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江成越：以后都哄你

大风狂起，阴云蔽日，路人匆匆跑进街边的店里准备躲雨，结果风渐起又渐停，云聚了又散开，没多久太阳就出来了，让人直呼古怪。

江成越乘云借风，降落在奇迹商场的楼顶，才站稳就飞奔往楼下去。

而在刚刚驶离开商场的某辆车里，妖力检测仪发出了高亢的蜂鸣。

“这是怎么回事？”驾车的蜘蛛妖惊讶地透过后视镜看后座。

豹妖看一眼检测仪指示的方向，立即道：“回商场！快！”

曾翊几乎没有继续举着手机的力气，他疼得厉害，感觉比张六万捅他那几刀还疼，小巷里的记忆一股脑儿涌现。

“我是不是要死了……”神智恍惚中，曾翊心里想的不自觉说出了口。

“别胡说，你不会有事！”江成越已经看到了金拱门，环视一圈立刻看到了厕所的路标。

“江成越，我”

后背发出了皮肉绽开的声音，蛰伏在他体内的东西终于出来了，曾翊不知道那是什么，心里只有无限的恐惧。

也许他的生命早就停在了那条小巷子里，水仙路才是他真正的归宿。

每个人都会希望所有被现实流放的渴望能寻找到一片圆满的天地，曾翊遇到江成越的这段时间就像偷来的幸福，圆满得不真实。

“我其实……”曾翊想告诉江成越自己的心意，他怕这时候不说就再也没机会了。

他的心绪波动得厉害，妖力也随之加倍震荡。两副叠起的、一直委屈蜷缩着的翅膀终于舒展开，它们完全不懂主人的心情，雀跃地张开了每一根翎羽，尽情呼吸新鲜空气。

从根部到顶部都是雪一样的洁白无瑕，还像缎子般光滑漂亮，反射着光。从中部的大覆羽开始，渐渐染上了水墨般的灰黑，直到底部彻底变成了浓重的墨色。

翅膀用力向两边伸展，可惜隔间狭小，这对翅膀碰壁后很遗憾似的收回来，向前抱住了曾翊。

曾翊：“……”

我其实是鸟人汪？？？

他被裹在翅膀里，因为巨大的冲击和惊吓晕了过去，手机也掉到了地上。

“曾翊？”江成越听不到回应，心急如焚地闯进去，直接掰开了隔间的门。

他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那个总是朝气蓬勃的漂亮少年垂着头，面色苍白如纸，他闭着眼，阖着的眼睫连一片花瓣都承受不住，孱弱安静得像没有了呼吸。

一双巨大的翅膀从他背脊上长出，洁白与漆黑相交相融、又相争相斥，有着诡异又精致的美感。脆弱的曾翊悬浮在空中，脚尖之下是点点滴滴绽开的血花。

“曾翊……”江成越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捧起曾翊的脸。

那双本应该坠满星光的眼睛没有睁开。

一朵玫瑰枯萎了，整座花园都迎来了凋零，江成越就那为之心碎的园丁。

他试着将曾翊从空中抱下来，那对翅膀突然又一振，向前张开，把江成越也圈了起来。

翅膀内，江成越和曾翊贴在一起，翅膀还在不断收紧，像一双手把江成越往曾翊怀里推，直到他们之间没有一点缝隙。

“唔……”

曾翊似乎是感受到了江成越的气息，紧锁的眉间满满展开，手臂环在江成越腰上，安心地靠着江成越的胸膛。

江成越正相反，他狠狠皱起了眉，借着身高优势查看曾翊的背，抬手在翅膀根部的裂口上轻轻摸过。

曾翊觉得疼，翅膀也被刺激得抖了抖，缓缓松开，像是有情绪一般失落地垂下，收在曾翊身侧。

冷静下来的江成越想到了曾翊背上的飞纹。

有飞纹的妖要么确实有翅膀，要么祖上曾有过翅膀、后来退化至没有。曾翊身为狗妖却有飞纹，稀奇少见，江成越至今不清楚曾翊的妖类。

而曾翊的幼崽形态从来没有翅膀，现在突然长出来，只可能是曾翊的身体出了问题。

无暇细想，江成越抱起曾翊，在结界的掩护下快速离开了商场。

远远的，一辆车里有一群妖望着他们远去。

“是哪个妖的妖力失控了吧？”一只蜘蛛妖看着重新安静下来的妖力检测仪道，“散了散了，回去吧。”

豹妖却下了车。蜘蛛妖呼唤他：“豹哥，你干嘛去？”

豹妖没理会他，径直走过去捡起曾翊掉落的一片羽毛，细细端详一番，眼里闪过狂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

深夜，22：53。

曾翊的房间亮着一盏月亮造型的夜灯，在床头洒下一片温柔又黯淡的光。

江成越将一根落在曾翊脸颊上的睫毛轻轻扫走，曾翊对他的动作一无所知，睡得正香。

之前，江成越还在忧心自己如果出了事曾翊能不能承受，没想到短短一天的功夫，倒先让他尝到了五内如焚、心如刀割的滋味。

“咕噜噜……”曾翊的肚子发出一声动静，紧接着，曾翊睁开了眼睛。

是饿醒的。

曾翊梦到吃烤肉大餐，醒来了也犹在梦中，不自觉张开嘴对着面前的肉咬了一口。

嗯？不是烤肉吗？

“松嘴。”江成越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微微用了点力气。

曾翊一脸懵逼地抬头看了看江成越，连忙伸手擦干净江成越肩膀上的口水。

再一看他们的姿势，江成越坐在他的被窝里，他趴在江成越怀中，江成越的胳膊还搂在他的腰上。

曾翊顿时变成大红脸，连肚子饿都忘了。

“你……你怎么这样，抱着我啊？”曾翊问。平时江成越爱不释手的都是他的狗崽形态，很少抱化作人形的他，还这样亲密，还、还在他的床上！

曾翊：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他傻乎乎地盯着江成越看，江成越捏了捏他的脸蛋，“我有什么办法，只有这样你才肯睡。”

