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若说是心里没些个痴心，他是断然不会做出这样子的举动，

虽说行动上多有不合时宜的地方，好在这么些年在宫里的生活经验让他悬崖勒马，及时掩盖了过去。

他确实有一个表妹预备进宫。他外祖父和他的几个兄弟早早都死在战场上了，只有外祖父早年生下来的三个女儿，父皇娶了他未婚的二女儿，也就是她的母亲。

攀上了皇亲这根枝，纵使留下的是些寡母，也无人敢惹了。小女儿作为留在家里的最后血脉，理所当然的招赘了，为李家最后留下了一脉。

母亲从来没有将自己这么些年的苦难与姐妹们说，既是没法子说，纵使说了也没用。

因此姨母不知母亲的苦难，只是感念当年圣上当年的恩情，派了最疼爱的小女儿进京待选。

然而水辰他是不愿意让他热情开朗、活力充沛的表妹进到紫禁城的金笼子里的。只是得闲了带着表妹在京城四处逛逛。便是逛逛也是坐着轿，遮着纱的。

表妹不喜欢这里，这里没有她的鹰，没有她的马，没有呼啸的风，没有自由的云。

他没指望过表妹会爱上这里，只希望表妹“大选”结束后早日回家。

可大选却是迟迟不开。干旱和洪涝，财政紧张让“大选”一推再推。

他不关心父皇再纳了那些妃子，也不关心那些公主、郡主们选了那些陪侍。他只希望快些结束这一切。这样他的妹妹可以回到她的草原，他也可以去追求她心爱的姑娘。

可是对于皇帝来说，宣出去的圣旨，便是金口玉言。一眼既出，驷马难追。即使现在的财政已经支撑不起选秀了，也不会收回成命。

因此成百上千的女子就这般在京城候着。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

罢了，莫在想了。正是因为这场未举行的大选，才能让他遇到心仪的她。

水辰在那日之后没多久，便把表妹送到薛府里。

他没有告诉表妹他喜欢宝钗，表妹还太小了，完全不懂男女之情。况且他希望表妹玩得开心，而不是成为他的工具。因此只是在送了表妹到薛家后，便离开了。

表妹李沐雪刚来到薛家的时候还略有些局促。

薛妈拉着她好生夸奖，这还是薛妈第一次见到女子是这般光滑饱满的小麦色皮肤，皮肤的。她所见的女子皮肤要么是蜡黄的，要么是雪白的。

她穿着红裙子，自信而张扬。像一只小辣椒。

薛妈忙叫宝钗与宝琴过来。序过年龄之后才知道她最小，可个子却比另外两个姐姐高出一截。

“真好，”薛妈笑道，“怎么长的这么高的。”

“这还不算高的呢，”沐雪笑道，“在我们比我高的还有一大推呢。”

沐雪带来的丫鬟秋云也同莺儿、小螺玩得很好。

薛妈虽有心，到底精力有限。沐雪也主要是和宝钗和宝琴玩。

沐雪与宝琴性格很相像，聊起话来也很投机。但是她喜欢的却是宝钗。宝钗的笑总有一股莫名的亲和力，总让她忍不住的想接近。

每当她言不达意的时候，她就能在浩如烟海的词库中找出她想表达的意思。就像她原也经历过这些一样。

她也喜欢宝琴，只是宝琴对她来说。如同照镜子般找到的是另外一个自己。而与宝钗的交流与观察找到的是却是自己缺失的一个部分。

宝钗能很照顾她的情绪，觉察到她的紧张。虽然甚少说话，却能够引导着话题往一个她熟悉且擅长的方向走。

往日里她的世界里是自有的，什么东西与自己像的，就是极好的。与自己不同的，便是差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平静下来欣赏另一种美。她才知道原来那些日子，她一味觉得京城不及塞上竟是自误了。

待到关系渐渐亲近了起来，沐雪便有一堆关于京城的坏话要说。

沐雪说道：“我最讨厌的是京城的云，它们都被困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了，不像我在家那边看到的。大大的一片，一望无际。”

这不是在说云，而是说自己呢。

“我也曾经见过那样子的景色呢。”宝琴也笑道，“那是黄昏时分，我见从那时云一片连着一片，都是金灿灿的。映着天都是红彤彤的。像是一把火要把天烧了个大窟窿似的。”

