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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税务副使看了眼头顶的太阳,悄悄瞥一眼身后于正厅八仙桌旁的太师椅喝茶的赵白鱼,对方前天晚上拦截出京的百来条漕船,花费一天的时间收取二十三万税银,把别人折磨得睡不着觉,他倒是回郡王府搂着夫郎睡了个好觉。

今日一大早到税务司点卯,道是被人参了一本后自我反省,知道错了,所以打今日起决定天天来报道。

天知道税务副使蔫头耷脑地进来点卯时,打眼瞧见赵白鱼,心里别提多惊喜,激动得呼吸急促,终于逮到这位上差好让他赶紧奏销上个月雇佣牙行工人的钱了!

税务副使之前对每日准点来报道的牙行工人恨得牙痒痒,今日却翘首以盼,焦急等待,直到过了辰时发现后门一片安静,热烈的心情如遭寒冬腊月被泼了盆冷水般,心是凉透彻了。

他扶着门框,满心不知所措地询问砚冰:“小郎君,今日牙行工人怎么没来?”

砚冰:“啊?牙行啊,都被其他人雇佣走了。也不知是何人,出手如此阔绰,府内几个大牙行的工人都被雇佣走了,听说一连雇佣七天。”

税务副使急了,“怎么能这样?先来后到的道理难道不懂?还有那群牙行工人,咱们好歹照顾这么久的生意,难道不该先顾着我们吗?”

砚冰怪道:“可人家开出一天三百文的工钱!啧啧,说实话连我都心动。咱们衙门每日才给一百五,因是工作较为清闲,其实人家市场价是一日二百五十文,这三百文都高过市场价了。”

税务副使赶紧矫正:“不是咱们衙门,是我的,我的钱,我垫付的钱。”

砚冰:“欸,知道,大人和我都记着劳副使你的功劳,必不会忘了。”

税务副使张口想说他不在乎功劳,只想知道什么时候还他银子,但砚冰已经跑进厅里帮赵白鱼换茶了。

税务副使转头看向蓝天,满脸欲哭无泪,紧接着意识到牙行工人被雇,说明赵白鱼无人可用,不正是漕船进出的好时机?

于是他寻个时机悄悄溜走,将此事告知杨参谋。

杨参谋冷漠地扫了他一眼,咬牙切齿:“用你提醒?就是殿下雇佣的牙行工人!我他娘垫付的钱!”

都怪这蠢货,阴不过赵白鱼反而启发了五皇子,连累他荷包大出血。

税务副使面露愧疚,送走杨参谋后则是拍着心口喃喃自语:“忽然感觉没那么心痛了。”

砚冰换茶的功夫,税务副使就跑了。

“一看就是通风报信去了!”砚冰拿来市集里买的糖炒栗子给赵白鱼。

刘都监犯愁:“雇不到牙行工人,单凭衙门几个公使应付不了府内漕船。”他摇摇头感慨:“五皇子前脚跌了个大跟头,后脚立刻出招,他们财大气粗、人多势众,我们很容易陷入被动。”

他不希望漕运衙门刚有个好开头就迅速夭折。

刘都监想起赵白鱼郡王妃的身份,而临安小郡王声名显赫,说不得能调动禁军协助……不成!无诏而私下调动禁军是大忌。

此路不通,刘都监实在想不出好点子:“大人,您可有应对之策?”

赵白鱼从容地喝茶:“这招得砚冰来破。”

砚冰茫然:“我?我能有什么神通广大的法子?”

赵白鱼:“京都府内外的浪荡子、游侠儿不都和你熟识?他们最讲义气,嫉恶如仇,憎恶贪官,和民间话本里的侠客性情相似,只要你一说是斗官吏,必然一呼百应。”

砚冰一拍脑门:“我怎么就忘了他们!五郎,我现在就去找他们?”

刘都监不住感慨,小赵大人实是不凡,没有非凡才能的人怕是难以招架这般连环计,先是牙行工人,后是京都府内外被人白眼以对的游手好闲的浪荡子,都能为他所用,都是他的制胜奇招,不佩服是不行了。

三司,户部。

杨参谋越过正在办差的官吏,来到五皇子的办差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五皇子立时变了脸色:“跟我来。”

转身到户部衙门旁边的小花厅,确定四下无人,五皇子追问:“分派出去试探的漕船都被赵白鱼逮着了?怎么逮的?不是叫你把牙行所有工人都雇佣走了吗?”

