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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久无人居住的庭院,杂草丛生,下人们正清理着院中草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与青草混杂的味道。

远远的,周伯见到来人,赶紧迎了上去。

“郎君,我来吧。”说着,就要去接过他怀中布包。

景怀瑜淡声道:“不用。”

周伯在景家做事多年,对他的性子早已习以为常,又指了指他衣摆上的泥指印,犹疑问:“那郎君这衣服,可要人去洗洗?”

景怀瑜方才还平和的脸色立即阴了下来,看都没看,冷声拒绝。

“不用。”

白影一闪,很快隐入苍翠的树影中。

周伯望着他背影盯了许久,隐约觉得今日郎君有些反常,却又说不大上来,眼看着天色不早,背着锄头去后院锄草去了。

夕阳西下,日光一寸一寸收缩,消弭于无尽远山之中。

牌位上仿佛还残留着些许日光的余热,景怀瑜拂去不存在的灰尘,指尖停留在名字的刻痕上,浅淡的暖意透过薄薄的皮肤,流入几近停滞的血液,仿若枯木逢春。

余晖停在少年的唇角。

“娘,今日我们换了个地方,陛下赐了城东许家故宅,隔壁是沈家,家中有个聒噪的姑娘。”他唇微微扬了下,“嗯,是真的很聒噪。”

微弱的低语穿过窗棂,缥缈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稚气。

门外,白发老者叹了口气,提步悄声离开。

-

日头已经下沉,天上隐约可见几颗星子。今夜,定是个晴朗的夜晚。

昭昭蹲在门前,看着隔壁人来人往,灯火通明。

她想趁着夜色溜进去,看看景怀瑜的院子究竟在哪。若是相隔得远还好,若是和她的院子只隔着一堵墙,她非得缠着阿娘给她换一间屋子不可。

哪晓得这些下人都是行伍出身,一个比一个机警,别说是跟着潜伏进去了,就是视线在他们身上多停会儿,都会引起他们的警惕。

她在这儿都蹲了半个下午了,还是没找到进去的契机。

眼看着自家的灯已经一盏一盏点了起来,昭昭站起来,揉了揉蹲得酸痛的小腿,摇摇晃晃往屋里走。

“昭昭。”

听到熟悉的嗓音,昭昭回头。

一辆马车停在门前,走下来一位高髻的玄衣少女。

“阿舒,你怎么来了?”

“我刚从傅姝那儿回来,今日我姑父回京,带了些西域小食,来给你送些。”云舒从马车后拿出一个木盒,放在她手中。

昭昭接过,拉开一条缝往里瞅了瞅,浓郁的甜香顿时飘逸而出。

她眸光一亮,“是葡萄酥!”

“给傅姝绵绵她们分了些,剩下的都在这里了。”云舒抚了下她头顶发髻,笑容清浅。

“多谢阿舒。”昭昭捧着小食盒,欣喜不已。

西域的葡萄酥她最是喜欢,可惜长安铺子里卖的大都少了几分味道。正宗的葡萄酥,她只尝过一回,还是好几年前阿爹学生送给她的。

-

灯笼摇曳,烛火昏黄,一辆马车哒哒停在隔壁门前。

早早守候在门前的下人们赶紧走过去掀开车帘,将车上的人迎下来。

等来人进去之后,云舒奇怪问:“昭昭,你们家隔壁什么时候住了人了?”

昭昭目光晦暗,深沉道:“今天。”

“今天?”云舒面露讶然,“哪家人?”

“景家人。”

云舒原先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望见夜色中昭昭郁卒的神色,突然如饮醍醐。

景家,那不是景怀瑜

两人时常对上,饶是她这个不常出门的人,都时不时听到褚溪添油加醋的描绘。

云舒失笑。

还是有句古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昭昭如今和他成了邻里,安宁日子怕是不多了。

“不论如何,昭昭记得照顾好自己。”云舒年岁比她大些,照顾她已经成了一件习以为常的事,不觉就多说了些。

“阿舒放心。”昭昭拍了拍平坦的胸脯,保证道:“我手脚可灵活了,打不过就跑,不丢脸。”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正听见了这句话,没过几天,两人冥冥之中又对上了。

-

因为连绵不绝的大雨,国子监放了接近半月的假,明日就是假期最后一日,昭昭一早就爬了起来,坐上马车和几个姑娘去往终南山。

终南山险峻,雾霭如轻纱笼罩于半山腰上,苍郁弥眼。

几个姑娘都久居长安,加上年岁尚小,鲜少有机会能出来看看。一从马车上下来,就像刚出笼的鸟儿往林里奔。

“姝姝,你和阿溪慢点,当心摔了!”云舒跟着她们走,就像个操心的老母亲,不是看看这个就是看看那个,生怕几个姑娘出了什么事。

“昭昭你看,现在还有桃花诶!”褚溪指着头顶满树绯色花朵,眉梢扬着激动。

“阿溪傻,那是樱花!”昭昭戳了戳她脑门,反驳道。

柳绵绵拈起地上一朵,粗略扫了下,一眼认出来。

“这是海棠。”

