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半真半假

栾雨皱眉注视着我，她在沉默了很久之后，终于开口对我说道：“韩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送给你的那套黑胶唱片怎么可能是假的！”

“我有个朋友识货，她确认是盗版，而且事后，我自己也在网上查了，她说的那些，都符合盗版的特征。”

“是吗？那套唱片呢？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我咬牙切齿地回道：“被我撕烂，扔进海里面了。”

栾雨直视着我，我用同样具有侵略性的眼神与她对视着，在我心里，对和错一定有一个极其分明的界限，这次，就是栾雨做错了，她可以不送，但绝对不能把一套假的唱片当做真的送给我，这种行为很侮辱人。

我心里已经想好了讽刺她的话，可是就在我要把这些话说出口的时候，栾雨已经泪流满面，却又笑着对我说道：“有些东西，不是你撕烂了，就可以死无对证的……我的银行卡上有转账记录，你自己好好看看，我到底花了多少钱。”

说完，栾雨便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然后打开了某个银行的app，在上面翻找着；在这个过程中，我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以缓解心中忐忑不安的情绪……尽管我知道自己根本没必要忐忑，因为假的真不了，何况我还有鹿溪这个证人，可我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我觉得栾雨甚至比我表现的更笃定，也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这让我有了些许怀疑。

终于，她将手机扬在我的面前，冷声说道：“这套唱片，是我花了一万两千块钱从一个音像店买的，当时市场价也就一万块钱左右的样子，但是为了能赶在你生日之前送给你，我多花了两千块钱……这是转账记录，收款方是拉萨的无有音像店。”

我看了一眼，栾雨没有说谎，她真的给这个叫无有的音像店转了一万两千块钱；我愣了片刻，忽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栾雨也不知道这是一套假的唱片，她才是真正被骗的那一个？

“你被骗了，那真的是一套假的唱片。”

“不可能，当时我和那个老板聊了很久，他发誓了，如果卖给我假的东西，他这辈子不得好死，没有人会这么咒自己的……我有聊天记录。”

说完，栾雨愣了愣，然后又摇头说道：“那个微信我早就不用了，手机也已经换了好几个，已经找不到那个时候的聊天记录了……可是，韩潮，这真的不能成为你质疑我的理由……你知道吗，为了给你买这套唱片，我第一次伸手跟我爸要了这么多钱，要钱总得有一个理由吧，我就骗我爸，说自己的电脑配置太低，工作用不了，想换个好一点的……我心里当然有负罪感，可那个时候的我也已经麻木了，因为我一直在骗他们，说自己留在昆明工作，其实是跟着你到处流浪，追寻着你所喜欢的那种浪漫至死的感觉……时至今日，我仍然不后悔当时的欺骗，因为我也曾享受其中，享受流浪的过程，享受自己的付出，又因为这些付出把自己感动的热泪盈眶……可人总要清醒过来，不是吗？”

我看着栾雨，心里五味杂陈，却不知道要如何表达。

栾雨擦掉眼泪，然后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又说道：“离开你的这近两年，我再也没有哭过，我以为我以后也不会再哭了，因为从离开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告诫自己，一定要做一个理性成熟的女人……可是，今天再见到你，我还是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就是感觉特别委屈……我总算是明白了，一个女人哭不哭，并不取决于她有多坚强，而在于她身边的男人是谁。”

“这么说，这两年，你过得很幸福？”

“是，我很幸福……特别是在认识了他以后，他对我很好，也很宠我。”稍稍停了停，栾雨又说道：“这一年，我爸身体不好，他就把我爸妈也接到了青岛，送我爸去北京最好的医院治疗，直到我爸身体恢复了健康。跟他在一起，我心里再也没有了那种漂泊不安的感觉，我爸妈也为我感到高兴，觉得我找到了一个对的男人，他很快就会给我一个家……曾经，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家，但现在我懂了，家就是安全感，是避风的港湾……房车，只是一个交通工具和睡觉的地方。”

