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松田阵平踏进这间座舱时并没有想那么多。

临时去叫机动组□□处理班根本来不及，既然自己本就是这方面的高手，自然要顶上——更何况松田阵平压根不觉得那个炸弹犯能造出他都没办法解决的炸弹。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卑劣的家伙出尔反尔，恶意启动已经被断电了的炸弹的倒计时，研二也不会——

座舱座位下的炸弹很快就被拆下了外壳，露出被五颜六色的线缠绕的内里，液晶显示屏上显示着“6:53”的倒计时。

它盘根错节、复杂的内部就像被猫团过的毛线团，但一点都不可爱。

松田阵平低声嗤笑，这种小儿科，他三分钟就可以搞定。

到时候可就能看到越泷那个自大的家伙意外的表情了——

显示屏上鲜红的数字跳动着，明明蕴藏着深刻的危险，面对它的人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即使两次爆炸的震动启动了水银汞柱，只要再来一点点震动就会瞬间迸发出火光。

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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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的人群吵吵闹闹的，焦躁和恐慌在群众中蔓延。

“到底怎么回事啊？不是发生爆炸了吗？警察怎么不让我们走啊？！”

“你们这群该死的税金小偷！连个炸弹都解决不了，还要威胁到我们！交那些税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我听说不是已经有警察上去拆炸弹了吗？应该很快就会好的”

“要我说啊，肯定是这群无能的家伙解决不了，白白让人命去填，切，这种垃圾，死了也是——”

佐藤差点没控制住自己，一拳打爆那个喋喋不休的男人的头。

“哟！你还敢瞪我！”那个男人却是不饶人的模样，见状得寸进尺，“有本事你真的打我啊！让大家都看看你们警察是怎么办事的！”

越泷抓住了佐藤的手腕，让她去另一边，没必要和这种人起冲突。

那人还要纠缠不休，越泷只回头，冷冷地盯着他说道，“再闹下去可就是妨碍公务了，如果不想家人考编制时审查不过关，也可以来审讯室坐一坐。”

“毕竟您这么激动，很难让人不怀疑是不是和这件案子有什么牵连。”

那男人脸色大变，到底还是没敢继续囔囔，只低声咒骂不休。

人群见这个警察不是以往那种低声下气好惹的，也纷纷收敛了情绪。

倒计时，4分19秒

这时，越泷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松田阵平这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非要在最后的时刻再往他的记忆力划下一道深刻的折痕么？

那双金眸看不清情绪，几度犹豫，还是按下了接听。

“如果是发表获奖感言的话，就免了。”越泷都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还有能力能开出玩笑，因为他知道松田阵平必死的结局，那么别过于恐惧，就是他唯一能做的了。“如果是问我拆弹的技巧——”

“拜托。”电话那头的声音照旧那么清朗阳光，带着一些慵懒，“这方面我比你可专业多了。”

“那么，松田专家有何高见？”男人的声音冷淡，松田阵平几乎可以想象到他脸上淡然的表情，好似什么都不会出乎他的意料。

他真的很想看到越泷平静的神情被打破的样子，可绝不是以现在这样的情况越泷交付与他们信任，可面临的后果一定会让这个从未失手的家伙陷入后悔与自责吧。

让他也背负上沉重的哀思，真的很抱歉但已经没有时间可浪费了。

“这位警官真是勇气可嘉我实在不得不赞美这份勇气，我会暗示你另外一个，比这更盛大的烟火在哪里，爆炸前三秒钟，你将会看到我的提示，先预祝你成功——”

“是歹徒留下的讯息？”

“没错，所以，如果我拆除炸弹，切断屏幕的电源的话，恐怕就再也看不到他这个提示了他把我困在座舱里，就是要我看到这段话吧。”

“极富表现欲的罪犯啊”越泷沉吟了一会，似乎发现了什么，“我明白了，那么具体的地址”

“真是，你怎么一点都不问问我的情况啊，真叫人难过——”嘴上这么说，松田阵平的嘴角却依然挂着笑意。

为了公众的利益，他很乐意迎接死亡——

“你已经做好了觉悟，不是么？”那边的声音依旧是平淡的，平淡得让松田阵平怀疑是不是自己死了都不会在他的心中泛起波澜。

但下一刻，越泷的话瞬间让他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我也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觉悟，以我的信仰，不遗余力地——”他话语一顿，突然改口道，“好了，我的手机快没电了，等到了时间再联络。”

“嘟、嘟、嘟”

