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

日子过得快，转眼到了微凉的季节，园里的玫瑰也尽数凋谢，斑斓的泡泡飞荡在空中。

向挽清正了正小星衍头上的帽子，将手里的泡泡棒圈递到他面前，小家伙一鼓脸颊，圈里便出现一串大大小小的泡泡。

“要自己拿吗？”见小家伙想拿住，向挽清边挽起他的衣袖边叮嘱，“不要沾到嘴上哦。”

小星衍接过泡泡棒，非常严肃地吹泡泡。

向挽清对他这副小大人的样子觉得好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软软的脸蛋，笑说:“宝宝，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小星衍鼓鼓脸颊，转头看摸自己脸的人，黑润润的瞳里全是她。

“好好好，不摸了。”向挽清压住笑，看他没心思吹泡泡后，将泡泡棒收好，抱起他，问，“要不要出去玩？”

抱住她脖颈，小家伙点点头。

进别墅拿好外套，向挽清没坐车，抱着小星衍从大门出去，但季家司机开着专车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她身后，后面还有一辆保镖车。

出季家别墅后，周围大部分是常青树木，高大繁密，笔直的公路旁是一排不算高的铁栅栏，绿植花卉，叶繁花密。

花色温丽的藤本月季开得繁茂，樱霞温柔，枝挂多朵，每瓣花色都透着不同的粉白，如揉柔油画里的朦胧美。

花叶隐秘处时不时露出紫色醒目的洋桔梗，神秘高贵。

小星衍的视线时不时投往丛满栅栏里外的花簇，眼瞳黑亮，有些想挣脱怀抱的冲动。

向挽清感受到怀里小家伙的躁动，蹲下身放开他，小星衍站稳后，迈着小步伐往栅栏边走。

好奇他想干什么，向挽清跟在身后，只见他想摘下一朵开得正盛，饱满柔美的月季花，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

“不可以，有刺，会受伤的。”向挽清蹲下身直视他，眉间轻拧，“为什么想要摘花？”

小星衍扭头看了眼那朵漂亮的花，又回头看向挽清，低下头声音很轻:“好看，想送妈妈。”

听见他的话让向挽清一愣，随即弯弯眸子:“谢谢宝宝。”

“但是如果摘花会让宝宝受伤的话，”她用双手捧住小星衍的脸，望进稚嫩的瞳海里，一字一句道，“妈妈宁可不要。”

脸颊被捧着，小星衍有些不开心，将小脸埋进她手心里。

向挽清将他抱进怀里，站起正准备转身，突然一枝花茎裹住灰色条纹手帕，花瓣微卷，花色漂亮的月季被递到眼前。

她被吓到，眼瞳微缩，侧过身顺着花枝见来人。

来人一身棕色大衣，黑色高领，领间一条纯银字母项链，立体清晰，他眼窝很深，眼尾添着笑意。

花香中微苦涩的乌龙茶香浮散。

“许盛。”向挽清有些惊讶。

依旧懒洋洋的声线曳过上扬的尾调，许盛轻压下巴:“小家伙，拿花。”

怀里正郁闷的小星衍不情不愿地抬头，见花的瞬间眼神亮了几分，伸出小手握住用手帕包住的花。

又悄悄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轻声轻语:“谢谢。”

“客气啦。”许盛含着笑，目光落在向挽清脸上，一只手插进大衣口袋里说，“香薰用得惯吗？”

怀孕期间向挽清的妊娠反应很严重，睡眠质量也不好，虽说有专业的营养师和辅助团队，但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难受。

许盛在高中和大学时坚持不懈在她面前混脸熟，总算占得个朋友的位置，在她怀孕和坐月子时经常看望她，也看得出她的精神状态不好。

等到小星衍断奶后，许盛给她送了几次香薰，让她可以晚上休息时使用。

向挽清平时一般都是和小星衍待在一个房间，但有时会到侧卧点上香薰休息，清浅的兰花香中混添着乌龙茶香，让她轻而易举陷入远山幽谷，明瀑流泻，恬静深舒下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睡眠。

