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你听我说

湖水在镜子的最下面，青山则叠在湖水的上一层，夕阳又挂在青山的一角之上，最后却倒映在湖水里，仿佛形成了一个闭环，但这个闭环并没有给我带来压抑的感觉，我知道这是大自然最慷慨的馈赠，而镜子则是鹿溪送给我的“礼物”，原来，还可以用这样一种方式去欣赏黄昏之下的风景，它虽然没有肉眼那样的视角宽度，可正因为它有边有际，有限制，反而让夕阳、湖水和青山显得更加突出……

我不禁沉浸在其中，恍恍惚惚中已经“忘了”这是一张“信纸”。

比黄昏更美的是鹿溪站在湖水边手持口红的模样，她也在镜子里，如果没有栾雨，没有她和鹿洺之间带有欺骗的婚约，这该是一个多么浪漫的场景！

“韩傻子，又想耍赖是不是？”

我这才转身看着鹿溪，世界又跟着变得真实和辽阔了起来，而不仅仅局限在一个镜面之上。

我的内心开始变得煎熬，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心里已经对鹿溪很服气，她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了常人无法企及的智慧，甚至有点哲学的味道，而我能想象到的最佳方式也不过是用一根烟火棒，点燃以后，充当笔在黄昏下写字，可这转瞬即逝，难以捕捉，如果我存心耍赖的话，当然可以赖掉，但当一面镜子和一支口红摆在我的面前，就好比白纸红字，真的没有一点钻空子的机会。

我的心里已经焦灼不堪，我真的没有想到鹿溪会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如此执着，再加上在这件事情上栾雨本身就有错，便导致我的坚守已经到了快要被击溃的边缘。

男人一诺千金，这个错误也该到此结束了！

我终于从鹿溪的手上接过了口红，心里依旧震颤不已，栾雨怕是要完了，我和鹿溪的关系也怕是要完了，毕竟谁都讨厌欺骗，而且还是这样一种侵犯了原则的欺骗。

我在动笔之前，下意识又看了鹿溪一眼，她似乎也闭住了呼吸，神情显得紧张。

“鹿姐，真的要让我写出来吗？一旦写出来，有些关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写，我一直在等你的答案。”

我点了点头，然后闭上眼睛长长出了一口气，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也就放下了心里的所有障碍。

“对不起……”

我先写下了这三个字，鹿溪皱了皱眉。

“栾雨……”

当我写出栾雨的名字后，鹿溪一直看着我，甚至没有一次眨眼的动作，她的内心一定也在震颤着，而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栾雨是我的前女友。”

区区十一个字，仿佛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我的手低垂无力，头也垂着，我已经无法在这个时候去观察鹿溪，我困在了自己的情绪里，百感交集。

我很不甘心，在这样一个能让人沉醉的美景里，竟说了一件如此难以启齿的事情，所谓良辰美景就是这么被辜负的。

不知道彼此沉默了多久之后，鹿溪终于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沉重语调对我说道：“我嫂子是你的前女友？”

“对，在路上的那几年，都是她陪着我的；最后，我们来到了青岛，她不辞而别，我等了一年多，她终于出现了，但却不是为了给我一个结果……她说，她遇到了一个特别好的男人，不仅对她很好，对她的家人也很好，她觉得自己的一生有了依靠，她很爱那个男人，也很在乎那个男人，可是这个男人却因为宗教信仰，而杜绝婚前性行为……为此，她去做了处女膜修复手术，她不想失去这个男人，之所以找我，就是希望我能离开青岛，这样她才能做到万无一失……我当然不想离开青岛，但也不想再去干预她的生活，就在我以为一切快要趋于平静的时候，就有了那一次的饭局，我坐在你的车里，她和你哥在我们之前进了酒店……那一刻，我没有办法用语言形容那一刻的心情……我想起了很多事情，都是关于我和栾雨的……如果她的人生没有遇见我，她和你哥的这段感情将会是多么的完美！可她偏偏在自己最好的年纪遇到了我这个离家出走、风雨飘摇的男人……那时候的我，完全不知道责任是什么，只一味地追求那绝对的自由，我不想结婚，也不想用生育的方式来延续自己的生命，她跟着我，也许快乐过，但越到最后，痛苦就越深重……”

说完，我终于看了看鹿溪，她好似静止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挂坠在半空中的夕阳，也沉沉落到了山的背后，只是一瞬间，这里就变得黯淡了很多。

“这些不足以成为你离开青岛，成全她的理由。”

我快虚脱了，我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点了一支烟，我在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可是半支烟吸完，我的心情并没有一点好转，于是，我只能压抑着情绪对她说道：“她的父亲患有重症，如果我拆穿了她，一旦你哥放手不管，她的结局也就太过悲惨了……就当祸不及家人吧，所以……我最终选择了离开青岛，离开这个是非。”

说完，我几乎一口吸完手上剩下的半支烟，当我重重吐出淤积在口中的烟雾后，我突然空乏了，无比空乏，这种空乏却不比那种说出秘密之后的轻松。

“可你为什么要那么对我？你摔烂了你送给我的一鹿平安……如果你真有心袒护栾雨，你静悄悄地走就好了。”

“不想给自己留下什么念想，我想把你从我的记忆里抹除。”

“你绝情起来，还真是一个绝情的男人！”

我一脸茫然，许久才抬起头看着鹿溪……

“你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哥吗？”

“两个决定在一起过一辈子的人，他们之间不应该有欺骗。”

我点了点头，说道：“你是他的亲妹妹，你这么做，无可厚非……”

“但是我会劝他，把这份感情继续下去。”

如果刚刚是茫然，那此刻的我便是惊愕不已，我没有想到她会给我这么一个还留有余地的回答，这和我想的不一样，我以为她会用最难听的话来数落我，可她却表现出了一种超越了她年纪和阅历的理智。

她好像不是凡间的女人，凡间尘埃太多，是非也太多，她却一尘不染。

许久之后，我才摇了摇头说道：“这关乎到你哥的原则和信仰，信仰这东西，没有就算了，一旦有了，你劝还是不劝，都不会改变什么。”

“相比于第一次，难道爱情不是更高的信仰吗？”

这一刻，我看着鹿溪，只感觉心里的黑暗，像是被千万盏灯给点亮了，我的内心从来没有因为一句话而如此震撼过，这才是最最真实的鹿溪……

我又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不禁自惭形秽，如果我和她有一样的理念和高度，至少在我有机会和栾雨聊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会劝她跟鹿洺坦白，因为爱情同样也可以成为一种信仰，对于两个真心相爱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克服的。

“韩潮，你听我说，不管我哥最后怎么选择……我都会对栾雨的父亲负责到底……就算她不是我的嫂子，至少也是我的朋友，因为她对我很好……我可以让这两种感情各自独立存在，没必要什么事情都混为一谈，希望你也一样。”

这是这个黄昏，鹿溪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最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而后，她便走了……

我的情绪却久久不能平静，我好似被狠狠上了一课，做人就当如鹿溪这样，韩潮身上的错误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