“我也见过，那时候看人的脸都是不一样颜色的。”沐雪很快被吸引去了注意力。

“就连那光秃秃的土地都像是披着彩霞做的纱衣一般甚是好看。”宝琴闭眼回忆着。

宝钗没见过她们说的景象，遇到这般情况，只是耐心的听着。

听她们讲高头大马、讲海天无际。

情绪有起就有落，那么美丽的风景只是留在记忆里，却是让人心有不甘的。二人的情绪慢慢从开始的高涨走向低落。

“不妨把那画画出来怎么样？”宝钗提议道。

“不行，不行。我不会画的。”沐雪说道。

“这有什么，不过是将你记忆里的画面画出来，又不拿去给人看。”宝琴也笑道。

沐雪是客，自然一切是以让沐雪开心为主的。

宝钗叫莺儿将画笔、颜料和纸取来。纸张是雪浪纸，最适合画写意画了。

正拿笔的时候，沐雪说道，“我已经不记得那日的云是怎样的了。”

“天上的云不拘于一处，只照着现在这天上的云动笔就好了。”宝琴笑道。

刚拿笔的时候，沐雪的手是有些微微颤抖的，但是笔尖落在纸张上的一刹那，一切都是这么的流畅。

那时的云，那时的天，那时一望无际的大地，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可是画布有限，那时的天却实无限的。

“可惜这画布还是太短了。”沐雪说道。

“画布再长也话不完天。”宝钗笑道，“你看我们天上的云是有大有小的。你那日见到的云又都是连成片的吗？”

“那到不是，有小片的云连在一起，如同坠子一般。”沐雪笑道，接着又慢慢地增添细节。

宝钗一句句的话让她的画慢慢成型，记忆中的景象也愈发清晰了。只是表现在画布上的并不好看。

她曾学过一段时间的画画，只是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便丢开了。这会子和大家一起在画布上肆意泼墨，如同回到了那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她原觉得只有出去，在外面踩在地上，在一望无际的天空之下，才可以有恣意与潇洒。却不曾想只是画一幅图，便可将自己的豪情勾了出来。

除了画不太好看，沐雪对目前的一切都很满意。

宝钗笑道：“我不曾见到过那般的风景，借你的画，我把自己画上去，就当我也看过了这样的风景。”

这画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了，只当是玩好了。况且那时的记忆已经在脑海里慢慢便清晰了，画在怎么样也无所谓了。

沐雪把笔递给了宝钗。宝钗在画布上画了个骑着马的人物的背景。这背景与天地相交映，这般的天、地、人三才，便顿时让这幅画易趣横生。天地的广阔也顿时显示出来了。顿时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她知道宝钗画的不是自己，而是她。宝钗是不曾骑过马的。骑马是刚刚回忆的时候她随口说的一句。

这画沐雪是越看越满意。当时的记忆也不仅仅是看得见了，更是摸得着了。

傍晚沐雪很满意的带着自己的画作走的，临走时，还说了马上还要来玩的。

水辰看到表妹这般开心，与去时大不相同，问道：“发生什么开心的事了，同表哥说说。”

“我见到一个顶好的姐姐。”沐雪笑着，神神秘秘得把画卷展开，让水辰看了个明白。

这画一看就不是什么大师画的，水辰倒是不太明白沐雪的用意了。

“这是我画的，”沐雪白了她一眼，“我画的塞上的天，塞上的田，塞上的我。”

“你可是想家了，”水辰问道，“要不我还是劝劝姨母，让你回去吧。”

“我妈固执得很你劝不动的。”沐雪说道。

“我去劝了才知道。”

“别，你就算成功了，我回去了。也是得很快嫁人了。不比现在自在。”沐雪说道，“况且我已经有朋友了，京城已经没有那么无聊了。”

“那你自己看着办，‘大选’一时半会儿恐怕是开不了的。”

“那岂不是正好。”

“什么？”

“我说哥哥要经常送我过去找她们玩才好。”

“只要你别给人家添麻烦就好。”水辰笑道，他也乐得做此事。

“我可守礼了。”沐雪笑道，心里已经在盘算着下次去再做些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