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冬日小说网>埙篪>第18章 苏醒
阅读设置

设置X

第18章 苏醒

第一天,莫骧未归,林中火烧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莫骧未归,一场秋雨倾盆而至。

第三天,莫骧未归,讯鹰飞离,箫猛生病。

第四天,莫骧未归,讯鹰未归,箫猛未愈。

第五天……

第六天,金顶朱门的琅璃王宫内,一众宫官却因为莫骧吵了起来。

兵政司:“启禀国师,西北魑魅阁越权调兵,仅凭一枚小小的门主印,便将我兵所近百人带入万劫不复之地,死伤惨重。”

魑魅阁:“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西北民风安定,并无大批流民。放眼整个琅璃,西北的兵最是清闲,偶有一用,有何不可。再者说,非常时期,魑魅阁有权向兵政司调兵,这是律法规定,何来越权?!更何况那莫门主可是阁主位备选,百年难得的人才,如今他生死未卜,按说我魑魅阁岂不是损失更大?!”

兵政司:“一只巨魑而已,并非不可阻挡,你魑魅阁人手安排不当,便拿我兵所填坑,他们难道没有父老兄弟吗……”

……

高台之上,国舅爷魏童把自己富态的臀部安置在庄重肃穆的王座上,仅存的右手却极不肃穆地摩挲眉心。

他听出来了,兵政司这是在向魑魅阁讨要抚恤金。

——兵政司与魑魅阁隶属武院,而武院又拿捏在自己手上,这两方掐起来,无异于亲兄弟当着他这亲爹的面争家产嘛。

魏童还没想出个一碗水端平的法子,另一列医院也加入进来,一时朝堂喧沸。

王座之外,年轻的琅璃王戴紫色凤尾面具,着金色缠藤纹锦袍,旁若无人地依在美人榻上,为身边的美人涂抹丹蔻。

一笔一缕,一丝不苟,丝毫不为所动,只在心里想到一句民间俗语。

——狗咬狗!

与琅璃王同样安静的是书院一列,箫明澜望着那不成器的王上,暗叹一口气,心道:“巨魑出现,那这琅璃又能太平几日?萌儿绝不能再被莫骧拖累了。”

宫官散尽,琅璃王急不可待地携了美人去偏殿。魏童富态的身躯整个塞在王座中,微眯了眼享受权力带给他的舒适。

“怎样,这座子可还舒服?”

猛地一声,温柔至极,听得魏童一个激灵,撑眼便看到面前雪白的衣摆。

魏童连滚带爬匍匐在地:“见过宫主。”

华宫尚绞着帕子在美人榻前转上一圈,又反回立定,看的魏童心惊肉跳,忙道:“这位子宫主若喜欢,可以……”

“我若喜欢,当初又何必让你来坐。我呢,只喜欢听话的狗。”

魏童便埋着头再不说话了。

“怎样?近年来可有收获?东西找着没啊?”

“回宫主,奴才将国内通晓医道的女子全部筛过,未见可疑。”

“那就继续筛!下到女婴,上到老妪,一个不露!”

魏童叩首称是的空档,面前雪白的布靴已没了踪迹。

待它再次出现,便是荒郊野外。

华宫尚找个干净地方落定,指尖在帕角轻扫,便有鲜红的血珠子渗出来。他曲指一弹,顷刻间浓雾弥漫,黑烟翻滚,一阵恶臭扑面而来。

华宫尚一脸嫌弃地拿帕子挡了挡。

随着黑雾聚形成人,恶臭散尽。

华宫尚又一脸嫌弃地拿开帕子:“西北巨魑是怎么回事?不是叫你管好你那些个喽啰的吗?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那皮囊!”

面前的人红衣灼烈,黑纹攀身,身材魁梧,五官大气,却又带了点惶恐:“那他?”

华宫尚撩开云袖,露出腕上带着的珠子——色泽艳红,明暗闪烁如心脏跳动。

“放心,活着呢,否则你以为——朱厌!你以为你还会完整的在这站着?”

华宫尚端着他那百年不变的,抑扬顿挫的温柔,修长的眉眼一瞟,看得朱厌心脏一沉,慌道:“回宫主,近日来西北族兽确有躁动……”

华宫尚打断他:“医灵丹出现了?!”

朱厌把头垂低:“并未,据我所知,是那皮囊。他——”

“嗯?他怎么了?”

