月虚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他们还站在原地，再次饶有兴致地掏出相机调试好拍了一张。

除了画面一角多出来辆警车，和之前那张构图基本一致。而突如其来的警车，与主角看见警车后的神态转变，则构成了鲜明的故事性。

又多了，两张有意思的照片。

难为她在暗处蹲了这么久，总算是不虚此行。

少女雀跃地走在六本木街头，扫视路边的招牌。银行、书店、居酒屋、旅馆、网吧、咖啡厅……看得眼花缭乱，居然没看到一家照相馆。

没有照相馆，就印不了照片。

这么好的照片，不能马上拿到实物，实在是，太令人痛心了！

再加上出门穿得太少，现在夜风一吹，吹得她打了个哆嗦。

雀跃的步伐都变得迟滞起来，她的目光转而寻找地铁站标识牌。算算走到车站的时间、车进站的速度、六本木到涩谷的距离，就明白这是一次时长为多久的延迟满足。

虽然在路上也能打开相机欣赏，但调月虚始终感觉还是要拿到照片，装进相册里才算圆满。相册里的每一张，都是她珍贵的收藏。

地铁转进黢黑的隧道，广告牌不依不挠地跟进，车窗外的光景一闪而过，有限的动态视力捕捉到的净是些仓促的影子。

按捺住习惯性打开相机的冲动，她像观看走马灯一样观看随车厢一同疾驰的画面。

想去坐旅行火车，那才是看这种景色最好的地方。

最好再叫上艾玛，然后她们一起拍vlog。

她想得很好，奈何这种车票价太贵，不是她目前负担得起的。

感受一下包里踏实的份量，玩摄影，实在太烧钱。

好不容易到站下车，本来应该立马回家的调月虚顿住了。

前方，一个看起来很熟悉的人在推一辆机车，动作非常之吃力。

如果是什么老弱妇孺可能她就义不容辞地去帮忙了，但推车的是个成年男子，还是个她认识的成年男子。

既然认识，那么大家都是朋友，朋友应该也能理解她此刻归家心切。她当然是，义不容辞地打算趁还没被发现快速开溜。

抱歉，真一郎，再不回家我就要被冻死了。

她在心里默默道歉，悄悄掩面转身，打算换一条路走。

“虚！是你吧！”身后突然传来他的呼喊。

调月虚装作没听到，揣着手加快了步伐。

佐野真一郎没有放弃，继续喊：“别走啊！你忍心看我独自拖它回去吗！？太无情了！”

调月虚预备狂奔。

“这车是你哥的！”他使出了最后手段。

“哼，我太忍心了。”事实证明，这招很管用，调月虚搓着手回来了。

她的远方亲戚今牛若狭，四舍五入掉中间隔的七大姑八大姨，简称表哥，是佐野真一郎的朋友。

调月虚目前正在被今牛若狭的父母收养中，她要回的家，也就是他表哥的家。这种情况，不停下也太六亲不认了。

怪就怪佐野真一郎太过柔弱。

调月虚：“带到你店里？”

黑发男人点头，他额头上的汗水见证了他与机车搏斗的艰辛。

少女一手握住前叉一手扶着车架把车轻松地抬了起来，说：“走吧。”

真一郎：“喂，温柔点对待它啊。”

调月虚不耐烦：“难道还要我公主抱吗？”

真一郎摸了下鼻子，说：“呃…如果你想的话。”

“做不到。”她眼睁睁看着男人把自己脸摸花，提醒道：“你手上有机油。”

又看着他用沾了机油的手翻遍身上的口袋也翻不出一张纸后，还用那双诡异的死鱼眼看过来时，她已经猜到这个人要问什么了。

只好在他开口之前放下车打开包给了他要的东西。

“……小虚啊。”

“嗯？”

“你手上也沾到机油了，包上也……”

