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车祸

或许沈迟暮早该知道，自己不配拥有绝美的爱情，要不然老天不会在她正浓情蜜意时，将她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大二下，是沈迟暮人生的转折点，亦是爱情的催化器。如果没有那场车祸，或许沈迟暮永远都不会和自己的父母再有任何的交际。

寒假时，因沈迟暮自己独住，孔城霄便把她接到自己家里，过了一个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新年。那股热闹劲，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了。

自五岁起，她再也没有吃过妈妈包的饺子，爸爸煮的火锅，再也没有爷爷外公外婆给的压岁钱，再也没有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新年晚会，再也没有和家人一起放过烟花。

而现在，却因为孔城霄，这一切都恢复了她渴望的样子。

回学校时，许昕和安思念还调笑说，沈迟暮被滋润的胖了一些。

开学后，淮大联合城大一起举办了一次泥塑比赛，目的为了激励更多青年创业。沈迟暮早有耳闻，学校里出了一位泥塑大神，凭一己之力在淮城掀起了一阵泥塑风潮，也开办了许多家泥塑店面。

冰雪消融之际，沈迟暮和许昕安思念便在学校外找了一家泥塑店，上几节泥塑课，以保证自己出来的作品不会这么的丢人现眼。

星期五下午，沈迟暮没课，照常的越过淮大外的红绿灯去泥塑店。淮大处于淮城外，与淮城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感。

过了红绿灯，便是淮城。一走上那条街道，她就看见了离她两米的那个女孩，戴着耳机，头发是黄红相间的大波浪，穿着短裙棉衣，还要露一点肩膀。

沈迟暮是认识她的，她就是自己户口本上的妈妈的女儿，是叫梁雪莹。看，多漂亮的名字，不像她的，迟暮——凋零的意味。

她不想关注这些的，可就是忍不住。奶奶过世那天，爸爸也领着他的家人来了，他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比沈迟暮小五岁。呵，除了她是个局外人，谁都是美满的。

过第二条街的时候，她远远的就看到那是红灯，行人不许过。可梁雪莹没有，她戴着耳机，看着手机，从来不看对面究竟是红灯还是绿灯。她只知道这是路，普通的路，即使它画的跟斑马一样，也丝毫吸引不了她的视线。

看前方是红灯，而梁雪莹还沉浸在手机中，她慌乱的拉住了她的背包带子，巧合的将她另一侧衣服也拉到了肩头下。

梁雪莹回过头，看是一个女孩子，瞬间白了她一眼，理了理衣服，怒喊“喂，干嘛呢，你神经病啊！”又上下扫描她一会，嗤笑出声“呵，该不会是小偷吧！”

“雨后天晴，梦里……”梁雪莹拿起手机，笑的灿烂“妈，我一会就到了，什么？他也要来，好好，我很快了”

她挂掉电话，瞥了她一眼，从钱包里掏出一百元，无比高傲的递给沈迟暮道“今天你姑奶奶我心情好，给，这个给你随便买一口吃点吧”

话毕，便向对街走去。沈迟暮苦笑，妈妈怎么教出来这种人？

她向前看去，梁雪莹仍是走在最前头，什么都不顾。于是当沈迟暮看到对面的跑车袭来，她下意识的跑上去将她推开，而自己被撞倒在地。

那一瞬间，死亡都来的那么快。她不该如此多管闲事，毕竟在沈迟暮内心最深处还是他们夺走了属于她的父母的爱。

或许沈迟暮也在想，她没有爱，而他们却是那两人的牵挂。

意识逐渐变得模糊，朦胧中，竟看到了孔城霄偷看她的扭捏的样子。她还来不及问为什么孔城霄会喜欢她，还来不及说她要和他白头到老，还来不及和他说一声再见。

她喜欢孔城霄，特别喜欢。

淮大上课时不允许私自玩手机，所以都是上交的状态。一下课，孔城霄就急急忙忙的往外走，他与沈迟暮约定在校外那家泥塑馆学习。

当走到那条路上，便开始给沈迟暮打电话，他亲眼目睹她将一个孩子推开，而自己却被撞得头破血流。

他跑的急促，看着血泊中的那人，脸色苍白，毫无生机。大片大片的都是血，满目的血色，晕染了他的整个神经。

他癫狂的跑过去，跪下，一只手拨打120，一只手将沈迟暮拥在怀中，嘴里还不停的喊“迟暮，别睡”

一直到她被送进了医务室，孔城霄都没再说一句话，只沉默着蹲在墙边，看着满手的鲜血，眼泪止不住的流。

等许昕他们到了医院，便只看到手术室牌子上亮起的白色的灯。梁雪莹和她妈妈则在一旁看着手术室一脸紧张，许昕是见过沈迟暮她妈妈的，在照片上。

梁雪莹她妈妈好像丝毫不在意沈迟暮究竟如何，只安慰着她“雪莹，幸亏你没事，要不然我要找到那个兔崽子把他大卸八块，别怕，妈妈在这”

许昕实在受不了她的毫不相干的表情，看向孔城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怎么会出车祸啊！”

