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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三回忆少年(3)

“这水还挺凉。”他卷起袖子蹲在河边拨弄了几下,又舀了些河水泼到脸上。河水清冷透骨,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嘶——爽快!”

江鸾见他脱了鞋袜挽好裤腿就下了河去,便出声问到:“不是要洗澡吗?”

黎鹇背起手,笑嘻嘻地踩着石头往河流中央蹭了蹭:“这不是雾华君在吗,我紧张。”

江鸾仍然立在原地,淡然地望着他:“有何好紧张的。”

“那我这样问,有我这样的外人在场,雾华君能做到毫不介怀、纵情自如吗?”见对方不回答,黎鹇了然地挑了挑眉,接着,便冲着那个还在岸上犹豫的少年招起了手,“来,哥哥陪你玩儿一会儿。”

小七仰头望向旁边无动于衷的男子,小声问他:“叔叔不去吗?”

江鸾同样没有对这个问题作出回应:“你跟他去吧。”

那一张冷冰冰的脸颊着实让人害怕,少年便赶紧小步跑走,到岸边坐了下来。

“小心些,石头滑。”黎鹇迎上去几步,拉住他的小手跟他一起走向那些梅花木桩,“其实,这些桩子对初学者来说还是高些了,高出地面两尺比较好,不过立在河里的该怎么算,我也不太明白。是你要打在这儿的?”

“感觉在水上更能让人紧张,而且……那个,比较帅。”

“唔,让人紧张。”青年用掌心推着木桩晃了一晃,“还好这里的水流比较平缓,也相对较浅,不然日日被浪头冲着,久而久之就免不了松动,你们以后也要多多留意才行。”

清流声带着他们的对话传入耳中,江鸾蹲跪在遍布圆石的河岸边,仔细掖好袖摆后掬了些水捂在脸上。他低头望着水面,倒映于清流之上的那张面孔随着波纹微微浮沉,看不出情绪。他从未觉得自己称得上“英俊”,但身边人这样说,世上人这样说,他也只能接受。这样一张脸……哪里好了。

“也没必要一定学武,学武很苦的,都说‘想学功夫先挨揍’,像我从小就没少被我爹打。”

“不然还能怎么办啊,他们仗着家里横行霸道,没人敢跟他们对着干,先生都管不了,我也想不出别的办法。”话说到这里,少年的声音突然激动了起来,“而且,他们总嘲笑我没有娘!凭什么!凭什么啊……”

“哟,这可巧了不是,我小时候也被这么欺负过。”

岸边的男子一愣。

“很多年前,我有一次偷偷从家里跑出来乱逛,结果被几个在黎氏听学的别家子弟缠上,好一顿笑骂。”黎鹇长叹一声,从背后摸出折扇在手中转了几下,“别说他们,我都没见过自己娘亲几面,所以,他们觉得我没娘,可以理解。还说什么使把红扇姑娘兮兮的,给黎家丢脸,之类之类,什么难听说什么。我当时纳闷,我也没做过什么得罪他们的事啊,不过是在家中的修习上取得了名次,不小心抢了他们的风头。也不敢跟爹开口,毕竟是偷溜出去的,说了不就暴露了吗。”

江鸾并不知道这些,或者说,他也不会知道。他在黎家修行是十多年前的事,黎冠决大他十一岁,那时黎氏的家主还是他的大哥,青年黎冠决负责从旁协助操练。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想到黎冠决早就有了黎鹇这个儿子,或者别说儿子,他们压根未曾听闻他已然成了婚,黎冠决本人也绝口不提,直到八年之后,他再访旭日台,才见到当时十一二岁的黎鹇。仔细想想,他只大黎鹇十岁,黎冠决就算成婚也是二十年前黎鹇出生之前的事,他自己也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毛孩子而已,确实怪不得他不曾知晓。竟然……还发生过那样的事吗?

“那哥哥怎么办了?”

