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变动

程远景干活利索，第三天就给夏琬拿来了一张存折。夏琬看着存折上的十五万，心里盘算着，这作为第一笔创业资金够不够呢，如果开一家制衣厂，需要厂房、机器、人工，最关键的是销售和采购的渠道。

如果没有销售渠道，货都得砸自己手里。

而雨花服装厂主要做的是“三来一补”的来料加工，料子大多都是国外直接提供，靠着国内廉价的劳动力和日夜赶工的高效率，一直有着稳定的客户资源。而且这种模式对夏琬来说，也不是最想效仿的。

这种出力多，利润在现在的九十年代看着还行，但不出五年，利润将会大大减少。整个服装产业的上游都在国外，就拿上次的法国高级衬衫来说，一件衬衫成本价二十五，但是到了国外，衬衫的价格就能翻五倍。而加工厂只能挣点微薄的零头。

如果想做大，长远发展，最好是有自己的品牌。可惜九十年代，大家还处在一种国外货高级、国外货质量更好的氛围当中，做品牌要打持久战。

如果不依靠雨花服装厂的国外渠道，那就得再从国内市场上找机会。看来得找机会去白马服装市场逛一逛，考察一下市场行情。

“小琬，你终于来了，我刚听说了一件大事！”沈瑜因为前几天摆摊的收获，这两天心情格外好。

看沈瑜这小表情，夏琬一猜就是又在哪里听到八卦了：“又有什么好事发生？”

沈瑜凑过来：“第一车间的车间主任不干了！”

“不干了？”夏琬还真没注意到这么大的变动，从夜市回来后，她就去打版间借了几本书学习打版的知识。

“可不是，听说不仅自己一个人走，而且还带着手底下一批人走的，听说那边给她的工资更高！”这会儿是中午，都去吃饭了，没有什么人在车间。

“走了多少人？”夏琬立刻意识到不对，第一车间主任的离开怕是跟车间经理的职位变动有关。

如今还剩五个车间的主任竞争，其中何燕妮和余蕙兰是佼佼者，何燕妮背后有销售经理袁世查，余蕙兰则是工作勤恳，业绩突出，跟秦秘书和现任汤经理关系都不错。第一车间的主任估计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另寻出路的。

“前天就听说去跟厂长交涉了，昨天下班后收拾东西走的，第一批跟着走了五十多个，今天又跟着走了小一百个人，每个车间都有走的。说是那边的待遇比咱们这边好，一个月能多好几十块。”沈瑜突然想起程远景给自己的那张一万多的存折，不禁想如果没有摆地摊的钱，我要是听到一个月多挣五十块，一年就能多六百，只怕我也会忍不住跟着走。

“这么多？”夏琬也有些意外，看来这位第一车间的主任平时人缘不错，竟然一下能鼓动这么多工人一起走。

现下厂里正有好几个订单要加急做，这倒好，走了一百多人，这个空缺该怎么补，新招人手怕是来不及，估计只能重新设计工序，各车间一起赶工。

想着，车间突然涌入一大批人，除了夏琬这条线的女工，竟然还有第三车间的人，这不是何燕妮那边的人吗？

余蕙兰跟在最后走了进来，示意大家肃静：“现在我简单说下，厂里有一些人事变动，我希望大家尽量稳住，不要慌。现在进行一下人事变更。”

人事变更？难道要将他们车间和第三车间的人混在一起？

沈瑜也顿觉不妙，然后看向夏琬。

夏琬一言不发，安静地等着余蕙兰怎么说。

“目前厂子里需要制作一批牛仔裤、衬衫，工作量大，所以临时整合大家，重新进行分工。原第三车间的部分女工现在临时编入第一车间，接下来我们分成三大条线，每条线上三十人。一共三个拉长，其中万惠、夏琬、周青担任拉长。你们过来拿下新的工序名单。”余蕙兰声音不大，但沉稳有力，在场的不少第三车间过来的女工都不敢出声。

万惠和周青，一个是原第三车间的拉长，一个是第六车间的拉长，余蕙兰也算不偏不倚。

夏琬接过新名单后，还好，原来她这条线的沈瑜、刘湘刘怡两姐妹，包括孟柳儿都在。替换了一些第三车间的人，还有一个陆小慧。陆小慧，夏琬想起来了，她技术不错，也是第三车间的一位拉长。同时，也是那天晚上被她拍到的女生。

和销售经理袁世查在宿舍楼前被夏琬和沈瑜拍到的女生，她还是何燕妮的下属！

“好了，现在你们自己重新在拉长的带领下，分配新的工位，然后立刻开始干活。”余蕙兰指挥道。

沈瑜不停地朝夏琬使眼色询问她在哪，夏琬走过去笑了笑：“放心吧，还在一起。”

