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似曾相识（八）

一阵轰雷响起，紧接着闪电照亮了整片天空。

赵鑫顺也借着这阵强光看清了郭如意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总之，她在那里生气地怒斥者，自己好像又说什么惹她生气了。

明明他们才见过几次面，他却好像总惹她生气。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好似他们已经争吵又和好过无数次，每当倔强的自己看到娘子的眼泪，就忍不住心软，认下一切过错。

这次也不例外，赵鑫顺虽然没听清郭如意说什么，就听她最后骂自己是骗子，只好跟着附和，“对，我是骗子，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我不拦着你，我们一起搬完，赶紧回家。”

反正下着雨，也没人注意到，郭如意索性放下平日坚强地面具哭了个痛快，抽抽嗒嗒地一边骂一边哭，“谁要和你回家，你都不记得我了。”

好在只剩下最后一点完整的蔬菜，赵鑫顺边笨拙地哄人，边扛起最后一箱蔬菜送进酒楼。

伙计们看着突然出现的赵鑫顺，一时也不知道应该将他赶出去，还是感谢他的帮助。

小二看着满脸是水的大小姐，殷勤地递上干净的汗巾，小声问：“大小姐，怎么处理他？”

郭如意看着只着中衣，浑身都在滴水的赵鑫顺，心中有些愧意，只好安排伙计帮赵鑫顺安排客房，准备换洗衣物。

沐浴之后，郭如意终于彻底冷静下来，她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居然又把他当作夫君了，而且这次是直接将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她多希望刚才赵鑫顺什么都没听到，太羞耻了。

她缩在被褥中，脸皮发烫，算了，明天老老实实去给他道歉吧。

可惜第二日郭如意不出意外地受了风寒，全身无力地瘫在床榻上咳嗽。

小梅端着汤药，耐心地一口一口喂给她，“大小姐，您身子弱，以后要多注意才是。”

她停顿了下，想起上次听说古掌柜当众示爱大小姐并没有拒绝，便以为两人情谊相通，毕竟是没谈过恋爱的少女，她不禁羞涩地调侃道：“您这病了，古掌柜得多心疼啊。”

郭如意听她这么说，一不留神呛了一口，她边咳边否认，“你们都误会了，我和古掌柜只是合作，不是那种关系。”

这时有伙计通报，古掌柜来探望，小梅都没注意听她说的内容，脸上立即浮现出羡慕的表情，“你看，我就说吧。古掌柜一大早就赶过来，一定是很担心您。”

郭如意心里埋怨古掌柜做戏未免太认真，自己现在哪里方便会客，便催促小梅赶他回去，顺便问问赵侍卫走了没，没走的话还得和他道歉。

没过一会，小梅又蹬蹬蹬跑回来了，“大小姐，古掌柜让我转告您，有要事商议，请您务必要见他。另外赵侍卫也还没离开，正坐在前堂等您。”

她看着郭如意面色苍白，犹豫了下，“要不我还是去拒绝他们吧，多重要的事情能比身体重要，您今天好好修养。”

“等下。”郭如意连忙喊住她，“帮我梳洗吧，我要去见他们。”

小梅笑着摇了摇头，“大小姐您真是口是心非，嘴上说着不喜欢古掌柜，可是人家一来您还是忍不住想去见他。”

从不插手酒楼事务的小梅完全不知道现在如意酒楼陷入怎样的危机，毕竟才豆蔻年华，恋爱的话题远比枯燥的酒楼经营要更有吸引力。

郭如意已经懒得否认了，她强打起精神来，被小梅搀着前往前堂。

古申之和赵鑫顺两人找了前堂距离最远的位置坐下，各自饮茶，任何人看了都能感觉到两人似乎不对付。

不过也是，一个是一本正经铁石心肠的带刀侍卫，一个是油头滑脑牙尖嘴利的酒楼掌柜，两人的性格也是完全相反的。

郭如意来到前堂，看到两人坐得这么远，于是对着赵鑫顺先礼貌地笑了下，福身问好，然后笔直地走向古掌柜。

古申之柜用余光瞥了一眼赵鑫顺，露出了胜利的得意笑容。

刚才他一进门，就看到赵鑫顺穿着如意酒楼伙计的衣服，两人对视中他还感受到对方散发的敌意。

八成这位赵侍卫是真的对钱大小姐动了心思，虽然他只是逢场作戏，但他偏偏不想遂人意。

于是便怀着比试的心情和赵鑫顺暗中较劲，看看钱大小姐是先搭理这个侍卫，还是先搭理他这个挂名未婚夫。

“什么事让你开心成这样？难道四月的赋税免除了？”郭如意不由得喜上眉梢。

古申之收回得意的表情，又变回平日贱兮兮的嘲讽脸，“大小姐，你病糊涂了吧。就算天塌下来了，四月的税也得照交的。”

郭如意耷拉下脸，不耐烦地说：“好吧，你有什么要事要谈，说完了，我还要回去养病。”