调月虚缓缓低头。

佐野真一郎敢肯定，刚才调月虚脸上，绝对，露出了很可怕的表情。就像当初mikey撕春千夜嘴后的表情，同理可得，她的相机上也……沾到机油了。

“冷静，冷静，你手上还提着牟庆的车！”一瞬间真一郎的劝阻就起到了反效果。

“荒师？”调月虚的表情直接变恐怖了。

真一郎讪笑：“我是说，牟庆送给阿若的车。”

她沉默了很久，到底还是没给男人梆梆两拳，怕把他打进医院。

她瞪着男人，擦干净手与相机，拉上包链，再次端起这辆漏油的机车。

哪怕现在算是在做负重运动，她也还是冷。她真傻，真的，她单知道真一郎娇弱无力，不晓得他诡计多端。搞得她现在在冷风中负重前行，他在旁边岁月静好。

佐野真一郎趿拉着拖鞋走在柏油路上，一步一步发出声响。

说起来，他弟弟也很喜欢穿拖鞋，一双人字拖到处走。还好艾玛没有这种习惯，什么场合都穿拖鞋，有点不修边幅。还有黑川也不会这样，算他有点作为帅哥的自我修养。

不过万次郎穿拖鞋露出的脚踝很好看，尤其是踢人的时候，十分具有力量感，像抽击的鱼尾，在空中滑过流畅的弧度。她每次看到都恨不得拍一套。

可惜这小孩动作太快，照出来的效果总是要碰运气。

想把他抓来踢一天腿让她好好拍，画面中被踢的对象，就用布偶代替，或者干脆叫他穿上小红帽的衣服。

想着想着气就消了。

旁边的男人见她僵着脸（冷的）异常沉默地（在思考）端着一辆庞然大物前行，以为她还在生气。

他说：“那个……抱歉啊，小虚。这是牟庆的车。”

调月虚的情绪自我管理能力尚可，只是由于相机脏了破防一下而已，毕竟真一郎承受不住她梆梆两拳，有什么办法。

“嗯，走快点，冷死了。”这外面她是一分钟不能多待了。

真一郎用擦干净的手挠挠头，打量少女的穿着，和没有一丝汗水的模样，终于领悟到了两人的体感温差。

一件还带着温度的外套被披在少女身上。之前她从没想过他是这么体贴的人，你能指望一个告白失败二十次的人吗？

他会用实际行动来告诉你答案。

在又一阵风吹来，调月虚担心外套滑落的时候，佐野真一郎把外套的两只袖子在她脖子上打了个结，外套像披风一样飘扬。

“哈哈哈，超人。”

果然，还是砍死他算了。

当然，最后也并没有这样做。

她把车放进他店里时，才扯下了那件让她变身超人的外套，把它丟到真一郎头上，背面被她恶意印了几个机油手印。

真一郎拿起外套，一眼就看到了白色外套后面的黑手印，用没有光的眼睛端详了一会儿，开口道：“像一朵莲花诶。”

他心平气和地穿上身，向屋里走去。

调月虚仔细一看，还真是，肯定是构图构魔怔了她。

作弄人大失败。

男人又拿了一件外套递给少女，他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调月虚接过外套，却不要男人送她。

“我觉得单独走夜路比较危险的是你。”

然后一下子人就跑没影了。

佐野真一郎看着少女走的方向出神，不一会儿感觉有些自讨没趣，才去阖上卷帘门，关掉店里的灯。

脱下外套之前，他对着镜子照了一张。

但是，打开短信，发现某人的消息栏还停留在上次的对话。

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到家了吧，也不说一声。真让人不省心。

好在世界上有人能听到他的心声，很快一条消息弹出来。

【阿若：她到家了】

行吧。

【真一郎：[图片]】

【阿若：[点赞]】

我想你妹妹不是这个意思……算了。

对话框里的字被删掉，他点开了另一个消息栏。

【真一郎：[图片]】

【虚：[ok]】

【真一郎：话说，你路上不说话的时候在想什么啊，不会是气得想揍我吧？】

【虚：……】

【真一郎：好可怕[惊恐]】

【虚：在想你弟弟】

【真一郎：？】

【虚：的腿】

【真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