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这是客房？”

将画具放好后，施怡静在三楼空旷的房间里转了一圈。

即便是施怡静和李崇哲，也不知道蒋淑和徐嘉澍分房睡的事。在他们眼中，蒋淑和徐嘉澍是在努力磨合将就的。

蒋淑抿了抿嘴，略显犹豫，过了片刻说：“其实不是……”

“嗯，客房。”

徐嘉澍的声音与她的同时响起，音量轻易地盖过她轻微的几个字。

“那怎么都是小淑的东西？这不是小淑在冰岛买的纪念品吗？我有个蓝的。”李崇哲把玩着木柜上的摆件，没心眼地说出心中疑问。

徐嘉澍的视线落向蒋淑，看着她奋力寻找理由的模样。

蒋淑顺着徐嘉澍的谎言说了下去：“因为平时没什么客人来，所以基本是我在用，当作画室。”

“难怪都是你的东西。”李崇哲凭借自己和蒋淑认识多年的经历认出许多物件，“这不是上次我们一起去清迈的时候买的毯子？这个，和你逛街的时候看中的香水。还有这个……”

李崇哲性格软，从小到大都被两个女生压着一头，也没想着反抗。所以几乎她们去哪儿都带着他，三个人的相处一直很自在。因为蒋淑和施怡静的缘故，李崇哲还对许多女生喜欢的牌子和产品有着基本的了解，偶尔充当两个人的购物员。

闷沉的敲墙声打断了李崇哲的话。

“要留下吃晚饭吗？”徐嘉澍靠在门框边，淡淡地问，眼风掠过状态兴奋的李崇哲。

李崇哲想起施怡静的叮嘱，情商忽然上线，摇头拒绝道：“不用了，我和怡静还有些事……”

“留的。”施怡静却拍了拍他的后背，一反常态地答应了徐嘉澍的假客气，“正好我还有点事想和小淑说。”

徐嘉澍脚步一顿，轻飘飘的应承声从楼梯口传来。

“你怎么回事？”李崇哲费解地看向施怡静，对她前后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表示不理解。

之前她还说不要掺和进别人的婚姻，忽然就厚脸皮留下用晚餐。

在陈叔和林婶准备晚餐时，施怡静在被允许参观的区域兜了一圈，坐上餐桌时对徐嘉澍打量的意味明显。

施怡静在加州念大学时辅修了心理学，尤其喜欢读人心。

她尝试从徐嘉澍家的风格来判断这个人，可信息有限，除了能得出一些片面的结论外，毫无进展。可莫名的，施怡静的第六感在告诉她，徐嘉澍有些不对劲。

晚餐时，餐桌边坐了四个人，各怀心事，一开始的气氛尤为低迷和寂静。

李崇哲和蒋淑一样是个火象星座，加上他本就没什么城府，饭吃到一半，实在憋不住开启了话题。

“徐嘉澍，高中毕业以后你都去了哪？我们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你的消息，也不知真假。”

“在stanford。”徐嘉澍简短作了回答。

施怡静瞟了他一眼，顺着李崇哲的话继续问下去：“听说你和青梅竹马谈了三年恋爱，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怎么突然想着和我们小淑结婚了？”

徐嘉澍撂下筷子，冷眼一抬，“青梅竹马？”

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默默低头吃饭的蒋淑，她执着手里的筷子，似乎和碗里的米饭过不去，光捣腾，却不吃。

“传闻是这么说的。”施怡静因为徐嘉澍的态度而愣了愣。

徐嘉澍淡淡说：“我没有青梅竹马。”

蒋淑动作一滞，过了两秒又和米饭过不去。

高中毕业以后，班里的几个同学说，一班的徐嘉澍原来一直喜欢的是他们班的班花。蒋淑一开始自然是不信的，直到后来说的人越来越多，又撞见徐嘉澍和那个漂亮女生一起去看电影，蒋淑才死了心。

是不是青梅竹马，对蒋淑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总归他心里的人不是她。

“啊？没有和你一起长大的朋友吗？”李崇哲没心没肺地吃着饭，感叹道，“也好，不像我一直当两位姑奶奶的跑腿。”

一直不说话的蒋淑皮笑肉不笑地抬起头道：“怎么，你很有意见？”

她像是把脾气发泄到李崇哲身上，语气里充满玩味的威胁。

“我没！”李崇哲呛了几下，忙改口，“我们可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不过拜你们所赐，我至今还没谈过女朋友。”

施怡静掐了掐他的大腿说：“什么叫我们所赐？”

“口误口误。”李崇哲话锋一转，“对了小淑，我妈想你了，嚷嚷着要见你，你有空来我们家玩吧。”

“嗯，我找个时间。”蒋淑边吃边应答。

徐嘉澍一直未言语，握着冰裂纹样的水杯。

施怡静托着下巴，眉毛轻轻抬起，笑道：“说到这个，我记得阿姨一直想小淑当她儿媳吧，说脾气对她。”

徐嘉澍忽然变得阴沉的脸色被施怡静捕捉到，心里的怀疑又确切了一分。

李崇哲没心没肺地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得了吧，阿姨那是想让我治治你，谁让你整天气她。”蒋淑掰扯着手里的鸡翅，耸了耸肩。

