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4th

几日后的初春，真央灵术院，学生宿舍。

一位身穿死霸装的护廷十三队队员出现在这里，令许多人感到始料未及，她像一阵飓风一样飞快地穿梭于楼层之间，最后停在六年级一班的某间寝室前，盯着门牌号喃喃自语。

“是这儿没错……”

伴随着四周路人无辜的议论，她”乓”地一把推开未挂锁的房门。

“喂，久南！这是怎么回事？！”

介于门被毫无征兆地打开，屋里的人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海、海晴？原来是你啊，你突然来灵术院做什么？”久南乔看清了来人的样貌，才松了口气，坐回柳木座椅上。

仔细想来，两人自从在综合救治所分别之后就没再见过面了。

“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海晴把一张纸举到她面前，离她的眼睛只有三公分，为了辨清纸上的字，乔稍微往后退了一点儿，眯着眼念道：“第三回结业考试成绩证明……不合格……咦，这不是我的成绩单么，为什么在你手里？”

“别岔开话题，我问你怎么会考成这种鬼样子？”海晴把成绩单拍回她的脸上，“这根本不是你的真实水平！”

她伸手接住成绩单，像犯错的孩子一样低下头：“是啊，可是我也没办法。”

“啥？”海晴一脸不可思议。

明明不是在倾诉委屈，她的表情却给人一种浓浓的无奈感：“这样下去不行的。”

“……”

“我心里比谁都明白，灵力的欠缺始终会是我的掣肘。这样想着，连正在做的事情都会变得没有意义，所以我一直，一直逃避着这个问题。”

海晴打断她的独白：“我觉得你不是在逃避。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如果我是你，根本不会做梦要进灵术院，更不可能站在巨大虚的面前，争取了一分钟的转移时间。”

看到她眼中的认真，乔掩盖住惊讶，笑了笑，道：“谢谢你，不过，你和我一起成长到现在，想必也该十分清楚了吧——彼此之间天分的差距。”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乔说出这种话的表情让海晴有点难过。

“但是你正在一点一点地打破自己的枷锁，不是吗？在我心中，你就是那种人，你和我一样，不相信什么宿命，所以未来是可以改变的！你的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啊！”

“可是我已经太累了。”

“久南！”

“以前的我以为只要努力就会有收获，哪怕与自己的付出不成正比，多少也能进步。然而实际情况比这复杂太多。”

“……”

“在灵术院比分数的时候还好，只要慢慢磨，让自己变强就行了，但在面对虚的时候就行不通。只要弱小一点点就会没命，迟钝一点点就会受伤，稍微犹豫就会拖累队友，万一握不住手里的剑，就再也不配做一个战士，这才是我们所在的最真实的世界。”

“久南……”

海晴从来都不是那么能言善辩的人，故而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她的顽固。

顽固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死穴。

她们的对峙很快得到了消融。

在任何一次争吵中，总有一方会立刻妥协，她们双方都不是热衷于怄气的人，而且不会为了没必要的自尊捍卫立场。

这次，海晴的话使乔陷入沉默之后，她很快驱散了心中的烦躁，对海晴挤出一个笑脸。

“其实，在你过来之前，我和伊集院吵了一架。”然后，她扭过头去，说。

海晴没料到话题会突然转向：“啊？”

“我说了些过分的话，当然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在吵完之后，我有点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也并不是那么糟糕。即使握不紧刀，我也还是会继续战斗下去，只是……要以不一样的方式。”

海晴觉得她猜到了结局。

“你是说……”

“四番队。之前的志愿里，我原本把四番队和十三番队放在了一起，现在想来，能去的地方也只有一个了吧。进四番队不需要实战成绩，只要回道合格就足够了。”

她咬牙做出的决定已经一锤定音。

“四番队？”

海晴没有特别惊讶，毕竟这家伙有打算去四番队的意向她一直都知道。但，她的注意力稍稍被另一件事吸引。

“——等等，你刚刚说和伊集院吵了一架，那家伙说了些什么？”