沈瑜听到这话，才放下心来。跟着夏琬一起调整新的车位。刘湘刘怡两姐妹也高兴，毕竟夏琬手艺好，人也通情达理好说话，又是同乡，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

孟柳儿依旧是一脸不甘心，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念在她最近没有作妖，夏琬也不计较。

倒是这个新来的陆小慧，和原第三车间的女工，隐隐有抱团的趋势。老乡之间亲近些也是正常现象，只要不搞事情不起争执，夏琬就当没看见，一视同仁。照片的事情，如今倒是不着急拿出来了，第一车间主任临时跳槽，让形势多了几分变化。

安排完所有车位后，简单交代了几句，整个车间又恢复了有序的缝纫声。

夏琬走回最前方的工位上，看着手上的工序图，又翻出来这次的纸样和产量表和检查表。

一道衬衫的工序可以大致分为做领、做袖、钉袋、拼接过肩、缝合摆缝、锁眼、钉扣等大小十六道。

目前给的这张工序表，虽然是根据每个人的特长进行了分工，夏琬觉得还不够细致。或者说不够精简，目前这种赶工状态，必须争分夺秒。想罢，夏琬沉思片刻，拿起旁边的空白纸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拉长，我想上厕所。”一个女工声音响起，打断了夏琬的思索。

夏琬抬眼，是第三车间的女工：“去吧，快去快回。”

十分钟以后，这名女工回来了。

不出两分钟，另一名女工声音响起，夏琬挑眉，又是第三车间的女工要上厕所。

夏琬面无表情道：“去吧。”

话音刚落，好几名女工的声音同时响起，都是原第三车间的人：“拉长，我也想上厕所。”

“我也想去。”

“我也是！”

此起彼伏的声音引来其他人的侧目，夏琬挑眉，真有意思。

沈瑜和刘湘互看一眼，都觉得第三车间的人是故意针对夏琬。夏琬则朝着陆小慧望过去，果然只见陆小慧头也不抬，不紧不慢地忙着手里的活儿，嘴角的笑意却格外明显。

这是故意要给第六车间和夏琬难看，孟柳儿乐得在一旁看好戏，原本因为余蕙兰没有选她当拉长而失落的心情，这会儿又雀跃起来，能看着夏琬吃瘪也不错。

“拉长，行不行啊，我憋不住了！”见夏琬不作声，其中一人故意高声催促道。

夏琬垂着眼，沉声道：“可以去，一次去一个人。”

“那可不行，我们都憋不住了。”带头起哄的人依旧不依不饶。

夏琬站起身，将笔放下，笑道：“我说了，一次去一个人，听不明白吗，要我跟厂长去汇报吗？”

为首的人瞬间势弱，接着看了眼周围的姐妹，又虚张声势道：“这人有三急，谁忍得住！走，我们一起去！”

说着起身，呼啦啦椅子拖地的声音响起，原第三车间一多半的人都跟着往外走。

陆小慧也悠悠然起身，经过夏琬身旁时：“夏拉长辛苦了，这车间人多了，就是不好管理。你才当拉长一个月，想来还是不太熟练，时间久了，你就习惯了。”

陆小慧声音并未压低，不大不小的声音传进了剩下人的耳里。沈瑜那叫一个气，只差起身骂人了：“她在得意什么！都被并入我们车间了，还不消停点，以为自己有靠山吗，这么嚣张！还搞什么山头主义！”

刘湘担忧地看向夏琬，却见她并无什么焦虑的神情，一如平常。刘湘想着也是，夏琬总是有办法的那一个，再说不管怎么样，她都站在夏琬这边。

经过陆小慧带头这么一闹，夏琬这条线的进度彻底被耽误，严重拖慢了整体进度。不仅速度慢，做工也比平日里粗糙了很多，质检小组可没空管内部纷争，对着夏琬一顿输出：“你们拉是怎么回事，夏拉长，这种质量可不行，这批订单余主任没跟你们交代吗，厂长那里都是非常看重的，你们这样怎么完成进度！”

随后将衣服扔回桌上，她也听了一些关于今日下午的传闻，眼前这个丫头听说有几分厉害，得余主任和汤经理看重，一个月不到就提拔成了拉长。现在来看，还是太年轻了，两个车间之间的纠纷明眼人一清二楚，但是作为拉长管理不好，也是有责任的，质检组长看着一言不发，面色如常的夏琬道：“一半不合格，算了，拿回去重新改吧，明天要是还这样，我可就要跟余主任直说了。”

另一边，今日带头拱火的几人围着陆小慧转：“小慧，怎么样，今天下午这出，咱姐几个不错吧。明后天咱们再接着闹几次，保管她光跳脚又无计可施。到时候那姓余的还是得要你来做拉长！”

陆小慧眼里闪过几分不屑：“咱们是替燕妮姐做事，只要燕妮姐当上了经理，还怕没有咱们这些同乡的好处。”

“对对，还是你眼界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