施怡静见好就收，用湿巾擦拭了一遍油腻的手，抓住沉浸在鸡汤里的李崇哲，把他提溜了起来。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多谢款待，很美味。”

“不再坐会儿？”蒋淑一愣，抬起头想挽留。

施怡静和李崇哲这一走，又剩下她和徐嘉澍大眼瞪小眼了，那股冷冽的北风能把她吹冷冻凝结了。

“不了，还有事，下次找你玩。”施怡静摆摆手，揪着李崇哲的领子往外走。

“下次玩啊小淑！”李崇哲被迫倒退行走，脚步踉跄，还不忘冲蒋淑挥手。

朋友走后，餐桌上只剩下蒋淑和徐嘉澍。

蒋淑吃饭向来慢，墨迹得很。只是不知道碗中空空的徐嘉澍为什么还坐在餐桌边，手指把玩着半透明的杯子。

“有酒吗？”刚才聊得火热，又吃得上头，蒋淑脸颊泛着红润的光泽，随口问徐嘉澍。

他应声抬眸，不作声看了她良久，“想喝什么？”

“红酒。”

徐嘉澍看了看她，“确定？”

蒋淑打了个饱嗝，点点头说：“嗯，就是突然想喝。”

“陈叔，把红酒拿过来。”

徐嘉澍勾了勾手，手撑在桌面上问蒋淑，“你酒量如何？”

“千杯不醉。”蒋淑笑着说。

“酒品如何？”

“非常好！”蒋淑补充道，“我不是那种会把过错扔给酒精的人。酒是我要喝的，要是我砸坏了你屋里的什么东西，我都会负责！”

“嗯。”

浅浅一杯酒入肚，身体里泛过热浪。

蒋淑刹不住车地又连着喝了好几杯，清醒的意识还在，却逐渐开始变得轻飘飘。脚下如同踩着棉花，坐也坐不稳当。

“千杯不醉？”徐嘉澍抱手看着她的醉态，似有若无地笑了声。

“废话，我清醒得很，我只是脸容易红。我知道一加一等于二，三乘六是十八，还有你是谁我也知道。”

徐嘉澍举起杯子抿了一口酒，抬眼轻笑，“那我是谁？”

“徐嘉澍啊。”

“是你的什么人？”

“嗯……不好说。”

“为什么不好说？”

蒋淑停顿许久，眼眶周围微微发红。她有些不耐烦地用手背抹开眼前的碎发，闭着眼躺在自己的手心上。

“以前喜欢的人，但是现在不想……不喜欢了。”

-

婚礼的一个月前，蒋淑在施怡静的陪同下去挑选婚纱。

彼时徐嘉澍正在办公室会面黎成财。

黎成财和他说，蒋淑期待了很久和他的婚礼，她从年少时起就一直喜欢他了。

徐嘉澍神情淡薄，起初并不相信。

黎成财有备而来，不知从哪儿翻出蒋淑高中时期的几页日记，偷偷拍了照，呈到徐嘉澍面前。

“我那个外甥女啊，对你是痴心一片。知道要和你结婚的时候，别提有多高兴了，心情都好了不少。”

几页纸上，是蒋淑发疯时期的字迹。

她说徐嘉澍就是她心中的大侠，她想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还说，她一直以为徐嘉澍也喜欢她。

徐嘉澍动摇了，坐在车内迟迟没有开动。

他在犹豫目的地的选择。

停车场闪过急促的一声喇叭，他鬼使神差地选择了那家婚纱店。

他和蒋淑之间隔着厚重的纱帘，层层叠叠，看似若隐若现，却透不出一丝一毫的身影。

施怡静说：“这身最好看，衬得你凹凸有致。”

蒋淑看了看巨大镜子中的自己，笑得花枝乱颤，“谁让我是仙女呢。”

帘外的徐嘉澍哑然失笑，未察觉自己正在做着偷听的勾当。

“那就选这身，”施怡静说，“一生一次的婚礼，就要选最美的，留下最深的印象。到时候男帅女美，还不得惊艳所有人啊。”

那头蒋淑忽然不说话了，徐嘉澍蹙起眉。

“你可别咒我，什么一生一次。”蒋淑沉着脸，二话不说开始脱身上的婚纱，“要我和他过一辈子，那岂不是受苦受难一辈子？我早晚得和他分开的。”

施怡静叹了口气说：“你先别这么想，万一他对你不错呢？近水楼台先得月，还怕他不喜欢你吗？”

“我没那功夫去勾引他，也没那心思。怡静，我说过了，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了！”蒋淑的声量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答应这桩婚事，无非是为了江河。没有他们徐氏拉一把，江河恐怕已经倒了。”

“你不是一直对公司没兴趣吗？”

蒋淑顿了顿，“我总不能看着我爸半生的心血说没就没了。再者，舅舅和蒋家那一群人成天在我耳边念叨，我听着烦。和徐嘉澍结婚又不掉块肉，他不喜欢我，但也不至于折磨我。”

帘外的人已经离开。

徐嘉澍不自觉捏着拳头走到阴沉的天色下。

到头来，父女一条心，徐家不过是他们吸血的工具。

不会折磨她？她太自信了。

彼时的徐嘉澍是这么认为的。

只是婚后，他发现他高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