褚溪:“”

昭昭:“”

丢了没见识的脸。

沿着山路往上看去,能看到许多来终南山游玩的长安人。大抵是雨水初霁,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出来散心。

几人找到山下远近闻名的糖水摊,打算买碗糖水喝。

婆婆为了方便过路人歇脚,还搭了个小草棚,五人就坐在小棚里,足足喝了八碗糖水。

云舒揉了揉傅姝满足的小脸,笑着催促:“走吧,再不去等会人该多起来了。”

几人来得已经算早的了,但从山脚仰视过去,路上已有不少行人。嫌路上人太多,昭昭特地挑了条人少的路。

长安城中早已春光败落,而山上却春光正盛,暖阳和煦,连空气中都仿佛透着令人舒张的勃勃生机。

五人在山路上说说笑笑,走走停停。

忽然脚尖一疼,好像踢到了什么。昭昭低下头,俯身把藏在草丛里绊她的脚的东西拖了出来。

入目是一柄长剑,通身深黑,剑纹古朴,一枚玄色宝石镶嵌其上,在日光照射之下,宝石折射出深邃的光。

单从这宝石来看,这剑就不是凡品。又藏在草丛里,指不定是哪个游山的朝官遗失的。

昭昭抱着剑,环视周围,并未找到失主。正打算把剑放回去,背后却陡然传来一声高喝。

“找到了,剑在这里!”

昭昭转过头,就见桑眠朝这里冲过来,气势汹汹要夺她手里的剑。

她快走几步,往后退出草丛,把剑背在身后。

琥珀似的眸子盯着她,丝毫不为所动。

“还给我!”桑眠瞪大眼,伸手想要从昭昭怀里抢。

但他到底比昭昭年岁小,个子也没有昭昭高,抢了几次没抢到,气得手都在抖。

就在这时,其余的人也从草丛里走了出来。

昭昭扫了一眼,好家伙,全是熟人。

“沈姑娘,这把剑是舍弟佩剑,还请归还于他。”桑梓面容含笑,但眸子里却是藏不住的冰寒,“想必沈太傅也曾教过你路不拾遗的道理。”

昭昭看笑了。

她不过是捡了一把剑,她还没说什么,这群人倒是开始兴师问罪了。若他们态度好些,她也不至于不还给他们。

他们一上来就一番指责,她不介意教他们好好做人。

少女双手抱臂,纤眉微挑,慢慢吐出一句话。

“凭什么?”

“就凭这把剑是我的!”桑眠双目喷火。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你的?”褚溪瞪着他,挑衅一笑,“不会是凭你还没把剑高的个子吧?”

桑眠自小就长得比同龄人矮,又时常被明溅拿这事调侃。个子矮在他这里,已经成了一个不能被旁人提起的禁忌。

褚溪一来就冲着他痛点上踩,无疑是在他怒火上又添了一捧柴。

“你说谁呢!”

“谁应说谁呗?”褚溪哼了声,不屑一顾。

桑眠看着昭昭手里的剑,用尽全身气力强压住怒火,视线偏移至昭昭脸上。

“我不管,这把剑就是我的。识相的,赶快还给我!”

“若是不还呢?”

她沈昭昭还怕他不成?

像桑眠这样的,她一拳一个。

眼看着场面越来越难以控制,明溅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不如比一场吧,三局两胜,比什么你们定。若是我们赢了,便将剑还给桑眠,若是我们输了,条件任你们提。”

“行。”昭昭点头,把剑扔给绵绵。

“绵绵,你说比什么?”

“当然是比打水漂了!”绵绵手抚剑身,将其放在身旁。

昭昭打水漂最是厉害,鲜有敌手,桑眠肯定也比不过。

这场比赛,她们赢定了。

一旁桑眠气红了眼,转头愤愤问明溅:“你到底是哪边的?!”

明溅目光刚从对面收回来,听到桑眠的话,心虚摊手:“我是哪边的不是显而易见?”

当然是对面的啊!

顾笙坐在岩石上,手中折扇轻摇,浅笑道:“只说了比赛,可没说谁比。”

“可我们这也没谁会这个啊!”

顾笙尴尬合上折扇,偏过目光。

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一茬。

比赛开始,桑眠出师不利,第一块瓦片直接失手冲了出去,在湖里溅起一阵水花。

“刚才我手没拿稳,那局不算!”桑眠红着脸愤怒道。

“可以。”昭昭把玩着手里的瓦片,并不计较他的耍赖。

她最爱看人垂死前的挣扎了。

第二局,昭昭先开始。

只见她手腕微转,手中瓦片便化作幻影,如离弦之箭掠过湖面,惊起迅疾的涟漪。

瓦片最终在离岸边不远处停下,悄无声息落入湖水中。

看见这一幕,桑眠脸色一白,攥着瓦片的手微微颤动了下。

事到如今,他也明白过来。沈昭昭明显练过,他不是对手。

目光朝身后逡巡片刻,最终定在不远处的人影身上。

桑眠咬了咬牙,冲过去,扑通一声跪下,死死抱住景怀瑜的腿。

“濯缨,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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