“你够了，你可以去找你的幸福，但是你不能拿你的幸福来贬低我的生活！”

“是你要我说的，原本，我只是想让你回天津。”

我的内心一阵痛苦，可是，却再也不能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但我心里明白，栾雨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知道，我是多么的不堪，并且用这种不堪伤害了她，她希望我能意识到，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男人，更希望我心里有负罪感。

“韩潮，你说话算数吗？你说，如果我送给你的黑胶唱片是真的，你就离开青岛，永远也不再回来……现在我证明了，我确实花了那么多钱，去买了这套唱片，不管它是真是假，都不影响我曾经对你的真心……而你真正在意的也不是那套唱片的真假吧，你在意的是我对你有没有用真心……”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我终于开口回道：“你来找我的目的，还有你所说的一切，我都已经懂了……是我没有能给你想要的幸福，这是我对不起你的地方，也是我永远都不可能比得上那个男人的地方……但我还是想和你说几句心里话，你不要试图去瞒那个男人一辈子，因为你们以后会生活在一起，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两个人，你骗的了一时，骗不了一辈子；如果有一天，你的谎言被拆穿了，你一定会死得很惨……倒不如，现在就向他坦白，如果他是真心爱你，他会慢慢拔掉心里这根刺的。”

“不行，你不了解有宗教信仰的那些人，把自己的信仰看得有多重要……我可以瞒一辈子的，青岛没有我的朋友，我爸妈也不知道我和你的那一段过去，只要你走了，我依然还是一个没有任何污点的女人，时间久了，就连我自己也会觉得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偶尔想起你，想起这一段经历，我只当是做了一个梦。”

我惨笑：“所以呢？你爱他，情愿去做处女膜修复，也要尊重他的信仰；因为你不爱我了，我的信仰就变成了垃圾，可以随意任你践踏……你明知道我已经回不去了，明知道追求自由就是我活下去的动力……为什么，还要让我回天津？”

“你这是在钻牛角尖，天津有你的父母，有你的家……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回去。”

“算了，算了……你什么都不用再说了……我们之间讨论不出任何结果，就像那套唱片……”

栾雨打断了我，并试图说服我：“如果你还有机会去一次拉萨，你可以找那个音像店的老板求证，他和我发过毒誓，说那一定是真的。”

“就算我去了，也不会再有确切的答案，因为唱片已经被毁了……其实，这套唱片就像是我们之间的一个总结，你对我是真心，但也有异心……所以，即便这套唱片是真的，它也是假的；即便唱片是假的，它也又像是真的……半真半假，就是我们之间最好的总结。”

栾雨陷入到了沉默中，而我心如死灰……

这种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栾雨才又开口对我说道：“我希望你回天津，只是出于善意，你要实在不想回去看看你爸妈，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要你不在青岛，去哪儿都行。”

我笑：“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你表现得太迫不及待了……我在想，如果我还死乞白赖的留在青岛，你会不会杀人灭口啊？”

在我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栾雨忽然将手伸进了自己的手提包里，我大吃一惊，继而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了，我已经不信任她，因为她表现出来的欲望，让我感到恐惧。

不想，栾雨却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个文件袋，并将这个文件袋递到了我的面前，说道：“去新疆吧……那是你心心念念想去的地方，这里有六万块钱，够你的路费，也够你在那里待很久了。”

我已经没有办法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我就站在冷风中，变成了一根随风晃荡的野草，我不知道该走，还是留在这里，成为她的心头大患。

明明，我们也曾那么幸福，那么相爱着。

我彻底恍惚了，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虚幻，栾雨似乎又和我说了些什么，我没能再听清，直到她离开，我依然在恍惚着……

……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忽然发出了一阵震动的声响，我这才回过了神，将其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时隔一夜，鹿溪终于回复了我的信息：“这小鹿确定是你雕刻的，不是买的工艺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