孔城霄没有抬头，只指着梁雪莹对她道“为了救她”

听此，安思念走过来和许昕说话，而后许昕撞了沈御一下，让他去安慰。

沈御蹲在地下，道“别担心，学姐她会好好的”

孔城霄抓着沈御的手，全身颤栗“她会好的，她会好的”他只重复着这一句话，随后放开沈御的手，打开手机，给家里发了个短信。

灯灭了，医生推着沈迟暮从手术室出来。她仍在昏迷期，脸上毫无血色，只静静的躺着。

警察来到医院，想要询问相关事宜，便将梁雪莹母女带走询问。是啊！与她们无关痛痒，便若无其事的离开，一丝留恋都没有。没有道谢，没有安慰，只有给沈迟暮付医药费的冰凉凉的钱。

术后，孔城霄请了假在医院陪床。孔城霄让大家回去，等沈迟暮醒来再通知她们。

孔城霄在沈迟暮家见过她妈妈的照片，以至于见到梁雪莹妈妈的那一刻他就猜到了七八分。想来便是沈迟暮为了救这个血缘上的妹妹吧！

沈迟暮醒来是在第三天，孔城霄陪床从未回过家。其间他妈妈，安思念许昕沈御都要求轮班守着，可孔城霄还是不愿离开，他实在是害怕极了。

当看到沈迟暮躺在血泊之中，他瞬间感觉自己的天空都变成了黑色。他实在是想不到，如果沈迟暮真的丧身于那场车祸，他该怎么活过这苍白的余生。

他渴望着和她在一起渴望了四年，可在一起的日子不过才六个月零七天。他就像是不知深浅的饕餮，贪婪着余生能与她度过的漫长岁月。

沈迟暮睁开眼满目是白色的墙面，架子上还有半瓶装着淡黄色液体的玻璃吊瓶，她忍着身上的疼痛半坐起来，便看到了趴在床边睡着了的孔城霄。

他的下巴有着微青色的胡茬，眼眶下有着浓重的黑眼圈，头发也长长了几分，显得有些滑稽。沈迟暮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如同大一时在她家里一样。

她俯下身摸着他的睫毛，鼻梁，下巴还有喉结，她记得车祸那天是和他约好在泥塑馆汇合的，她记得闭上眼睛之前看到的那个人是孔城霄，一脸痛苦的孔城霄。

正值回忆之时，落在他脸颊的左手被一只温热的手掌覆盖，孔城霄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盯着她看，眼眸里充满狂喜。

而后他坐起身检查了输液瓶，又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眼角微红，轻声笑道“饿不饿？我去给你买吃的，医院对面有一家馄饨特别好吃，我去买回来给你尝尝”

沈迟暮点点头，看他跑的飞快。她知道他哭了，不想让自己看见。

两分钟后，一份热腾腾的馄饨被端上了医用餐桌。因沈迟暮输液，所以孔城霄便不让她拿东西，执意喂给她吃。

她笑道“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不用喂的”

孔城霄不肯，拿着勺子舀了一个，放在唇边吹了好几口，才送入她嘴里。他不说话，倒是让沈迟暮有种莫名的心虚感。

而后，她又吃了几个，便再也不吃，夺过那勺子，也学着他那般投喂。

孔城霄眼睛眨了又眨，却是怎么也不肯再与她四目相对。她知道，他是在怪她，怪她这么不负责任，丢下他一人。

馄饨吃完，孔城霄又扶着她躺下，看已经下午三点，非常自然从床头柜里拿出化瘀伤药。

沈迟暮的病号房是单人间，暖气很足。孔城霄轻车熟路的掀开她腿上的白色棉被，将她的裤腿病号服从脚踝折叠到大腿中部。

她的腿上有擦伤，有淤伤，青青紫紫的，他轻柔的敷着，沈迟暮眼中却是湿润了“城霄啊，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一只手安慰性的抚摸了他的后脑。

孔城霄将她的被子掖好，坐在凳子上，双手捂着面“迟暮，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如果，如果你在车祸里……，我，我怎么办，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的，你还要陪我一辈子，还要”说着，他坐到床上，将她抱在怀里，呜咽道“以后，不要这样吓我”

沈迟暮点点头，用手拂去他脸上的湿润，将他抱个满怀。

她，再也不想离开心爱的孔城霄了。

中午，许昕她们接到消息，连忙赶来探视。许昕安思念也是个感性的主，两人各坐在沈迟暮一方，一人抱着她的一半身子，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呜呜，沈迟暮，你真是没脑子，救人有这么救的吗？你真当你自己是超级英雄啊！”

沈迟暮像哄女儿一样，顺顺两人的后背“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吗？别担心了”

她们听到沈迟暮的声音，哭的更加厉害，要不是沈御与许洛察觉到她身体的不适，将自己的女朋友拉至旁边，说不定她身上好了，脑子又要开始疼了。

许昕用沈御的袖子擦了擦泪水，面色有些难看“迟暮，车手找到了，是个未成年，现在正在被刑事拘留，不过”