杨参谋一脸苦涩:“卑下确保几大牙行正当壮年的工人都雇下来,还特地叫人去其他小牙行转一转,非常确定那赵白鱼没再到牙行雇人,税务副使一直监视着漕运衙门,赵白鱼没再叫他出钱垫付,也成日留在衙门里办差,完全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通天手眼,竟就越过户部几道防线,找来一群不知打哪来的人,特别能隐藏,还有些身手,总能在漕船起航时突然跳出来,简直是神出鬼没!”

五皇子狐疑:“几个牙行的工人当真都雇走了?”

杨参谋瞪大眼:“殿下不信卑下?卑下这几年攒的银子都花光了。”

五皇子轻咳两声,随便换个话题试图掩盖过这件事。

杨参谋心里委屈,预感不祥,总觉得殿下好像随时会赖账。

而在这时,有人来报漕运衙门的税务副使来求见,五皇子赶紧让人进来。

税务副使一进来见小花厅里头都是自己人,就赶紧将赵白鱼找来地痞流氓充当之前牙行工人的角色,潜伏在各个渡口、水门伺机抓捕漕船的事说出来。

五皇子目瞪口呆:“他一个从五品的朝廷命官勾结地痞流氓?他是真有病吧!”难以理解,甚至觉得荒唐:“哪怕是当钦差下淮南,混迹到灾民区里,那也是为了差事、为了百姓,是和民、和大夫医官结交,可这会儿他在做什么?他勾结地痞流氓不是败坏官吏名声,有辱官体吗?”

不能理解赵白鱼自甘堕落的同时,五皇子也觉得他抓住赵白鱼的把柄,地痞流氓、无赖泼皮都是些什么人?是比下九流还不受待见的恶人,卑鄙龌龊、不务正业便是挂在他们身上的名词,赵白鱼和这帮无赖泼皮勾肩搭背就是和他们称兄道弟,就是败坏大景朝官的名声,将正儿八经的天子门生等同于地痞无赖,天下文人书生如何接受得了?

只要运用得当,煽动文人书生的情绪,说不得能用舆情罢赵白鱼的官!

如此想着,五皇子一激动就起身准备周全的计划,但是被悄然而至的太子打断:“你还嫌不够丢人?”

五皇子顿住脚步,神色惶惶:“二哥……”

太子呵斥其他人:“下去。”

待屋内没有外人,太子才面露疲惫说道:“别跟赵白鱼斗了,你斗不过。我找人查过那些所谓的地痞流氓有不少人是在破庙附近游荡的侠客,里头还有一个颇负侠义之名,在民间和官宦子弟间的名声都不错,京都一些官宦人家数次邀请对方当门客都被拒。这样的侠义之士却愿意为赵白鱼所驱,你以为闹大了,舆情会帮谁?”

五皇子脸色煞白,随即阴狠道:“底下这帮吃干饭的蠢货,拿半阴不阳的消息就跑来邀功,险些害我又输一局!”

“行了!”太子头痛不已,近来事事不顺,实在没耐心再纵容亲弟的愚蠢:“和赵白鱼继续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唉,从父皇令赵白鱼担任税务使管漕运衙门的时候,我就知道府内漕运的税银保不住。”

五皇子急了,“二哥,您真要让出漕运税银?这可是眼下咱们来钱最快的路子!淮南大受重创,外省漕运不得不收敛锋芒,但西北那地方吃银子吃得紧,我们现在口袋里都空了,不从别处找贴补,难道真要当掉府库里的东西?”

太子:“真到了时候,该当就当,孤不嫌丢人。”横了眼五皇子,他敲着桌说:“户部掌管天下税收,皇祖父和父皇为了不一家独大才辟出税务司,可是总的来说,税务司还在三司管辖之下,户部多年经营,盘根错节,并非毫无效用,想动户部就怕是得伤筋动骨。”

五皇子:“我也是这么想的,不怕赵白鱼动到户部筋骨,就是漕运这条大鱼太肥了……”

太子:“漕运不能全让,至少得留三成捏在户部手里。”

五皇子犹豫:“我们能让步,可是赵白鱼会同意?”