其实对于海晴的慢神经，乔已经很习惯了。她纠结了一下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对方。

“嗯，伊集院他，好像从来都不想成为死神。”

闻言，海晴目瞪口呆：“咦？！真的假的？！”

“果然会很惊讶吧，毕竟那是处处要强的大学霸伊集院健太郎啊。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出现，他会一直站在灵术院的顶端傲视群雄，而你走以后，他也确实是那样做的。”

与乔的坦然不同，海晴皱起了眉头：“贵族有贵族的烦恼……么。”

毋庸赘言，她们都知道话中的深意。

“对你来说，未来同样也会有需要抉择的时刻到来吧。那时我绝不会干涉你的选择，所以现在，也请你不要在意我的选择——我是说，选择进入四番队，再也不踏上战场的这件事。”

话说到这份上，她的决意已经很清楚了。

但是海晴还想努力一把。

“你不是很得你的剑道老师的欣赏吗，这样做他不会责骂你吗。”

“赤井老师已经知道这件事。他说进四番队也许是条更正确的路，所以不会劝我坚持刀剑之道。”

“那修兵呢，你们这么多年一直是同窗，又是战友，你随便临阵脱逃，他没有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顶多是有点遗憾吧。”

“那我大哥和大姐呢，他们教你战斗的方法，可不是为了让你蜷缩在四番队做一辈子后勤杂工用的。”

“这话说得太重了。”

乔的脸色很平静，然而她的话语轻如薄纱，更给人一种默然的感觉。

“对不起。”海晴酝酿了一会儿，似乎在寻找恰当的措辞，“嗯，我只是不想让你浪费你的才能。你灵力不够是天生的，但你确实很擅长学习，一旦后续有灵力跟上，你就会爆发出很恐怖的能量，我相信这一点。”

语气里全是不舍。这家伙，非要把自己的心情放在最后说。

是在害羞吗？

乔安抚似的回答道：“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克服对虚的恐惧，我会回来的。我保证。”

这话说得一点儿也不叫人觉得踏实。

海晴眯起眼。

“真的？”

“真的。在那之前，给我一些时间舔伤口，好不好？”

面对她诚挚的眼神，仿佛一切的否定都成为冗余。

海晴拿她这点最无可奈何了。

“……那就随你喜欢吧。”

“谢谢你。”

她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颜。

在做出决定后，真正地付诸实践时，反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悲伤了。

乔提交的四番队入队申请很快就批下来了，本来，卯之花队长还记得给她接手臂的事情，据说是被她断臂之后还能保持清醒给自己止血继续战斗的细节打动，趁热打铁进四番队也就并非难事。

只用了一天，四番队就通过了她的资料审核。

于是，从春天开始，她就会正式成为四番队综合救治所的一员。

通俗来说，就是去当全职医师。

在毕业前，六年级最后的一个周末，灵术院全班一起去静灵廷最大的餐馆办了临别宴。

大家都学有所成，格外热闹。除了感谢老师的教导、和朋友依依惜别，还有不少人在交流之后入队的新联系方式。在尸魂界，毕业就是最大的成人仪式，没有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只有灵术院的六年。

很快他们就都是要派去现世的死神了。

“呜呜呜！真羡慕你啊修兵，入队直接就能拿席官的工资！”

“虎彻和小椿不也是吗？”

“别说了，喝！喝到一醉方休！为了死去的战友们，我们要好好争一口气才行啊！”

“那就比比谁能最先当上副队长吧？”

他们喝高了，偶尔还会做出奇怪的举动。

桧佐木修兵坐在离乔很远的位置，默默地注视着她，似乎有话想说。但当她回以一个微笑并打算凑过去和他坐在一起时，又被他巧妙地拒绝了：“哦，我去那边拿点味增汤。”

“好。你去吧。”

总觉得，在那场灾难过后，两人莫名其妙地生疏了许多。

修兵拿完汤就没有回来。他选择了去厨房帮忙。但她向来不是爱藏着掖着的人，遇到心结就一定要解开，所以她干脆把修兵叫到餐馆的院子里，直接问道：“——修兵，你在介意什么？”