“他似乎学会祭养族兽。”朱厌抬了眼皮继续道:“虽然养的是最势弱的落英,但他到底有异于常人。”

华宫尚显然被惊到,要知道这世间除了他华宫尚,还没哪个人能够掌控魑魅族。思来想去,大概是因为那颗朱砂痣里溶了自己的指尖血吧。

想透这点,他反而笑了:“我还真是,小瞧了他呢……”话锋一转:“他身边可有心仪的女子?”

华宫尚年年都会关心那皮囊的□□,虽不得其解,朱厌仍是依惯例回答:“这皮囊性冷清淡,除却望玉楼和箫府那两位,旁的女子无法靠近。”

“性冷情淡?!”华宫尚冷哼一声,继续绞着手中帕子:“放心,只要医灵丹在世,终有一天他会情动不已,无法自拔。”

“这……”朱厌到底大着胆子多问一句句:“这是为何?”

“看在你我合作几百年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当年从紫灵身上拿到的灵丹残余,也被我溶进朱砂魇,故而那皮囊与身怀灵丹之人,定会相吸相引相喜,且无论美丑无论老幼!”

“所以你呢,擦亮眼睛仔细甄别,有情况随时来报。记住!管好你的小喽啰,别再给西北隅添乱”

余音散在空中。朱厌看着空茫茫的四野,几不可察的露出点冷笑。

莫骧又做梦了——十年如一的杀戮之魇。

梦境中往事分毫再现,他看着半截紫灵血舌吐露,血线粘垂在地;看着弯刀砍向阿爹脖颈时,削断的发丝飘落在血泊;他看到阿爹的鲜血喷射而出,巨大的悲恐让他大脑空白;最后他看到一粒血珠子朝他飞溅而来,将他整个人包裹在血色里,无法呼吸。

他在窒息感里抱住阿丑痛到颤栗。

梦境一转,他梦到阿丑轻轻擦着他睫毛说:“不怕,有我在!”他抓着阿丑的手不放:“你还活着,你活着,你别死!”阿丑摸着他额头:“我去去就回。”

“别丢下我!你回来,回来!回来!”梦中的阿丑并未回应,倒是莫骧自己把自己给喊醒了。

那一句“回来”喊地撕心裂肺,只把门外的人也喊了进来:“你醒了?”

莫骧坐起,神色迷茫,而后顺着声音看过:青纱垂幕轻动,半掀的幕后,露出一张明朗丰俊的脸。

——啧!做梦怎么会梦到他?

莫骧只当做梦,复又躺下。目之所及,轩窗半敞,窗外晨露闪烁如碎金,鸟鸣啁啾悦耳,日光温和,是个很美好的清晨。

不过,这样美好的梦境,向来与莫骧无缘。想到这一层,莫骧头脑有了一丝清明,他按了按太阳穴,又转头望着令闻的脸,那张脸和这样的清晨真的很般配。

“我……”

“你受伤了。”

二人同时开口。

“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中毒了。”

愣了一瞬,再次同时开口。莫骧尴尬地眨了眨眼,索性不说话。

静候片刻,垂纱在面前合拢,那张明朗的脸隐去,一阵悉索声起,莫骧闻到了米粥的香甜。

“可是饿了?”

“不饿。”

咕——

嘴上不饿,身体还是实诚的表达了饥饿感,莫骧脸色微微红了。

一帘之隔,令闻嘴角动了动,温言道:“我去去便回!”

人一走,莫骧感觉自在很多。他动了动手脚,发现除了左手掌留了浅浅的疤痕,左手腕还不甚灵活之外,无任何不适。

纱帘一挑,便能看到掉漆木桌上摆着的米粥,还有旁边的水盆。

铜盆中的水温热,白粥冒着腾腾热气,显然温度更高一些。莫骧简单洗漱后,粥的温度恰恰合适。

对病患的体贴,达到连丝毫温差都要计算在内的地步。

——果然是天下第一圣手的徒弟。

在喝与不喝之间挣扎半天,多日未进食的人到底败给了饥饿,

喝粥的空当,莫骧目光扫过一圈。

屋子很小,收拾得干净整洁,可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桌一椅……一床,那这几天令闻睡哪?想到梦中阿丑的说话语调,莫骧再也吃不下了——该不会梦中言行又过分了吧?!他到底听去了多少?!