笑容扩大了些，向挽清很感谢他，笑说:“很好用，真的很谢谢你。”

见她显而易见的好气色，许盛咬笑:“能帮到你就行，想着你应该也用得差不多了，给你送来新的。”

说完便将另一只手上黑色礼盒袋晃了晃，同色系的丝带荡漾几弧。

向挽清却蹙眉，拒绝道:“你已经送了很多次，而且我最近都睡得还不错，可以不用了，真的很破费。”

“破费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许盛深褐色眼瞳深沉下去，说话咬字里依旧轻笑，“我就一简简单单调香的，好不容易能碰见个赏识我的人，我还不得抓紧？”

向挽清不赞同地摇头:“你很厉害。”

虽然她不太懂，但也知道许盛家是世代调香家族，久负盛名，更有甚者称——

百年不见昙花貌，千金难求许氏香。

可见许氏家族的香多么珍贵与受追捧。

“你就收了吧，”许盛想耍懒，软硬皆施，“你不收我就当你不认我这个朋友！”

向挽清耳根子软，受不得别人的软话，只能勉强答应。

见她松口，许盛笑眯了眼，随手撩拨下开出栅栏的花骨朵，再接再厉:“走，我给你送回去。”

抬脚的一瞬间又停下，他眼神有些古怪:“季青临回来了？”

将怀里的小家伙放在地上，向挽清点头，看他:“怎么了？”

许盛唇角的笑凝滞一瞬，不留痕迹地哼了声:“没事，走吧。”

“妈妈，花！”站在地上的小家伙这时有些兴奋，握紧她的手轻轻晃动，举高手里的月季花朵，“送妈妈。”

小星衍此时很开心，想立刻将手里漂亮的花送给向挽清，平日里平静的情绪在这时起伏着。

拿过他手里的花，向挽清弯腰亲了一口他的脸蛋，道:“谢谢宝宝，妈妈很喜欢。”

花墙前充满两人的温馨，许盛低垂下眼，目光落在她身上，视线一寸一寸抚过柔美得连她手里开得最灿烂的花都比不过的脸颊。

深深的眼色里藏着最隐秘的情意，这么多年来，一分都未消减。

三人沿着原路返回，许盛走过跟随向挽清的两辆车时，视线略微扫过，面目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走到大门前，许盛停下脚步，将礼袋递过去，目光略过她单薄脊背间垂落的长发，懒散惯了的声音响起:“行吧，今儿就到这里吧，回去了。”

接过袋子，里面明显的重量让向挽清使了些力，她放开牵住小星衍的手，向他挥了挥。

“路上注意安全。”

他笑了声，转过身离开，边走边抬手向后挥动几下，透着股潇洒慵懒劲儿。

回房后将礼盒放好，向挽清蹲下身正想摘下小星衍帽子，突然一阵反胃。

她匆忙捂住嘴往洗手间跑，小星衍见她难受的模样，急忙跟着跑进去。

向挽清扶着洗手台，抑制不住呕吐的感觉，全是干呕，难受得眼泪冒出来。

小孩子不懂，只知道妈妈现在很难受，他抱住她的腿，呜呜咽咽哭起来“妈妈……”

向挽清想安慰小家伙她没事，可实在控制不住，眼泪也掉了下来。

“怎么了？”洗手间门开着，季青临见她难受地扶住洗手台在吐，蹙眉走过去。

小星衍看见季青临，立即跑过去抓住他的手，边扯着他往里走边哽咽道:“妈妈，妈妈……”

等这股劲儿下去后，向挽清才缓口气，接了两捧水简单洗了洗脸，拿过毛巾的动作都有些无力。

她太明白这种感觉了，当时怀小星衍的时候就是这样，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

“哥……”她转过身正对他，声音有些轻，“我好像有了……”

另一只没被小星衍握住的手一紧，季青临眼底一沉，将人安置在沙发上，吩咐佣人把家庭医生喊来。

没一会儿的功夫家庭医生急匆匆赶来，一系列检查后，确定向挽清是有身孕了，而且已经有两个月时间。

“夫人，你是最近才出现妊娠反应吗？”因为向挽清怀第一胎时第一个月就有很大的反应，医生也是花了很多精力才将她这过于激烈的反应压下去一点，这一胎竟然第二个月才出现妊娠反应。