“嗯……我解释了,他们不听,我也没有办法。唉,爱说说去呗,我就当他们嫉妒咯。”黎鹇用左手揉了揉小七有些散乱的头发,颇有些兄长苦口婆心教育弟弟的做派,“欺负弱者,不算英雄。他们看不起我就逞口舌之快,这只说明,他们连我这个他们不齿的人都不如,仅此而已。我若是跟他们一般见识,我自己也掉价。骨气,是这副皮囊下头、撑起一个人字的东西,不是放在外头面让别人看的。”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江鸾,“我就特羡慕那个叔叔那样的,成熟的人就该稳重大气,把自己藏在心里,谁都伤害不了我,我也不会去伤害别人。”

少年也跟着望了望江鸾,然后回过头来,小声嘟囔:“但那个叔叔看起来好吓人,刚刚也好凶。”

黎鹇被他逗得大笑起来,等笑得差不多了,他又赶紧弯腰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唉,他人其实很好,虽然话少一些、总冷着张脸,该关心别人的时候还是不糊含糊的。”

羡慕,自己有什么可羡慕的,倒是有很多人会像这个少年一样,在面对自己的时候露出明显的害怕和畏惧。水面上的倒影毫无生气可言,似乎确实称得上冷到让人退避三舍。但江鸾不在意,也未曾想做出什么改变。内敛、得体、优雅,是家门教导他如此,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然而,如今看来……

姐弟三人里,江凰最为开朗,江鹄性子也温顺,而他却是特立独行的那一个。很小的时候,经常是他静静站在一旁看姐姐忙活来忙活去、兄长在一边配合,无论是玩耍还是修炼,亦或是料理家务。后来渐渐大了,他和江鹄去黎家学习体术剑法,一起练功的才变成了他和兄长,或者他和黎冠决。这几日跟黎鹇在一起,他倒隐隐错觉回到了儿时姐弟三人吵吵嚷嚷玩耍嬉闹的生活。青年总怕他嫌吵,而他其实,并不反感。

“当初,雾华君为什么决定去黎家修习呀?”小孩子围着梅花桩打转去了,黎鹇闲得无事,就回了河岸附近,站在水里跟他说话,“黎氏的体术和剑法那么凶,感觉跟雾华君的风格不太搭调。”

江鸾回过神来,抬眼望向青年低声解释:“小时候身体柔弱,父辈望我以学武来强身健体,家中又跟先代黎家主有些交情,便去了。”

“跟大伯有交情,原来如此,大伯比爹下手还狠,怪不得雾华君那么硬,刚刚跟撞上一块铁板似得,合着雾华君从小就是被这么硬生生□□过来的啊。别说爹和大伯,其他门生我也比不了,刚才那一下都算是我的全力了,不过对雾华君来说,就跟被猫崽子撞了一下没什么两样吧。”自顾自感慨完这一大堆,他又弯着腰上上下下打量了江鸾一遍,“话虽如此,雾华君如今这体格,可真让人想象不到曾经瘦弱啊,感觉比我要大上整整两圈。”

江鸾不再说话。

“哟,公子没洗呀。”

“这不,水里还挺凉的,天气也称不上那么暖和,出来估计要染上风寒。”黎鹇随便扯了个理由蒙混过关,盯着老爷子手中猎物的眼眸里都要放出光来,“这么多啊!这林子果然是块宝地。”

“刚才还看见鹿了呢,不小心闹出动静让它跑了,唉,老了老了。”老爷子满手串好的野味儿,想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考虑了片刻,他只好扭头招呼起了自家孙儿,“小七!来帮忙!”

听到呼唤的少年刚应了一声,江鸾便站了起来,说到:“我来吧。”

“这……”见江鸾丝毫没有退让之意,老爷子便把那些雉鸡野兔小心地交给了他,“麻烦仙长了。觉得让二位看见这血腥不好,就拿回家里处理过了才来的。”

江鸾垂下眼,看老爷子卸下了腰间挂着的一小捆木柴:“劳您费心了。”

“没啥没啥,”老爷子摆了摆手,笑眯眯地摸起了怀里,“都是小事。”

“老爷子,”黎鹇兴高采烈地举起手臂,像是吸引先生注意的学徒一般,“我看看能不能摸几条鱼可好?”

