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弈棋之道，兵书外行

嬴敖离开新郑五日后。

新郑的朝堂上四公子韩宇与两位大臣一唱两和，敲定了红莲的婚姻大事。

秦韩边境。

一排马车悠悠前行，嬴政与韩非同乘一车，正在车内凝神下棋，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韩非落下一枚白子，摸了摸下巴，似乎下得并不合心意；

嬴政紧随其后落下一枚黑子，白子瞬间陷入死局，韩非冥思苦想半晌，也无破局之策，只好投子认输：

“弈棋之道，亦兵之道，非，有一事不明。”

嬴政闻言眼睛一亮，韩非之智远超常人，倒是难得听到有他不明白的事情；

他微微一笑，一边收拾着棋子，一边笑道：“哦？先生有何事不明，请讲便是，看寡人能否为先生解惑。”

韩非也一同收拾起棋子来，开口问道：“秦韩同为七雄，为何秦军征伐天下，号称虎狼之师，而韩国却难有胜绩？

六国的国土和人口数量都远胜于秦，秦国比之六国土地贫瘠，本应国力空虚，却为何能连年攻伐六国？又为何赢的往往是秦国？”

韩非提问完毕，嬴政也正好将黑子都收回盒中：“以寡人之见，我秦军能成虎狼之师，皆在军制。

是人，就没有不怕死的，人皆畏死，而战场冲锋，却随时可能送命，所以在战场搏杀之时，士兵多有退缩；

加之六国相互倚靠，即便战败，也有后路可退，上至君王将相，下至普通士卒，都无死战之心。

但我秦国不同，秦国背靠蛮荒之地，且与六国交恶，已无退路；

商君变法，临阵退缩者当场斩决，而获得战功者，却能封侯拜将；

后退者死，战败者死，而获胜却有军功赏赐，如此，你说我秦国军士还会不会退缩？

不说六国，单说韩国——韩国地处七国中心，四战之地，进可作为六国先锋，退则能依傍秦国，正因为可进可退，才会犹豫不决，屡屡受挫。”

韩非此时也将白子收完，但他眉头依然紧皱，似乎对嬴政的回答并不满意；

嬴政所言，以他之聪慧，其实也都想到了，但他还想了解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嬴政见状，呵呵一笑：“似乎寡人愚见并不能使先生满意？

哈哈哈哈，也对，这不过都是些纸上谈兵之言，被先生这么一问，寡人倒也有些好奇，不如咱们请一位领过兵、打过仗的大将军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嬴政撩开车帘，见日已西斜，倒也差不多该休息了，于是便对在外驾车的李斯道：

“停车歇息吧。”

“是。”

嬴政的马车一停，其余马车也都纷纷停了下来。

赵诚见状，领着陷阵营的将士们赶快生火烧水做饭，众人纷纷围坐在火堆前，舒缓一天赶路的疲累。

嬴政和韩非也下了车，坐到火堆前，嬴政环视一圈，对着正在不远处手把手教小白骑马的嬴敖招了招手：“三弟且来。”

嬴敖闻言摸了摸小白的脑袋，把他塞到了一旁一直眼巴巴地盯着儿子却不知该如何插手的玄翦怀中。

嬴敖微微一扯缰绳，覆霜立即心领神会，迈步来到火堆旁，他翻身下马，坐到月神和伊人中间，目光瞥向坐在紫女和嬴政中间的韩非：

“韩非，是不是你又找事儿了？”

韩非的帅脸顿时一垮：“你这是什么话？”

嬴政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两个活宝斗嘴，而是说起了刚才他们在车厢里谈论的话题。

嬴敖闻言，抬手摸了摸下巴：“你们问得问题也太不专业了，一听就是不知兵的外行人，你问的秦军之强，是哪方面的强？”

默默驾车的李斯嘴角一抽，你这么说你大哥真的好吗？他可是秦王！

韩非和嬴政也都是一愣，扭头相视一眼，不仅不生气，反倒更好奇了。

嬴政和韩非都是经天纬地之才不假，但他们毕竟都才二十出头，还太年轻——

韩非刚从小圣贤庄毕业一年，嬴政甚至至今都未真正掌权，二人都还没有接触兵权的机会，而且二人的属性更倾向于治政，而非军事专精，不懂都很正常。

韩非抢先开口：“那都有哪些方面的强？”

嬴敖撇撇嘴：“比之六国，无论哪方面都强，就没有不强的。”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身为一国之君，嬴政自然也很感兴趣，于是开口催促道：“三弟别卖关子，快细细说来。”

嬴敖见在场的众人都面露好奇之色，眨巴眨巴眼睛，默默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缓缓开口道：

“同等数量的军队之强，最重在于后勤补给，其次在于武器装备，再次在于统帅将领，最后在于战斗意志。”

嬴政和韩非闻言不禁对视一眼，有些难以理解，他们刚才兴致勃勃讨论的，正是嬴敖口中最次的“战斗意志”；

嬴敖的话似乎和他们之前的看过的兵书截然相反，有点颠覆他们的三观，韩非愣愣道：“这····似乎兵书上不是这么说的啊····”

嬴敖闻言翻了个白眼儿：“兵书啊，你觉得谁会看兵书？”

韩非眨眨眼：“不应该是将军们看兵书吗？”

嬴敖看向韩非：“可你刚才说了，是你看的兵书啊。”

“我？什么意思？”

“哎，说白了，写出来的兵书，都是给你们这些外行人看的，你看哪位将军打仗的时候捧着兵书钻研的？

兵书的意义，在于拓宽将领眼界、在于借鉴前人经验，而不是生搬硬套；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敌军不是木头，他们永远不会按照你的心意排兵布阵；

敌军一变阵，你就翻兵书，等你翻完了，他们又变了，这仗还怎么打？”

韩非有些恍然，点点头道：“就好比纸上谈兵之赵括，葬送赵国四十万青壮。”

嬴敖呵呵一笑：“世人都笑赵括纸上谈兵，但你们可别小瞧了他，他还真是个不逊于你的天才，所谓纸上谈兵的笑话，不过都是成王败寇之言罢了。”

“哦？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