回想到之前令闻留在枕边的中衣,莫骧适才那一点轻松自在烟消云散,只觉心中羞恼,异常烦躁,脚一抬便要离开。

倒不是莫骧怕他知道自己的仇恨——从某个角度看,他们其实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当年那些黑衣人杀的不止自己的亲人,还有他的师傅紫灵。

他只是不想旁人窥见他内心的脏污——尤其令闻。

很不巧,木门吱呀声响,令闻回来了。

一黑一白,两人隔着不算长的荒草石径站定。

莫骧一如既往,高高扬起嘴角,半垂着眸子,温温润润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眼前的令闻与往日略有不同,肤色深了点,目光中凉气散了几分,多了些许活气,搭配贴合有度的玄色衣衫,好似出游归来的王亲贵胄。倒是那拈花惹草的性子没变。

令闻把玩着指尖一朵色泽诡艳的花朵:“要走?”

“尚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一想起之前自己偷拿人家衣物,莫骧感觉自己挂在脸上的笑快要裂了,就差道一句:求你快让我走吧……

令闻却是不急不躁,只把指尖的花捻的飞转:“小宝可好?”

莫骧暗暗摩挲一下右手五指,想起当日扇在小宝脸上的巴掌,他的脸色终于沉了一下:“还好。”说完抬脚便走,不想正对上近前的令闻。

那人一路走来,长靴衣摆滴露不沾,片尘不染,整个人干净利落,沉稳大气。再看自己,白衣上血渍泥污尽染,衣摆被焰火燎掉一角,一只袖口因为腕甲碎裂而散落开来,整个人狼狈不堪。

莫骧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感觉自惭形秽。

原来自己心浮气躁,不过是因为被人窥破了内心的不堪。

平日里,人们总爱粉饰自己——富人装善,穷人装富,女人扮美,男人扮勇……人们总是把自己最软弱隐秘的地方藏着掖着,当有一天那层用来遮挡粉饰的布扯落,人心也就无所畏惧了,脸面也不过是破罐子一只。

白衣已污,莫骧高挂在脸上的笑终于碎成了几片。

莫骧重拾眸光,安静平和地看令闻一眼,抬手揖礼:“告辞!”

令闻神色有瞬间怔愣。

莫骧目光从来都是轻柔的,匆匆扫过,带点愁绪,一触即离。此时莫骧看过来的目光虽有了片刻停留,却是凉薄的很,薄到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个陌生人,不,连陌生人都不如——是个死物。

令闻心中迷惑,步子往前一步,手指很自然地贴上莫骧额头:“可有不适?”

宽松的袍袖微敞,莫骧能看到内里白净的中衣袖口以及光滑的皮肤,熟悉的味道从那皮肤上蒸腾出来,带着点温热。

莫骧一个愣神,恍觉天寒地冻,仿佛时光倒流,他又回到抱着阿丑哭泣的时刻,胸口疼痛的厉害。

幻觉,幻觉!莫骧一个激灵,整个人弹跳后退。

身上并无它物可用,他只能握住自己尚未痊愈的左腕拧了一把。剧痛传来,人也恢复清明。

若不是令闻及时阻止,那只手腕怕是要被莫骧自己给拧断。

——□□凡胎,竟然会自残,而且这么坚决果断,这让令闻很是震惊。

令闻不知道的是,莫骧能从十几岁长到二十几岁,靠的便是自残。

在箫府时候的莫骧生活极度混乱,他成日里生活在梦魇与幻境之中,成了别人口中的疯子。可是他不想做疯子也不想成怪物,为此,他送了一把短刀给箫猛,好让箫猛助他清醒。箫猛轧了几次之后,再也下不去手。箫猛不扎,莫骧便自己扎,稍有苗头便扎,直到伤痕累累,他不再惧怕红色,不再惧怕黑衣,不再怕雪……他终于靠着自残恢复正常,也渐渐学会与梦魇相处。

莫骧以为自己心甲够坚,意念够强,他几乎忘记自己曾经是个疯子。

直到他遇见令闻。

那一点不期而遇的陈年旧味,轻而易举让他溃不成军。

上一章 下一章

足迹 目录 编辑本章 报错

随机推荐: 作精听到系统提示音后图腾莽夫大牧场主此刻,全华夏开始研究洪荒兽血沸腾战神豪婿杨程一半清水一半盐妖者为王梦回十里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