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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暗流

齐君再次上朝的时候,就留意到程砚穿了一身绿色官袍,在太极殿内站着,亭亭玉立。

齐湛这些时日跟着长姐也学了不少,起码早朝的时候不再是先前那副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了,目光清明,朝堂上与百官商谈事务也渐渐言之有据,明君之相渐渐显露出来。

“西南急报!”

“宣!”齐湛眼前一亮,莫非是西南灾患已平?

“流民暴/乱难以安抚,在江巡抚劝遣灾民之际,重伤巡抚,自立为王。”

“放肆!”兵部尚书没忍住怒斥出声,“朝廷拨款赈灾,这群暴民还敢重伤朝廷命官!陛下,臣以为此时应出兵平叛,以解江大人之危。”

事态严重,齐湛有点束手无策地看向齐君:“皇姐以为如何?”

齐君明艳的面容上浮现出震怒的神色:“朝廷命官都敢伤了,还敢自立为王,这领头之人可知是谁?”

“回禀殿下,为首作乱者是西南林郡一户商贾之女,名林沛瑛。”

闻言,齐君凤眼微微眨了眨,道:“江雪晁重伤,怕是难以执事,此时须选一位声望高于江雪晁的人,诸位卿家可有人选。”

太极殿内霎时静默下来,江雪晁文武全才都险些折在西南,他们若是去了……

殿上,长公主第一次彻底寒了脸色下来,看了一圈满朝公卿:“本宫高看你们了。”

众人面红耳赤地任由长公主扑面而来的嘲讽狠狠摔在脸上。

正在这时,绿袍郎君猝然出列,向前施了一礼,道:“臣愿前往一试。”

齐君没有立刻拍板,嘲讽的目光在百官身上旋转了一圈,冷笑道:“满朝公卿,竟无一人敢以身涉险,你们看看自己身上的锦袍金冠,都不觉得羞愧吗!”

公卿们十分羞愧地低下了头,并非他们不想去,只是西南情势复杂,他们担心一个处理不好,落得一个贤名不保。

齐君未尝不知道他们的顾虑,只是既然踏足官场,所作所为皆为民生利,因区区名誉便置社稷百姓于不顾,那大齐岂不是要乱了?

齐湛见殿上实在尴尬,轻咳一声道:“那不如就让程侍郎去……”

齐君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见齐湛乖乖地闭上了嘴,才开口下了决断:“本宫决意亲往西南,以示皇恩浩荡,翟纪灵、程砚随同本宫一同前往,征府兵三百以作威慑。”

闻言,众人冷汗滴下,这位要是去了西南出了什么事,陛下还不能主政……一想想那后果,一群人赶忙拿着笏板上前劝解。

“请殿下三思啊!”

“是啊!西南暴动,殿下千金之躯,身系万民,若暴民哗变,殿下有个好歹,您让陛下怎么办啊!”

“臣附议,请殿下三思!”

“臣附议,请殿下三思!”

“臣等附议,请殿下三思!”

太极殿里哗啦啦跪了一地,齐君却毫不为所动:“诸卿如此忧心本宫,本宫真是感动啊!”

众人:???

您这话里有一丝感动的意味吗?就算您是长公主,也不能这么糊弄臣子啊!

但是显然,他们理亏,即便齐君的敷衍已经溢于表面,众人还是没敢起身。

“本宫心意已决,若非你们这群贪生怕死之辈,还轮得到本宫一介女流亲身涉险?”

一身绛紫衣袍的尊贵女人缓缓走下台阶,精致的眉眼间尽是对众人的嘲弄,她看了眼还直挺挺地站在殿中央的探花郎,略不可见地勾了勾唇。

“若是没什么事,就散朝吧,程砚,你随本宫来。”

程砚看了眼脚边跪了一地的老臣,眼中划过一抹嘲意,跟着齐君的脚步远去,丝毫不管身后传来的斥责声音。

齐君登上马车,转身看向站在一旁的程砚,见对方没有上车的意思,眉头一扬:“怎么?你打算走着跟本宫回府?”

程砚冲着她一拱手,垂着头道:“此举有碍公主清名,微臣不敢逾越。”

垂着头的探花郎没注意到长公主眼里划过一抹促狭,只听女人略微自嘲的声音响起。

“本宫哪有清名可言,你若担心同本宫一起污了你的名声,不如此次西南之行,你就别去了。”

程砚心中一跳,抬头看向她,见她娥眉微蹙,似是十分伤心的样子,眼中划过一抹不可捉摸的神色,略有些羞赫地道:“殿下说的哪里的话,臣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探花郎轻提衣角,上了长公主的车驾。

车厢内布置的并没有程砚想象中奢华,唯一奢侈的地方也就是长公主坐着的软垫,程砚曾见过有贵女拿着一方手帕在宴会上炫耀,说是特供的蜀锦,千金难求,如今这蜀锦被制成软垫,不知可以制成多少帕子。

齐君指了指案几上的茶具,笑道:“给本宫沏壶茶。”

“诺。”

程砚一边沏茶,眼神一边不住地瞥向她,一向明艳张扬的女人眼圈其实有些发暗,眼睛也不如先前那般晶亮,显然这段时间的操劳让这位尊贵的长公主十分费神。

“这么一直看本宫,怎么?动心了?”