“他会同意。”太子说:“找个时间会一会赵白鱼。”

杜工先被召进文德殿,双手垂在身侧,恭敬地站立不动。

元狩帝在上首,负手在后,背对杜工先,盯着墙上一幅写有‘正大光明’的字画,良久仿似回过神般转身说道:“说说,赵白鱼那几日都做了什么。”

杜工先将赵白鱼和户部的斗法一一说明,用词之丰富,情节之跌宕,元狩帝听得入神。

杜工先说完了,元狩帝还有些意犹未尽。

“雇牙行的工人整日徘徊码头,盯着往来漕船,府内商人闻风色变。水门场务不配合他,关口浮舟大开,漕船畅行无阻,人力不可阻挡,他却能凭借几根铁索就把百来艘漕船拦下来——他还把漕运衙门算账的家伙都搬运到渡口,直接在河中央就把税收了?老五买断牙行工人,赵白鱼反而想出条邪招,找京都游侠相助?哈,”

元狩帝摇头失笑,越想越好笑:“哈哈哈……”

杜工先配合地说:“行事是无赖了些,对不住圣人之道。”

元狩帝不赞同:“当官的又不是教学的先生,应权通变为重,何必处处遵循圣人之道?他这行事是自成一道,邪了点,无赖了点,但是歪打正着。不过也是因此,朕才知道原来漕运利润如此丰厚。”

他变了脸色:“最多时年税不过一百五十万,还是在户部管辖时才有的入税数目,朕还以为这是个穷行当,还以为之前是户部管辖有方,最近思索要不要废了这没用的新衙门,把府内漕运重新交到户部手里。杜卿家,你说是不是朕这几年太心慈手软,以至于人人都能骑到朕头上?去年的江南科考大案、淮南大案,不足以震慑底下这般文武大臣吗?是不是非得逼朕把人全杀光了,才知道真正的害怕?”

杜工先连忙跪下:“陛下喜怒。”

元狩帝脸色阴晴不定地注视着杜工先,他现在已经不想猜测杜工先的用意,这帮文武大臣行事做人之前只会考虑先保全自己,先为自己捞好处,然后才是朝廷、才是他这个皇帝,最后才是百姓。

漕运商税的问题一直在那里,此前被户部把控,杜工先不能越权管理,缄默以对尚可理解。

之后府内漕运被划分到税务司,交由杜工先管理了几年,他必然了解其中的阴私,还是选择沉默。

元狩帝懒得猜测究竟是什么改变杜工先的想法,让他打算捅破府内漕运的阴私,只知道他即便想捅开这事也不敢得罪他人,便将赵白鱼招了过去,交由他来做事。

赵白鱼无疑是最佳人选,他是把锋利的好刀,身后无门无党,有救恩师和淮南大案在前,有小青天之声名,加上他本人能力出色,即使搅出祸事来也不会对己身损伤太大。

杜工先有心改变府内漕运贪腐严重的问题,也是真心欣赏赵白鱼,有意栽培,但是算计、利用赵白鱼也是毫不手软。

为官之道在于权衡,在于如何将利益最大化、损伤最小化,杜工先也算是把这官当到极致。

“东宫于漕运一事,渗透多少?”

杜工先:“京东、淮南、河北、河东四省和京都府漕运都在户部掌控之下,其中以京都府和淮南省漕运最发达。经黄河洪涝和淮南大案的敲打,又有夜市开放、商业繁荣的驱动,外省漕运商税贪腐有所收敛。至于府内漕运……与其说是东宫渗透,不如道是与百官息息相关。”

元狩帝:“仔细说。”

杜工先便将百官俸禄不足以养活全家,不得不令人私营产业,从事各项商业等来维持较为舒适的日常生活水平的现状一一说明。

元狩帝:“大景开国初期,内忧外患,国家缺钱,的确给不了太丰厚的俸禄,但是大景恢复前朝废除的职田制,每个朝廷命官根据品级大小均可获得一定数量的职田,用以补充官员俸禄,难道还不够满足他们的胃口?”

杜工先:“虽有职田,但赋税更重!”

元狩帝牙关处的脸颊肌肉格外紧绷,显然处于愤怒中:“这么说,还是朝廷不够厚待的错?”