“啊？”

江成越搂着他腰的手往上，在曾翊翅膀根部轻轻碰了碰。

曾翊一哆嗦，什么瞌睡都醒了。他唰地扭过头，看清了自己背上的大翅膀。

“我我我、它它它……”曾翊说都说不明白了，来回指着自己和翅膀。

“你长翅膀了。”江成越淡定地阐明事实。

因为翅膀的伤，曾翊平躺着总疼得皱眉，也因为不适应翅膀的存在，让曾翊趴着他总想翻身，侧躺着也动来动去，江成越没办法，只好把曾翊“架”起在怀里。

“……诶？”曾翊犹不敢置信，“我长翅膀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人，但后来他变成了狗。

他就认认真真适应宠物狗的身份，结果发现世界上居然有妖怪的存在！

于是他接受了自己其实是狗妖的事实，但现在背上的翅膀告诉他，他不是狗妖。

那他究竟是个什么？

曾翊：

“你怎么这么淡定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狗了？”曾翊不舍得从江成越怀抱里退出去，还悄摸摸往江成越怀里又靠了靠。

他自以为无人知晓，殊不知江成越什么都一清二楚。

江成越没戳穿他，只是说：“狗妖有飞纹是十分少见的，在你长出翅膀前，我也不知道你能长出翅膀。”

“那我到底是什么妖？飞天汪？”

“不清楚，你可能是没有被记载的妖类，也可能是新的妖类。”

曾翊没想到自己还是个未知物种。

“抱歉。”江成越忽然说。

“嗯？”曾翊不解，在江成越怀里仰头看他，心道江成越这个角度我好看，“为什么道歉？”

江成越的手搭在曾翊背上，慢慢说道：“之前你这里被张六万捅伤，应该是伤到了根本，所以翅膀才一直没长出来。我明知道你有内伤，如果我更重视一点……”

“这怎么会是你的错。”曾翊不同意他的说法，“身体是我自己的，我平时都没感觉不舒服，你又怎么会知道，而且你也不知道我是会长出翅膀的呀。”

再说了，江成越平时也没少给他吃补妖力的好东西。

江成越沉默了两秒，问他：“还疼吗？”

“不疼了。”曾翊摇头。其实还是有点疼的，但是曾翊不想继续让江成越担心。

他伸出食指摁住江成越的眉心，“我不疼，你别老皱着眉，显老。”

江成越任由他的手指抚着自己眉间，面无表情地问：“皮痒了？”

曾翊蜷起手指，“你要打我吗？”

“什么？”江成越以为听错了。

“你说我皮痒了，不是要收拾我吗？”曾翊眨巴眨巴眼睛。

江成越反问他，“我什么时候对你动过手？”

“对呀，你已经对我很好了。”曾翊抱紧江成越，把脑袋埋在江成越颈间，用毛茸茸的头顶和耳朵蹭着江成越，小小声地说：“而且只有你在我生病的时候哄我。”

说完，曾翊不好意思极了，把头埋得更低，他的翅膀也像害羞不已，乖顺地贴着他的背，被子里的尾巴也悄悄圈在了江成越腿上。

江成越心神微晃，迟疑了一下，抬手放到曾翊脑袋上，轻轻拍了拍。

“你对好的标准这么低？”

“以前从来没有人哄我的。”曾翊说。

不仅没有哄，还有无尽的打骂虐待。江成越也想起来了，曾在视频采访里看到过的画面。

“你是不是故意这样说，让我心软？”江成越问他。

“什么？”曾翊无辜地看他。

“让我心软，以后都哄你。”

曾翊可没有这样想，不过他很会顺水推舟，“那你心软了吗？”

“嗯。”江成越心软了。

他心底还存着与曾翊缘尽于此的念想，可缘分之事比世事更难顺心如意，越想断，越不可断。

曾翊不过是出门了一趟就成了这样，江成越又不由得想，或许还是该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挂在腰上、揣在怀里、捧在手上，时时刻刻看着、带着、念着、护着。

曾翊不知江成越心里的纠结拉扯，他心里甜滋滋的。

而他一高兴，翅膀也雀跃了，呼啦啦扇动起来。

“嗯？怎、等等——”

曾翊被迫起飞，他使劲伸出脚去够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床离自己越来越远

“放！放我下来！”

他越害怕，翅膀也越慌乱，扑扇得比市场里待宰的野鸭还卖劲，曾翊左边飞一下、右边飞一下，去s市时没感受到的晕机这会儿都感受到了。

“江成越救我！”

江成越“稳如泰山”地坐着，“腿麻了，动不了。”

曾翊睡了多久，他就以这个姿势坐了多久，千年大妖也避免不了腿麻的。

身子一歪，江成越躺倒，给他出主意：“那是你的翅膀，你能控制它。”

能吗？

曾翊试着与翅膀商量：“请问，可以放我下来吗？”

翅膀停顿了一下，曾翊以为成功了，结果突然就是一个螺旋升天——

他就像一颗氢气球，头都顶上天花板了，翅膀还想往上飞。

“不行啊江成越，翅膀它有自己的想法。”曾翊泪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