警察的信仰是什么——松田阵平透过座舱的玻璃窗往下望去，即使渺小，依然可以看见黑压压的一小片人群一动不动，想必是被警方封锁的现场群众。

这是在以职业生涯做代价！要知道这样不计后果和警方颜面做事，事后市民的怨怼必然会化作一封封愤怒的投诉信淹没市长的办公桌，越泷注定要辜负他身穿的警服。

他一向是训诫他们不守规矩，如今却成了打破更高规矩的那一个。

心中不知是感动还是愧疚，松田阵平坐了下来，点着了一根香烟。

偏头一瞧，座舱内一块牌子明令禁止地写着禁止吸烟。

“特殊情况，这次就放纵一回。”松田阵平将打火机放回口袋，动作间不小心掉出了什么。

捡起一看，是那块平安木符。

他只是一笑，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上刻的“平安”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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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的信仰是什么——越泷将手机放回，一步步走向那个在他眼中破洞百出的家伙。

今天的天气是难得的温暖，却有人在冬日的暖阳下戴着一顶尺码不合的遮阳帽；皱皱巴巴的西装外套，手上却没有拿着公文包；当然，最令人厌恶的还是他阴郁的气质。

他的裤子口袋有异常的凸起，看形状和大小，不会是打火机或者手机钱包一类的物品，很大可能是能够□□爆炸的控制器。

14点在医院还有另一枚炸弹——在不能确定犯人是否可以远程遥控引爆那里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炸弹犯似乎并没有发现越泷的靠近，他全部心神都扑在了此刻已停止运行的摩天轮上，像一只蛆虫依附在社会中，汲取他人的绝望而活——他眨了一下眼睛，才看见有一位警官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手瞬间按上了遥控器，全身紧绷。

直到那位棕发警官目不斜视地走过他身前，炸弹犯才安心下来，他就说吧，这群警察都是一群没道德又没能力的废物、垃圾，只能白白地看着他们的同伴献上生命。

还有1分钟，1分钟之后，摩天轮上就会绽放出绚丽的烟花！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封新的短讯——出发时越泷就拜托了警视厅内部少数的靠谱的前辈警官，让人带着排爆组赶往米花最大的几家医院，这封信息就是告诉他已经布置完毕了。

圆桌武士的头盔上的十字正好与医院的标志相同，而这种挑衅警方，甚至还每年发送倒计时传真的犯人，要放烟火也一定是会选择爆炸后能引发更大轰动的地方。

“目暮警官，再过1分钟放走这里的群众。”越泷走到步道的尽头，用对讲机联系目暮警官。

“为什么？越泷警官，难不成你已经发现犯人了吗？”

“他的手中还有炸弹的遥控器，要等到另一边的炸弹被拆除之后再实施抓捕。”

“你已经知道另一个炸弹在哪了？”

“我会知道的。”越泷抬头，越过黑压压的人群看向天边，阳光下鲜红的“00:20”跳动着。

联系猝不及防地中断了，目暮警官都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叫“会知道”，然而当跳动的秒针一步一步接近正午的时刻，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猛地转头——

负责排查附近高楼的警员们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眼前的工作，目光聚焦在毫无建筑物遮挡的摩天轮上——

倒计时，00:03——越泷拿出了他用死神的工作手册伪装的警察手册，此时，空白的纸页上浮现出红色字体。

这是他的本职工作，确保命运轨迹的运行。

00:02——神不爱世人。

00:01——越泷嘴唇动了动，抬眸。

向那处迸发的烟火，无声地吐露出他们死神专属的临终关怀语——他说，“神拥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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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道上的路人纷纷避开，有些脸上还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仿佛在说这是哪里跑出来的精神病？

然而被嫌恶的本人似乎并没有这种自觉，他洋洋得意，脑海中不断回忆那群条子目睹同伴牺牲却无能为力时脸上的表情——每一张惊惧、绝望的脸都令他感到心神愉悦，舒爽地就好像泡在最高档的温泉浴水里。

这群条子，必须付出代价。

太美妙了，这种杀人放火又全身脱出的感觉，果然，犯罪才是最刺激神经的——

不知道绊了什么，男人瞬间摔了个狗啃屎。

“这位先生。”还没等他爬起来，带着樱花的警察证件就怼到了他眼前，“我们怀疑您和这件爆炸案有关，能否和我们走一趟呢？”

先前分别带队去高楼排查的白鸟和佐藤，在收到下一步指示时天然形成了对犯人优势的包围圈。

至于他们为什么能带队正好将人堵在这里——越泷警部的原话是：“这种极富表现欲的犯人，在第一步目的达到时，一定会想确认第二步计划的反响——即使他知道计划很可能被识破了，也要确认才会死心。”