“哎呀,这河里的鱼可鲜美着呢,可惜早晨一条都没钓到,不然就不必麻烦公子了。”见他满脸兴奋地走向深处,老爷子便重新了转向江鸾,“那劳烦仙长帮忙拿一会儿,我先生火。”

“不必客气。”

岸上江鸾低头看着老爷子打石取火,河里黎鹇弯腰盯着水下的游鱼。

河水不深,各式卵石清晰可见,黎鹇虽然自告奋勇去摸鱼虾,却没有一丁点的经验,还是小七发现他晃头晃脑不知从何下手,才走过去教给他方法。

“唔……”一条不怕生的鱼儿游过他的脚边,青年仗着反应迅速,猛地出手一抓。

“哈哈哈哈哈——”他把那条挣扎不停的战利品举过头顶,开怀地大笑,“还蛮简单的吗!”

“哥哥动作好快啊,跟老鹰逮兔子似得。”小七挤着眼睛,抬手去挡飞溅的水花,“其实摸鱼要上手还挺难的,爷爷教了我好久,我才抓到诀窍。”

“哎呀,我就是所谓的‘正事不大行,其他啥都行’。只要不让我老老实实在一个地方呆着,去哪、干什么我都愿意。”黎鹇被鱼尾巴甩得满脸是水,他用左手抹了一把,问旁边的少年,“小七,这是个什么鱼?”

小七探着脑袋看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一会儿去问问爷爷吧。”

“大小也正合适,看着挺肥的。”鱼儿稍微老实了一些之后,黎鹇重新放下胳膊,开始搜寻下一个目标,“最好再抓三条,正好够分。”

这时的岸边,江鸾仍然望着逐渐烧得旺盛的火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位打算到哪里去?”

“他想去降凤山,那里姑且算作一站。其他的,”停顿了一会儿,江鸾才继续说了下去,“随缘吧。”

“从心而行,甚好,甚好。”老爷子长长叹了口气,感慨到,“要是搁在三十年前,老头儿我也想到处去看看呀。谁年轻的时候还没做过梦?大梁一片盛景,大好的河山,不尽情去欣赏个一番、体会体会与万物合而为一的壮阔豁达,着实让人遗憾。尤其是仙长又有知音同行,人生极乐也不过如此吧。”

江鸾没有说些什么。大概还不能用“知音”来形容青年吧,他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长辈对后生的照顾,再加两人尚且交往不深,要下个定论似乎为时尚早。共行共事已有几日,黎鹇虽然偶尔话多一些,他却意外地没有感到厌烦。有规有矩、开朗机灵、认知也端正,这些足以让他忽略掉对方那一点点不如他意的地方。说到底,他凭什么要求黎鹇去合他的意呢?他好静是事实,但他也没有过激到要求别人必须像他一样。

“唉,这公子真讨人喜欢。”一切准备就绪,老爷子就远远望着青年和小七那边,面目和蔼,“若是老头儿我还有个小闺女,真想帮她说说媒啊。”

沉浸在乐趣中的黎鹇并没有听到这边的对话。注意到江鸾他们的视线以后,他便扬起笑容站直了身子,举起各抓着一条胖鱼的手臂朝他们用力地挥了起来:“雾华君!”

江鸾忽然就愣住了。

“小心——!!”

“啊啊啊啊——!!”

一瞬的犹豫,导致江鸾还是没能冲下去救助那个脚下打滑摔在水里的青年。他定在原地,见黎鹇似乎并没有受伤后,才慢慢松开了捏住的手指。只是喊出那一声“小心”仿佛便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这会儿他只觉得呼吸急促、胸腔里头咚咚直响。

“嘶……幸好水浅……”黎鹇摔了个屁股墩儿,这会儿也顾不得形象了,岔开着腿坐在水中,疼得龇牙咧嘴,“不是我抓的紧,可就白忙活了。”

小七赶紧跑到他的身边,语气中却透着些揶揄:“哥哥若松了手,没准儿就不会摔那么惨了。”

“哈哈。”黎鹇无可奈何地挤着眉眼,“倒也是。”

“这下可好,洗了个全的。”黎鹇举着双手,在小七的帮助下小心地从湿滑的卵石上站了起来,“谢谢哦,就是衣服湿了,得换一身才行。”

