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逢时夏至（二十一）

闻言，苏沅慕一愣，就听苏文升又说：“她刚回来的时候，瞧着跟变了个人一样，很有她爹的风范。也不愧是左鸿羲的女儿，重情重义，对你还是从前那般好。”

苏沅慕默然，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苏文升也没再多言，只叮嘱她好好休息。

从父母屋里出来，苏沅慕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

好几天没回来了，她还挺想念这里的花花草草的。

好好地将院子里的花草侍弄一番，苏沅慕回房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

她喜欢亲历亲为，自己的房间向来自己收拾，从不让下人插手。

忙活了小半个上午，就该用午膳了。

在左府虽好，但是还是不如在自己家里自在。苏沅慕用午膳的时候，觉得格外轻松，心情都明媚了不少。

用完了午膳，她便去书房里读书。

刚读了没多久，彩月就进来告诉她，说是钟家的钟灵来探望她了。

这倒是让苏沅慕有些微的讶异，原本以为龙舟一见便又是过客了，没想到这个钟灵对她还挺惦念，这会儿亲自上门来看望了。

想着钟鼎的身份，苏沅慕没有怠慢她，快快把人迎进了正堂，又吩咐彩月去准备些茶点来。

钟灵没有空着手来，身后跟着几个年轻的仆从，扛着大包小包的礼品。

“钟妹妹人来了，心意就到了，还带这些东西，见外了。”苏沅慕笑着请钟灵坐下，待彩月端着茶点进来，就亲自给钟灵斟了一杯茶。

钟灵正是最青春活力的年纪，穿得也明艳。端午那日苏沅慕就见着她一身红衣，今日着一身赤缇色的衫裙，在人群中依然亮眼。

“那日之后，我便一直记挂着苏姐姐的身体。姐姐一直在左将军府上休养，我也不好打扰，今日听闻苏姐姐已经回府了，便来探望探望，略备了一些薄礼，还请姐姐收下才好。”钟灵笑着，圆润水灵的眼睛里满是诚挚。

苏沅慕面上笑意更浓，“这是自然，妹妹大老远跑过来，我若是不收，实在辜负妹妹的心意。”

说着，她就回头看向彩月，说道：“彩月，你把流春叫进来，你们两个把钟小姐送来的礼品收好，记得轻拿轻放。”

彩月恭声应下，低头快步出去了。

两个人又寒暄了一会儿，苏沅慕总觉得钟灵有话要说。

她只是个刚及笄的少女，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没什么心眼，一些小心思完全逃不过苏沅慕的眼睛。

于是苏沅慕差人上了一叠红豆酥，一边请钟灵品尝，一边笑道，“钟妹妹尝尝这道点心，这是我们平江那边独特的做法，一定同妹妹平日里吃的那些不同。”

瞧着酥脆可口的红豆酥，钟灵来了兴致，挽起袖子尝了尝。

刚尝了一小块，她就赞不绝口，便大口吃起来。

苏沅慕见她吃的高兴，又让人重新上了一壶茶。

“妹妹，红豆酥吃多了容易腻，我让人重新上一壶花茶，正好给妹妹解解。”

钟灵闻言，也不吃红豆酥了，就看着苏沅慕，眼眸亮晶晶的，“苏姐姐，你也太好了吧！你比我哥哥对我都好！”

苏沅慕笑笑，等人把花茶端上来，便对钟灵说：“既然妹妹同我这般亲近了，那妹妹有什么话，就但说无妨吧。”

钟灵喝花茶的动作一顿，轻轻放下小瓷杯，面上有几分羞涩。

“嗯苏姐姐，我爷爷经常跟我说，说姐姐你高才卓识，是世家大族里的清流之辈。”钟灵说着，面色红润起来，“我一直都很景仰姐姐，希望能跟姐姐交个朋友，能经常来府上拜访姐姐。”

说完，钟灵面露忸怩，不自然地低头去喝茶。

原来就是这事。苏沅慕觉得好笑，心下思索起来。

不知道钟灵说得是不是客套话，她可是有好几年没见到钟鼎了。以前左熙言还没出京的时候，她也没有闭门读书，经常参与世家大族的雅会，也会同父亲一起拜访其他大臣。年少的时候，她的确跟着父亲同钟鼎打过几次照面，也有过一些交谈。

苏沅慕没想到，她还能在钟鼎那里捞得这么个好名声。

不过钟灵这话说得，倒是改变了苏沅慕对她的认识。原来这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还挺孤独的，估计是因为家世和性格，在这世家大族里的确难交朋友。

心下思忖着，苏沅慕很快给了钟灵回应，“妹妹这话说的，这是自然。妹妹于我有恩呢，日后这苏府，你想来便来，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但说无妨。”

闻言，钟灵面上的羞怯一扫而过，喜形于色了。

二人又唠了一会儿，苏沅慕亲自把钟灵送出去，可让这个小姑娘高兴极了。

晚上苏沅慕在书房里的提笔写作的时候，流春进来通传，说是苏文升让她过去一趟。

苏沅慕应下，很快朝外面走去。

进了苏文升的书房，苏沅慕唤了一声。

听到苏沅慕的声音，苏文升转过身来，拉开书桌前的太师椅坐下。

苏沅慕一看，就知道苏文升要同她商议一些事情。

她走过去，在苏文升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下，正了正神色。

苏文升抿了一口茶，沉声道：“吏试将近了，你好好准备。”

苏沅慕点头称是。

苏文升看她一眼，又道：“今日京城一个大书院举办了一个清谈会，聚拢了不少从各郡杀出来的才子，这些才子很快就要参加这场最高规格的吏试了。我带了几个文渊阁的翰林过去，观察了一番。”