所以只需要等在去往能看到米花全町医院的最高处的必经之路守株待兔就行。

犯人立刻拿出了遥控器威胁。

“如果你觉得还有用的话，大可以试试。”白鸟警官冷冷道，“那些炸弹已经被我们排除了。”

“怎么可能？现在才过去8分钟——就算立刻赶往米花中央医院也不止这一点时间——”

犯人自认为疯狂地按下遥控按钮，然而市区的平静就好像一只硕大的手抽在了他脸上。

“警察在你的眼里就好像只会跟在你后面捡食流浪狗。”越泷单手插着兜，慢悠悠地从犯人身后的拐角走出，“虽然是先前咎由自取……不过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不能干涉死亡，并不代表他不能直接逮捕这个罪魁祸首。

越泷拿出插兜的手，那手上是一把漆黑冰冷的樱花转轮手/枪，枪口向下对准了这位令人恶心的社会垃圾，“好了，你可以去迎接你早该接受的东西了，手铐、白炽灯、猪扒饭——和监牢。”

“不！你们不能这样！对、对……对了！我有精神病！精神病啊！我能听见有人在我的脑子里说——啊！！！”

佐藤美和子忍无可忍地将人扭在了地上，双手弯折反扣，疼得犯人双眼暴凸，脸色煞白，基本上是属于暴力执法的范畴了。

“站起来！”红着眼眶的女警又用力地踢了一脚，“别装了！你这种垃圾——”

白鸟警官眼神中有些担心，他看向越泷，生怕这位恪守规则的长官会按规矩罚佐藤警官。

“我好像有点近视了——刚刚发生了什么吗？”越泷推了一下眼镜，“麻烦你们把他押送回去了。”

“越泷警部，您不和我们一起吗？”

“嗯。”越泷没回头，离开了此处，“有另外的事要处理。”

他回到了爆炸的现场——留守警员已经联系了工作人员，紧急恢复了电力将摩天轮爆炸的72号座舱调了下来。

如此近距离的爆炸是什么都不会留下的目暮警部心中早有准备，此刻却仍是不忍再看。

“你把佐藤和白鸟调走，真是有心了。”目暮警部看见走来的越泷，说道，“越泷警部，你现在还好吗？”

“我没事。”越泷低头，异于常人的金眸能看见什么常人不可见的事物。

72号座舱已经成为了一片金属废墟，黑色的烟灰、破片，还有浓烈的火药气息。几块从空中掉落的金属铁门被找了回来，正有鉴识人员在试图将其拼回。

他的灵魂不在这里——

越泷看向天空，直视阳光使他有些看不清是否有待回收的目标在那。

太阳见证了每一天无数生灵的消逝，他并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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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炙热、皲裂、汇聚在一点然后爆开——那一瞬间人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并不痛苦。

松田阵平没想到自己还能看到夜晚的星空，月光拂过他脸庞的那一刻，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枯黄的树叶、晚风、金色的雀鸟。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却直接穿了过去。

仿佛大梦初醒，松田阵平打了一个冷颤，才发现自己似乎是悬浮在半空中——

哦，他想起来了，他应该是死了来着。

72号座舱的位置变成了一个大豁口，或许是重量改变的原因，此刻第71号座舱停在他的面前。

松田阵平试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压根没办法移动，只好放弃了。

也不知道他发完信息之后怎么样了

正当他如此想时，有一双金眸瞬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带来瞬间的惊心动魄之感——

越泷？

松田阵平低头，他现在的状态有些奇特，似乎只要他想就能将视野拉到他所想看到的近前。

他看见越泷了，男人的表情依旧淡淡，伸出手缓缓摘下了眼镜。

越泷的表情，似乎有些——该说是伤感？还是悲悯？

松田阵平感到一丝抱歉，这幅景象并不是自己所希望的，只愿越泷不要过于自责。

毕竟他破天荒的给予了他们信任

话说回来，自己成了这种灵魂状态，那当初研二是不是也有可能——

“死亡人员姓名：松田阵平；死亡时间：混乱，标注异常；死亡年龄：22岁，标注正常；死亡原因：爆炸导致当场死亡，标注正常；灵魂回收状态：回收失败——标注异常。”

越泷合上手册，最后以死神的权能划下收尾。

“记录员：东亚区总负责人，特级死神越泷”

松田阵平：？？？

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