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留得住吗

做人最重要的不就是好好享受当下吗。

查成绩那天我们一家人围坐在桌子前激动得嗷嗷叫。我考得很好，报我想去的大学绰绰有余。大学并不是什么顶级大学，不过它在南京，我很喜欢南京，想抓住这为数不多的四年机会，所以我一直的目标就是那里。

爸妈离开之后弟弟问我有没有特别想要的毕业礼物。我说你给我唱首歌。

我能看出来弟弟真的为我开心，他眼里的笑意像要溢出来，他舒展的眉眼就像是广阔的天空、浩渺的星海。弟弟唱了首周杰伦的《我是如此相信》。

“我的祷告终于有了回音……

我是如此相信，

在背后支撑的是你，

一直与我并肩旅行，

仰望等太阳升起，

听见鸟群回来的声音……”

我一直笑意盈盈地看他。

他问：“想好报哪所大学了吗？”

我说：“xx大。”

他愣了，眼底的笑意冷却。

“……外省的？”

我说：“嗯。我想去很久了，一直的目标都是它。”

“多久回来一次？”

“可能寒暑假、小长假吧。”

“你从来没跟我说过。”

“你也没问过呀。况且，我告诉你了我也不会改变主意呀。”弟弟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弟弟，告诉他了，我可能真的就没办法坚定决心了。其实我是这样想的。

他张了张嘴，又好似不知道说什么。他的大眼睛迟钝地眨着，眼神流转到我脸上。“你不是说你会一直陪着我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下意识这样回答，未来谁都没法估计，我一个成年女子，怎么会随口说出这种分量这么大的诺言，但我忽然又觉得可以换个说法，“我说的陪着你也不一定非要在身边啊，我去了外地，你想找我说话就可以说话，我们可以微信聊天视频电话，放假我回来找你玩，这也是陪着你啊。”

弟的脸色变得很不好很不好，但不是生气的那种。“你真的说过……”

我感觉我俩又要开始对着哭了，我不想看到这种场景发生。我说：“不许再说了。我也舍不得你，但人要有自己的选择与坚持呀。”

小男孩嘛，对熟悉自己、关心自己、对自己好的女性容易产生依赖，这很正常，过一阵就好了。

我也不是很担心他，像弟这样招人喜欢招人心疼的小男生，到哪都不会缺人像我一样对他好的，比如雨杉学妹。以后他见到更多、更优秀的人时，说不定很快就把我忘了呢。

我见他还是一脸死鱼样，只能花言巧语地说着：“每周都给你打视频电话呀？放假带你来我这边旅游呀？作为道歉可以答应你一切条件呀？”

弟也没什么过多的回应，表面上是点头了，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我哭笑不得，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

接下来的时间我忙着填报志愿，跟同学打电话什么的，也没时间哄弟弟。他就一直保持一副沉默的样子，每天呆在屋里看什么篮球比赛足球比赛的回放，一直到他查成绩那天。

虽然弟弟考不了体育只能拿个及格分，但成绩出来还是蛮高的，我在他旁边尖叫星星眼，他看着屏幕上的数字很勉强地扯扯嘴角。

弟弟这个分数报本校是足够了，因为我们这个小地方没有太好的学校，竞争也不算大。

“还要考虑别的学校吗？还是就报本校了？反正这片咱们学校是数一数二的。”

“我都签约了……”他也没抬眼，喃喃地说。

“啊？什么时候签的？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说？”

弟终于看了我一眼。

这一眼很复杂，没有不悦、厌烦、埋怨，但有感伤、不解、倔强。我自知失言，没有继续说下去。

“签约给的啥好处？”

“实验班，一千块钱，免费游学。”

“哇，免费游学，去哪去哪，啥时候啊？”

“去欧洲，我就不去了吧。”

“你为啥不去？”

这么多天终于看见弟弟笑了，可惜是冷笑，他说：“我身体不好。”

“哎呀，走累了歇歇嘛，让老师照顾一下。”

八月就出发了，我想让弟弟去。我们打了电话，组织处的老师说不让单独行动，老师也不能落队。那个意思就是建议弟弟别去。

弟看起来有点无语，也懒得多为这事烦心。

“你这样就躺平了啊……要不，我陪你去？”

弟眼睛都瞪大了，显出惊诧之色。我接着说：“我是毕业生，又是你姐姐，而且我成年了，商量一下应该没事。”

弟闭了下眼，像是反应过来了。“不行。”

“为什么？”

“很贵的，小两万。”

我有点犹豫，可是弟不去不是白亏了小两万，如果我们两个一起去，我自费他免费，平均下来一人不到一万，岂不是合算很多。

“贵不怕的，就当我毕业旅行啦。很多人都有毕业旅行啊。”

“你没必要这样。”

“哎呀，那就当我给你赔礼道歉？”

“我本来就不生气，不用。”

“那……生日礼物？”我看他脸上闪过一丝局促和羞赧，笑了笑接着说，“我自己也挺想去欧洲玩的，同意吧，我打电话咯？”

然后我们又打了个电话，那面叫我们保证了一堆，其中包括出了事自己负责，还有家长要亲自联系，交钱，提供一系列材料。

鬼知道我们软磨硬泡双方家长花了多久，做了多少保证多少假设多少攻略。这个过程我一点也不想回想，总之最后他们同意了。

后面一个多月，弟干啥兴致都一般，他说要提前开始学高中的知识，每天就把自己关在屋里，我也不好打扰他。

我跟他出去散步，他也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过他这小孩挺有意思的，有天，他给我折了支柳条。我懂嘛，古时候的文人就喜欢在送别的时候折柳，谐音“留”，表达伤感和不舍。

我就笑他：“小子，现在舍不得我，等以后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主意多了，你以为姐就能留得住你吗。”

他说：“我还能去哪。”

我还是笑：“那可说不准咯……”

弟弟生日的时候还没有到出发的日子，他走了几天，去跟他妈妈过了。我因为把游学算作礼物了，也没再单送他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