听她顿了顿，沈迟暮抬眼望她“怎么了？”又见围在周围的几人皆是眉头紧锁，便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安思念道“那个车手他父亲是沈治国”

沈治国，沈迟暮名义上的父亲，自此，她便知道那个孩子是沈征，小她三岁的弟弟。她敛下眉眼，点点头“没事”

这世界上魔幻的事太多了，开车的那人是沈迟暮她爸爸的儿子，才十七岁的花季。许昕也有些难以启齿，她想让沈迟暮继续追究那女孩的责任，可又想到，沈迟暮不会那般做，她们始终是有血缘关系的。

若是她爸爸过来求她，她一定会答应放过沈征。

许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思想便又提高了一个境界。沈迟暮不想追究谁对谁错，只想继续过安稳的日子，于是便推脱所有无关的探视。

可对方并不罢休，即使有着孔城霄的阻拦，沈爸爸还是闯入了她的病房。

她正看着窗外的一支绿枝发呆，便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

“伯父，迟暮已经睡了，你过几天再来吧！”

“我就和她说几句话，五分钟就行。”说着人就要闯进来，可却被强行拦住。

沈迟暮听到爸爸的声音，心猛的一惊，咚咚咚的是自己心跳的声音。她拉开门，看着门外那位有些许银发的老人，不由得感伤“城霄让他进来吧！”

他明白她是想要父亲能够关心自己，可是会吗？只怕会更加伤心吧！孔城霄没再继续，他瘫坐在椅子上，不敢上前。

沈治国进入了病房，就开始说教“迟暮啊！你能不能撤销诉讼，沈征他是我的命”

如果不是要她撤诉讼，爸爸是不是就不会来这看自己。沈迟暮心下凄凉，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沈征是你的命，梁雪莹是妈妈的命。那我是你们的命吗？”她有些哽咽，可还是继续自说自话“我当然不是，要不然你们不会在我三岁时离婚，然后组建新家庭，更不会扔下我不管，让我做一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沈治国皱着眉头，看似悔意“我！爸爸只是……”

沈迟暮突然恼怒，大吼“你不配做我爸”

“是，我不配，可你不可否认，沈征他是你弟弟，你不可以让他坐牢。你要怨就怨我，别打他的主意”沈治国强硬道。

“好”她点点头，有些呆滞“我不会的，您回去吧！以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当您从来没有我这个女儿”

沈治国听此，面目高兴了起来，心情也平复下来，笑道“好，只要你不提诉讼，怎样都成，我先走了”

话毕，没有一丝留恋，大跨步走了出去。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关心过自己是否疼，是否需要安慰，现在身体还好吗？没有，什么都没有。原来，早就注定，沈治国不可能会是她沈迟暮的父亲。

她从来没有向父亲撒过娇，从没和父亲游过泳，从没和父亲爬过树。

她从来不幸，没有人疼，没有人爱。

待孔城霄旋开门进来，沈迟暮已经侧躺在床上哭了许久。他蹑手蹑脚的钻进她的被窝，一如往常，将她抱在怀中，鼻尖放置在她的秀发中。

他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陪在她身边，尽可能给她安全感。

她看着外面黑漆漆的一片，自问道“我是不是很多余，要不然他们怎么会不喜欢我，也不要我呢？”

孔城霄突然感到心悸，这样的沈迟暮他从未见过，她此时是这么的弱小，这么的无助。无助的让他锥心泣血，无助的让他想要悼心失图。

他道“不是的，迟暮。你不多余，只是他们不相爱罢了。你想，你在沈先生和莫女士心里是对方的一个映射，若是他们任何一方将你留在身边都会过不去这个坎。你也不想父母过得不好，对吗？其实他们是爱你的，只是这份爱不明显罢了！你不必想那么多，在我的世界里你不可缺少。”

沈迟暮缄默，握着被子下腰间孔城霄有些微凉的手掌。她急切的想把它捂热，那样自己才会心安。她甚至觉得这次便是自己身为女儿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以至于在她余生再也不愿见她父母任意一方。

她一共住院两个多月，基本都是孔城霄妈妈在这照顾。因为孔城霄，许昕他们还要上课，所以并不能经常前来。只有没课或是星期六星期天才会来这，而她自己也没闲着，将课本全都复习一遍，然后网上上课。

沈迟暮仍旧记得，孔妈妈知道她父亲去见她之后，第二天握着她的手安慰了她许久，摸着她的脸颊，温柔道“别再做傻事，这世上没一个人值得你这样做。以后别把事都埋在心里，你不好拜托城霄还有小伙伴的，就倾诉给我。我是女人，还是大人，处事总比你们小孩子要玲珑些，我和你孔叔叔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知道吗？”

原来，母爱是这样的。她忽然羡慕起孔城霄来，有一个这么爱他的母亲。而现在，这个母亲也同样可以是她的。

可能是孔妈妈做的饭菜过于好吃，以至于两个月沈迟暮整整胖了五斤。许昕和安思念还笑她，提前温习了生产后的月子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