偏偏这位长公主极不老实,倾身向前,眼尾翘起,看着他,逗弄他。

程砚垂下头,不敢再看眼前这张犹如妖魔般惑人的脸,修长的手指执起茶碗,轻轻放在齐君跟前,道:“殿下说笑了,殿下如当空皓月,微臣渺小如尘埃,不敢妄想。”

齐君哼笑一声,十分给面子的将茶水一饮而尽,其实她并不会品茶,再好的茶到她口中也只是口味浓淡的区别罢了。

“为什么想去西南?”齐君正色看向他,“江雪晁都险些折在那里,你觉得你比他强?”

平心而论,程砚的策论确实出彩,可也是纸上谈兵,江雪晁经验丰富都被叛贼重伤,齐君想不到他这么做的理由。

程砚看向她,发现她眼里并没有看不起自己的意思,心里这才舒服了点,道:“满朝公卿无一人敢去,食君禄,担君之忧,臣自认头脑还算聪明,因此才敢自请前往西南。”

齐君点点头,正要说什么,马车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丹茯上前掀开车帘,车内两人颇为亲密的姿态映入眼帘。

“这……”丹茯看了看面色如常的长公主,又看看耳根通红的探花郎,自觉堪破玄机,笑呵呵地问道,“殿下和程大人可要进府再叙。”

“行吧,那就先下车吧。”齐君见他这幅羞窘的模样,本想再逗弄着玩玩,怎奈大庭广众的,还是给探花郎留些面子吧。

不然岂不是要当街羞愧而死了……齐君如是想着,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

所幸程砚面上红潮很快就消退下去了,他也没想到,两人正说话的时候马车停下,颠簸了一下导致两人的距离略微近了些,恰恰好这时公主府的女官来伺候公主下车,这一幕刚好被大家看到。

程砚跟着齐君步入长公主府,见府内连廊水榭,琉璃瓦,青砖路。再一次觉着两人之间的鸿沟之大,看着前面步履款款的女人,他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种不甘。

因为她地位尊贵,所以可以对着出身贫寒的士子肆意调笑,满朝文武也不会说她的不是,只会嘲讽自己颜色过盛,诱长公主倾心。

可是,她真的是倾心吗?

程砚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恐怕不是吧!这位长公主对他处处暧昧,但是眼底却澄净没有一丝情意,这是哪门子的倾心?

正想着,程砚却突然撞上一抹馨香,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长公主忍俊不禁的声音传来。

“怎么?刚刚凑得不够近,还要冲着本宫投怀送抱?”

明明程砚比她还高了一头,此刻却莫名觉得自己矮了几分,面红耳赤地退开几步远,俯身请罪:“微臣无状,请殿下恕罪。”

齐君扶起他的胳膊,略一扬眉,这小郎君还挺壮硕,小瞧他了。

“程卿何罪之有,快别这么见外,在长公主府里,无需这么多礼。”

程砚听她一派风光霁月的安慰,心内掠过一阵凉意,无他,齐君说这话的时候,手指微微在他的胳膊上摩挲了几下。

有些发痒……程砚挣脱她,抿着唇一言不发,也说不清是被触碰的地方痒,还是心里痒。

尊贵的女人冲着寒门士子笑地花枝乱颤,对面的小郎君也是耳根一红,长公主府里的内侍见这一幕,都不禁染上了一抹笑意。

唯有稍远处的桃花树下,白衣郎君见这一幕,折断了手中的桃枝,眼眸中划过一抹冷意,再不复以往的慈眉善目。

齐君并没有留意到相鹤的存在,带着程砚往书房继续走去。

丹茯早已命人在书房备下了自家殿下喜欢吃的点心,又准备了花茶,见两人进了书房,微微一笑,躬身退了出去。

书房的门窗并没有如以往那般阖上,纵然丹茯有心为长公主择婿,也得避讳男女之防,誓不让任何流言蜚语重伤自己看大的姑娘。

书房内,齐君也不复先前的调笑之色,递给程砚一叠略薄的信纸,道:“这是江雪晁受伤之前给本宫的书信,你先看一下。”

程砚眸色一暗,接过书信,入目笔迹刚硬有力,汇报西南情状之时,还掺杂着对长公主的关切之语。

随着阅读下去,程砚面色越发沉重,无暇去想其他,等他看完,才愕然地看向齐君。

“江大人……没受伤?”

信纸上赫然交代了此次江雪晁受重伤的事是放出去的烟雾弹,江雪晁在信中言明西南暴/乱似乎是有人幕后操纵,为了引蛇出洞,江雪晁才假意不敌,传出了重伤的消息。

程砚心内一沉,到底是什么人煽动灾民,西南又不是军事重地,万一朝廷派兵强压,这股子叛军岂不是……

他还没想通其中关窍,就听齐君慢悠悠地道:“你知道本宫为何要亲自去西南吗?”

“您是想添一把火。”

齐君的目的很明显,如今江雪晁重伤,幕后之人竟然还能耐住性子不露出马脚,但是若是当朝摄政的长公主亲临西南,幕后主使行事定然会有所顾忌。但是此行显然也是危险重重,齐君亲自涉险,难保对方不会狗急跳墙。

“殿下,您若是去了西南,朝中事务……”

“本宫自有安排。”齐君摆摆手,又问他,“此行生死难料,你还要去吗?”

书房内陷入一阵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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