向挽清将手掌覆于小生命存在的地方，低声应了。

医生叹口气，对她第一次的反应还有些心有余悸，多嘱托几句:“看来夫人这胎比小少爷那胎应该会轻松一些，但是也不能太松懈，我会做好早期工作的。”

又对季青临说道:“先生，基于夫人第一胎的反应比较剧烈，这一胎也不能掉以轻心，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

季青临从刚才蹙着的眉一直未松开，现在听见医生的话眉头更紧了几分，沉住气应了声。

等到医生出去后，季青临看向向挽清。

小星衍一直黏着向挽清，黑漆漆的眼瞳一瞬不瞬看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紧张。

向挽清注意到季青临的目光，回视回去，轻轻咬紧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感觉他的眼神中藏了太多，唯独没有喜悦。

不知道是不是孕期的敏感，她的眼眶瞬间湿红，剔透的泪珠在眼底轻泛，颤着声喊他:“哥。”

季青临的眼神沉了沉，并未往前走，只留了句话便出了房间。

“好好休息。”

眼见他离开的背影消失，眼底的泪毫无征兆滑落下来，向挽清忍不住哭泣。

小星衍伸出小手抱住她，想擦掉她的眼泪，也哭咽起来:“妈妈不哭……”

听着小家伙的声音，向挽清抱住他，将头埋进他稚嫩的颈肩中，委屈逐渐扩大。

走到花园外侧的季青临擦开打火机，点了支烟，问身后的管家:“她怀星衍的时候反应很大？”

“先生，夫人那时候妊娠反应得厉害，饭都吃不下，吐得又狠，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管家想起向挽清怀头胎时的样子，忍不住心疼，“找了再好的医生都没辙，营养师也没用，夫人根本吃不下。”

听到这里时季青临眼睫一颤，指间的烟也掉落一洒。

“得亏小少爷没多折腾夫人，后面夫人才渐渐没那么难受。”管家叹口气，继续道，“但夫人怀小少爷时，睡也没睡好，吃也吃不下多少，憔悴得很。”

想起什么，管家又继续说道:“不过自从许二少爷送过几次香薰，夫人在小少爷断奶后倒是睡得比较安稳了，气色也好了很多。”

“许二少爷？”眸色暗沉，季青临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许盛？”

他不太关注这些家族，在国外时因为没睡踏实过，倒是秘书部的人给他提了一嘴关于许氏的香，他当时没在意，也不觉得这种东西能帮到他。

不过许家这二少爷的名字倒是略有耳闻，许家百年之后又出了个调香天才，调香本事一绝，凡他出手的香更是千金难求。

季青临轻哂，随手掐了烟，没让管家继续说下去。

回到主卧后发现向挽清不在，他转身去隔壁，推门见向挽清正摇着婴儿床哄小星衍睡觉。

向挽清听见了开门声，心尖轻栗，却没有回头。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熟悉的雪松香又逐渐清晰，她忍不住再次红了眼尾。

季青临蹲下身环抱住她，清浅的呼吸散在她纤弱的颈间，没有说任何话。

怀里的人却因为这个拥抱使本就泛红的眼眶再度深红，她放开摇婴儿床的手，缓缓转过身回抱住他。

她的声音轻柔，尾音发着低颤:“哥，我不是想让你心疼我，我只是……”

越说到后面越发哽咽，几乎发出每个字都很艰难:“你多陪陪孩子，多陪陪就好了……”

季青临低垂着眼，抱住她的手臂渐渐收紧，哑声应:“嗯。”

他想起任晚嘉的话，问他爱她吗？

爱吗？

可惜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被爱，在父亲死后，他接受爱和赋予爱的能力大概也死在了随后的年年岁岁里，死在了那些冷漠没有温度的黑暗里。

所以，他很难有非常的感触，甚至心里泛不起很大的涟漪，因为他缺失了太多正常人该有的情感。

包括好好爱人，好好爱孩子，好好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