被这么一问，修兵也很尴尬。

“介意？我没有啊。”

“就算你很忙，我也能看出来你在躲着我。”乔不想在毕业的时候还失去朋友的信任，所以神情格外严肃，“如果是我做犯了什么错，不需要顾虑其他，请告诉我。以前我们就冷战过，我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久南你没有犯错，只是我……”

“只是什么？”

修兵迟疑再三，还是在她的逼问下说出了实话：“那天，我没能帮到你，觉得很自责。”

“你是说现世那时的事么？当时的状况就是那样，我也拼命地想和你汇合，可那巨大虚太凶残了，不是我们能战胜的对手，你无需自责。还好蓝染队长及时赶到，我们都活下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总是这么认真。

修兵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会这么说。”

“所以呢？”

“事实归事实，对自己的失望归失望，我知道我还不够强大，想到以后要去做席官，就忍不住担心会不会拖累到队员们的性命……有些时候，话还是不要挑得太明白比较好，对吗，久南。”

“诶？”

他的眼神都这么直接了，对方还是没有反应，只能说是无法传达到她的心底吧。

他很庆幸自己曾经和她一起努力过。而未来，他们必须在不同的队伍里，以不同的目标为动力继续前行。他无法再做他的同伴，她也追赶不上他远去的脚步。

这种必然让他感到心累。

不过，他还是希望她能打起精神来。

他拍拍她的肩：“让你烦心了，很抱歉，明天的入队式你要加油啊，争取拿下一个席位喔！在四番队你肯定是最厉害的。”

修兵说完这句，便有回到餐馆室内继续吃饭的打算。

看着他离去，乔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多余的话来。

入队式……

嗯，入队式也要加油才行了。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

她微笑着对天空举起酒杯：“今天可是毕业典礼的日子啊，季子小姐，我终于要实现梦想了。我一定会成为优秀的死神，让你骄傲的！”

身边忽然传来熟悉的男人的声音：“说得好！干杯！”

她诧异：“赤井老师！您怎么来了？”

“我最得意的弟子毕业，我怎么能不来？”银发男人随意地笑着，目光别有深意，“顺便给你送这个月的药剂，一定要记得按时喝喔。之后我们就不能经常打照面了。”

他丢给她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真亏他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乔简单道了谢。不过，她稍微感到有点不自然。赤井对她按时喝药的要求简直严格到了神经质的地步，难道他就那么希望她能突破现在的灵力吗？

“怎么了？”赤井问。

她摇摇头，只道是刚才在想事。

抬头一看，庭院里的樱花已含苞待放，若是四月到来，这里准是一片粉红烂漫的景象。

闭上眼，内心世界那片藏蓝色的海洋上泛起波澜，在不知不觉间，呼啸的狂风已在海面卷起惊涛骇浪，阴云密布之下，唯有水面同往常一致，散发出淡淡的荧光。放眼望去，天海分界的地带美得令人窒息。

可惜她仍然看不到自己的斩魄刀。

不管多少次都一样，他拒绝回应她的呼唤，即使进入了斩魄刀的世界，也寻不到他的踪影。

是因为自己面对虚时的退缩吧。

当初他借给她力量的时候那样说过：

“我记住了，若你违背了自己的初衷，我也将不再是你的助力，这一点，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要再次得到他的承认似乎并不简单。

她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脚下的步子也急促起来。心脏深处摇曳着的失落感在某一刻蔓延至全身。不过很快，她便依靠着握拳的动作从极致的悲观里逃离了出来。是的，她还不能沮丧，她说过要成为强大的死神，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放弃。

心里涌动着一股平静。

她隐隐约约地感知到，那是季子留给她最重要的宝物，即身为一个人应有的坚强。

属于他们的真央灵术院的生活，便在这个夜晚，正式宣告结束。

【第一卷盛夏花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