“还是和四月赋税有关的。”古申之瞄了一眼坐在另一头的赵鑫顺，怕被对方听到，凑近郭如意压低声音。

赵鑫顺这个角度看过去，两人就像是亲密地贴在一起，心中莫名一肚子火。

昨日他路过如意酒楼，看到雨中忙着搬运食材的钱掌柜，好心去帮忙，却别对方怒斥，本想着今天好好将话说清楚，却意外遇到一大早来探望未婚妻的古掌柜。

看到出现在前堂的钱掌柜，不知道为什么起了比试的心态，多希望她先走向他这边。

可毕竟他们是恋人，钱掌柜先是礼貌地和自己打招呼，然后走向古掌柜，两人相谈甚欢，还在大庭广众下亲密无间。

赵鑫顺捏紧拳头，别过脸，不想看到两人亲密地靠在一起。他昨夜淋了雨并未休息好，此刻闭上眼小憩。

可是合上眼，面前便浮现出昨晚在雨中钱掌柜的模样来，少女那般纤细娇弱，却如此坚强。

原本觉得她是一朵需要精心照料的柔弱娇花，现在却发现她是长在悬崖峭壁间的仙葩，即使再大的风雨，她也会展露坚定自信的微笑，和他的娘子一样坚强。

是的，这段时间他还是会断断续续梦到他的娘子，只是醒来后很难记清梦中的场景，只是那种熟悉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所以他认为自己对钱掌柜这种莫名其妙的情愫，大概是因为自己总能在她身上看到梦中娘子的影子。

他也不是没怀疑过钱掌柜会不会真的就是他娘子，可是他早就调查过了，钱掌柜今年芳龄十九，从未婚嫁，而且也没有离开过梅镇，所以应该只是性格相似罢了。

“赵侍卫？”

赵鑫顺睁开眼，郭如意微微弓着身，稍微凑近他，轻声唤着他。

他似乎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看清钱掌柜的长相，少女灵秀的双眸水波流转，右手轻轻将柔软的青丝别到耳后，脸上泛着点红晕，樱桃小口一张一合念出他的名字。

赵鑫顺不由得感到口干舌燥，脸上泛红，他往后缩了缩身体，习惯性地说：“娘子……”他立刻改口：“钱掌柜！”

郭如意坐在他面前，“昨天真是辛苦赵侍卫了，我因为风寒当时冲你乱发脾气，希望您见谅。”

赵鑫顺连忙说没关系。

郭如意这下放心地笑了，赵侍卫看着冰冷无情但意外地很好说话，这点和她夫君也很像。

“作为赔礼，接下来一周您可以来如意酒楼免费用餐。我要去京城一段时间没法亲自招待您，不过我会和小二交代清楚的。”

“你一个弱女子去京城太不安全了，我可以护送你过去。”赵鑫顺下意识地说道。说完就后悔了，钱掌柜已经有未婚夫了，他去凑什么热闹。

果然站在一旁的古掌柜听到后，替郭如意拒绝了，“不劳赵侍卫费心。我会和钱大小姐一并去京城，我会照顾好她。”

郭如意点点头，“赵侍卫不用替我担心。一路上不止我们俩，梅镇数得上名号的酒楼食肆的大厨和掌柜都要一起去京城。”

赵鑫顺这下明白了，“你们是去京城上书吧？”

因为长公主的税制，梅镇的商户苦不堪言，几家商户结成了联盟打算一同结伴去京城告御状。赵鑫顺早有耳闻，也汇报给了长公主，但是他没想到连梅镇最大的两家酒楼如今也要加入到联盟中。

“我劝你们还是算了。”一提到和长公主相关的事情，赵鑫顺收敛刚才放松的表情，面色凝重地建议：“之前也有人尝试去京城告御状，最后都不了了之。与其花心思去京城，不如想办法攒够四月的税金吧。”

“呵，赵侍卫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吃着皇粮自然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商人有多惨。你知道长公主推行的税制有多严苛吗？我们要去京城少说也得半个月的时间，如果不是活不下去了，谁又愿意离家那么久去京城？”古申之毫不客气地嘲讽着，不过他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直接用金手指“美团打车”半天就能到京城。

赵鑫顺本来就不善言辞，一时被怼得无话可说，可是他内心并不认可古掌柜的说辞。

“可能赵侍卫觉得长公主只对商户收税，要是我们承担不了直接放弃开店就好了。”郭如意似乎猜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想法，毫不客气地戳穿，“可是我们关门大吉，这些伙计下个月就没法领到工钱。而且我们梅镇不适宜种地，大家都是这几年开食肆，开酒楼才摆脱贫困的，长公主这不是把我们逼上死路吗？”

实际这些日子赵鑫顺在梅镇也见过被税收折磨得活不下去的商户，只是他选择性地视而不见。

或许真的和王侍卫说的那样，他从来不会思考长公主推行的政策是否正确，就只会愚忠于她，成为她手中作恶的那把利剑。

赵鑫顺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决定了，我和你们一起去京城。如果你们说的确实在理，我会帮忙劝谏长公主调整税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