刚刚还只是湿了裤腿的青年这会儿彻底变成了落汤鸡一只,家袍湿淋淋贴在身上,这里那里还沾有些水草青苔,称得上一声窘态毕现。然而他却像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似得,带着点笑径直走到江鸾身前拱手就是一拜:“又让雾华君看笑话了,黎鹇羞愧至极。”

“何以致歉。”江鸾垂眼望了他一会儿,轻轻开了口,“快去换衣服吧。”

“公子可还好?”跟着他一同站了起来的老爷子接过还在挣扎的胖鱼,出声问到,“这河浅,摔一下可是挺疼。”

黎鹇爽朗一笑,眉眼弯着:“疼确实疼,没什么大事。”

“小七啊,你把鱼宰了。”老爷子把几条鱼在河岸上放好以后,直起腰来指了指树林的方向,“我去拾点长树枝给公子搭个架子,晾晾湿衣服吧。”

“劳您费心。”

于是,黎鹇洗净了双手,拎起鞋子就近找了块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他三两下扒掉湿透的家袍,又从乾坤袋里取出了干净的衣物,轻声嘟囔:“幸好乾坤袋不会进水,不然可要命了。”

他把不怎么重要的东西都放在了客栈,衣物只随身带了这么一套玄色窄袖,若是再蒙个面纱头巾,都能去夜行打劫了。换好以后,他没急着去跟其他几人会合,而是又把沾了水的半截马尾擦擦揉揉,蹲到河边搓起了衣服来。湿都湿了,这河水又清澈,干脆洗了算了。

等他收拾妥当拎着衣物回去,鱼儿已经处理妥当扎在了火边,兔肉和鸡肉也正烤得滋滋直响,馋得他直流口水。“好香啊!”他深吸了一口气,野味儿还没入口就已经满脸餍足,“老爷子手艺真好!”

“哈哈,公子过奖啦。”老爷子捆好固定木架的麻绳以后,伸出手就要把他的衣服接过来晾上,“我来搭,公子快烤烤火,别冻着。”

“呼——”于是,青年凑到篝火边上蜷成一团,舒舒服服打了个抖,“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哥哥,你怎么跟小孩子似得。”小七坐在一边看着他的神态动作,话里略显嫌弃,“幼稚。”

“嘿,幼稚?你这小子也该活泼一点。”黎鹇狠命揉了揉少年的头顶,咬牙切齿,“开朗点不好吗,活得舒坦比什么都重要。”

远远听了这话,正在整理衣褶的老爷子也笑得开怀。

“说起来,雾华君,下午要怎么办?”

阳光下的青年目如星辰眉若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会在面对自己时收敛几分,展现出更多的顺从与敬意。这种微妙的差别待遇令江鸾心生迷惑,虽说只是一点。

“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若是玩累了,想回去休息也未尝不可。”他这样答到。

“既然如此,能不能托二位顺路帮老头儿个忙?”

黎鹇看了看江鸾的反应,然后转向回来坐下的老人:“老爷子但说无妨。”

“前几日给这孩子定了套新衣服,本来想下午一起去取的,结果临时有事,隔壁村子的熟人要宰几只羊作宴,叫老头儿去帮忙打打下手。”老爷子也望向了自己的孙儿,“虽说是商定好了价钱,就怕人家见是小孩子便要坑他,听说那镇子里出过这样的麻烦。没办法,这偏僻地方裁缝铺只那一家,想去别处又都太远。若是二位方便,回宽镇的时候带着小七一起,把他送到裁缝铺后在一旁看着些,若是没什么问题,他自己就能回家。”

“这好说啊。”说完,黎鹇对着江鸾笑了一笑,“对吧,雾华君?”

江鸾点了下头,简单明了地应了一声。

“那先谢过二位了。”老爷子撕开些烤得焦黄的肉皮检查了一下,接着招呼起了众人,“来来,这鸡可以吃了。”

黎鹇刚咬下去一口,香甜肉汁便在齿间溢了出来。那些滑嫩禽肉还没进肚,他的喉咙里不由得就滚出了一声满足的□□:“唔!好吃!雾华君快尝尝!”

“慢些吃。”江鸾望了他片刻才收回目光,连下意识想要出口的“食不言”也咽了回去,“当心烫着。”

“老爷子,刚刚那是什么鱼呀?”

“哦,那个可不常见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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