苏沅慕敛眸，抬手拿过来一个小杯子，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

“这里面，有一个书生，很有才华。”苏文升笑了笑，也不卖关子，紧接道：“他应该是云秀郡太守的独子，尚咏青。你应该没有听说过。”

苏沅慕略微沉吟，回道：“云秀尚氏还是知道的，西南边陲的大家族。”

“这个尚咏青谈吐不凡，言辞间出口成章，可谓才高八斗。此番你进宫参加吏试，定然会遇见他，有机会倒是可以交流一番。他是个可用之人，如若吏试表现优秀，我也会把他要到文渊阁来。”苏文升说道。

苏沅慕很快回应，“谨记父亲提点。”

苏文升点了点头，没说话。

候了片刻，苏沅慕觉得父亲已经交代完毕了，便抬头看向他，面露疑惑之色。

苏文升面容有些沉郁，像在深深地思索。

感受到苏沅慕的视线，苏文升跟她对视一眼，神色里多了几分压迫，“你此番参加吏试，而后入仕，一切可都想好了？”

苏沅慕神色一凝，点了点头。

“当真是想好了？那你有什么鸿鹄之志，可否跟为父说一说？”苏文升靠在太师椅上，面上浮现一层笑意。

苏沅慕想了想，眼神坚毅起来，语气也坚定，“有一些必做之事。”

“这些事情，一个苏府的大小姐，是断然做不了的。”

“这些事情，与我而言，非做不可，必须要——位居高阁。”

说完，父女二人对视着，都有些默然。

片刻后，苏文升先打破了沉默，笑道：“是不是跟左家那小姑娘有关。”

他一语中的，反倒让苏沅慕有些难以适从。

“这我的志向，跟怀煦有什么关系。”苏沅慕含糊地说，不愿多言。

苏文升笑了笑，面容慈祥，也没再多问，只是感慨地说：“爹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帮陛下理了二十年政，就悟出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苏沅慕好奇，问道。

“天下无理。”苏文升说得含蓄，便又解释道：“圣人之训，天下悠悠百姓张口也能来几句，可这世间的纷扰无一丝消减。哪有什么不变的箴言？天下之大，又何来只有一条路能走？你想去做，便去做吧。”

苏沅慕听明白了，苏文升这是在支持她的选择。

或者说，无论她怎么选择，苏文升都会支持。

两个人正聊着，柳琴推门进来了。

“这么晚了，你们父女两个，怎么都不休息？”她瞧着很困倦的样子，有些不悦地看了看苏文升和苏沅慕。

“这就回去休息了。”苏沅慕笑了笑，把扶手椅让给柳琴坐。

“你娘来了，正好你们两个聊，爹先出去了。”说着，苏文升在柳琴耳旁低语了几句，便离开了书房。

苏沅慕神色有些无奈，看着柳琴说，“这么晚，娘你也早些休息吧。”

许是听了苏文升的话，柳琴面上的倦色比先前消退了不少，饶有兴趣地问道：“阿忻，听你爹说你参加那吏试是为了左家的那个小姑娘？”

苏沅慕：

“娘，你别听我爹瞎说。”苏沅慕面上闪过不悦，话语中有些嗔怪。

“跟娘说一说，你是怎么想的，心疼你那个左妹妹了？”柳琴笑容温婉，语气也轻柔。

“娘，你怎么这么说。”苏沅慕把问题抛回去，就是不正面回应。

柳琴笑意更浓，“你跟左家姑娘自小青梅，当年她跟着左鸿羲出征，你在府上可谓是茶饭不思，我和你爹都知道，你们两个情深意重，一直帮互持，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

被柳琴说起往日之事，苏沅慕面色发红，没有接话。

柳琴又道，“左家那姑娘刚回来的时候，我跟你爹都觉得她变了个人，以为时过境迁，你俩的情谊也不似从前了。没想到你这次有难，她还是守在最前面的那一个，为娘的感到很欣慰。”

苏沅慕有些无言，便回道：“娘，怀煦她现在身份不比以往，肩上担子重，朝政斡旋中也很辛苦。所以我跟她之间怎么能如同往日呢。”

“也是。”柳琴点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娘不懂朝政之事，希望左家姑娘好好的。”

“毕竟，她的事，时刻都能牵动你。”

苏沅慕被柳琴说得心虚，没看她，也没接话。

好在这场对话很快就结束了，苏沅慕如释重负，回自己院子里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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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你今日怎么愁眉不展的。”乾清宫里，宁瑾一脸关切地看着宁承基。

宁承基神色恹恹，有些烦躁地说：“近日后宫好几个嫔妃身体不适，景阳宫，景和宫，甚至有几个太妃也都病倒了。”

“这宫里都是病气可怎么行，一想朕就烦闷。”

宁瑾听他说了一会儿，给宁承基斟茶，自然地说：“父皇，要不儿臣替您走一趟钦天监，请钦天监的人看一看。”

宁承基眉目间有些舒展，点了点头，“倒也可行。”

得了首肯，当日宁瑾就去了钦天监。

真如她预料的，钦天监监正曾一草不在，只有个副监在那。

曾一草不在，正中宁瑾的下怀。他是个三朝老人，早已过了古稀之年，身子骨也不好，但是很会看星宿。他自己不愿意退下，也没有皇帝赶他，给他挂个监正的虚职，实权都在副监那里。

宁瑾找到副监，跟他说了一下皇帝的意思，希望副监能算一算。

副监正要夸下海口，对宁瑾溜须拍马一番，就见宁瑾神色凝重，眼神微冷，天皇贵胄的威严气场悉数放了出来。

她冷厉的眼眸里带着些微的压迫，语气近乎不容置喙，“你记得，这一切都跟景泰宫那位楼疆人有关。想要解决，就是让她离开景泰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