杜工先磕头,不惊不惧地说道:“臣惶恐。但如陛下所言,大景开国内忧外患,天灾人祸不断,国库内库亏空严重,天下皆知,为此创前朝未有之举而开放夜市,希冀以商税补足国库,改善民生,但商业鼎盛非一朝一夕之事。国库是举国之财富,而财富取之于民,民间赋税繁苛,百官有朝廷赏赐的职田尚且艰难度日,底下平民无官无爵,本就依靠四时天气决定来年是否能吃个饱饭,遇到收成不好的年岁,还得交大半的税去供养朝廷打仗,或是去救另一个正饱受天灾折磨的大省,可这些本该由国家、由朝廷一力解决,而不该让百姓承担,不该让百姓连饭都吃不饱。”

元狩帝:“这和户部贪墨漕运税银有关?如果没有户部这些年没有贪墨税银,光府内漕运交上来的税银就足够解决国库和内库一部分燃眉之急,不必加重百姓赋税。”

杜工先:“漕运税银虽数目可观,但相对来说还是杯水车薪。而且由小见大,见微知著,百姓赋税繁重,商税名目混乱,杂税繁多,臣曾闻京都府下辖县每十里就有一个场务驻扎,对过路商人收取过路税,商人往往还没出省就被杂税压得苦不堪言,反而户部定下纳税名目,规定不管是水路还是陆路行商,只要缴纳一定额度的商税便可一路畅通无阻。漕运税银被贪墨,但户部没动其他商税……”

文德殿里,杜工先不疾不徐,娓娓道来。

而此时在京都府内一家酒楼人迹罕至的后院厢房内,东宫、五皇子正宴请赵白鱼。

今日三人皆不着公服,前两人是一身轻便的直裰,外罩一件做工精致的氅衣,打眼一瞧就知是仕人阶级。而观赵白鱼今日穿着,内着交领白衫,外罩一件杏黄色直裾大袖衫,既像文人、又像闲赋在家的居士,难得穿着颜色鲜嫩的衣服,衬得他多了几分活泼之气。

“赵卿,坐。”太子倒杯酒,亲自递给赵白鱼。

赵白鱼做出不胜惶恐的姿态接过酒杯,没喝,开门见山地问:“殿下邀臣前来,是为私事还是为公事?”

太子:“两者皆有。”

赵白鱼低眉垂眼,做出温驯姿态,说出的话却半点也不客气:“若为私事,臣与殿下无甚私交,更无私情,并无私事可谈。若为公事,还请殿下到税务司找微臣。”

五皇子双眉倒竖:“赵白鱼,你少唧唧歪歪有的没的,我们所为何来,你心里有数!你既然开门见山,我也直白地告诉你,府内漕船商税可以归你漕运衙门管,但也必须允许户部插手!”

赵白鱼放下酒杯,不留情面:“那没什么话好说,就别浪费时间了,臣先告退。”言罢起身就要走。

“你不想知道户部这几年收的漕运税银都花到哪去了?”太子忽然开口。

赵白鱼脚步不停:“要是您愿意把户部真实账本拿出来给臣看,臣感激不尽。”

“受黄河决堤影响,户部去年的漕运税银一共两百万,全部用于救灾和修理河道。前年收到的漕运税银是三百五十万,分别用于两浙蝗灾、山东水灾和定州打仗。大前年的漕运税银是三百七十万,分别用于西北军军资、府内道路桥梁的修缮,还有四渠的河道维护……还要孤再继续说下去吗?”

见赵白鱼脚步不停,太子噌一声站起,提高音量:“赵白鱼,你自诩一心为国为民,孤也承认你的确有宰相之才,是难得一见的良臣能吏,你是能刺破大景官场的利剑,可户部非孤一人的户部,户部管着的漕运税收非孤一人独吞,孤是大景储君,你以为孤就不为国为民?户部掌天下税收,有度支、盐铁两司平权,又有税务司制衡,你以为想贪就能贪?户部收上来的税都进国库,那是朝廷的国库、是天子的国库,不是孤的门党想支配就能随意支配!”

“你懂见微知著的道理,恐怕认为从户部插手府内漕运税收这点得以窥见全貌,把国库、内库亏空的原因怪到户部头上,但你可知,如果这些年没有户部想尽法子多方权衡,多处捞钱,朝廷哪来的银子去打仗、去赈灾?”

“于朝廷而言,每年三四百万两的漕运税收不过杯水车薪,就算你把它拨进国库里,也缓解不了多少。”

赵白鱼驻足,侧过身,冷冷地望过去:“我只问一句,殿下能保证户部每年的漕运税银都用于朝廷、用于民生吗?”

太子的脸颊狠狠抽搐了一下,咬牙道:“老鼠年年打,年年打不尽,只要有人、有是非,官场里的贪就抓不尽、杀不完!水至清则无鱼,聪明如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赵白鱼:“焉知不是狡辩?”

太子的怒气腾一下升起:“赵白鱼,你顽固不化!凭你这句话,孤就能治你的罪!国库只需要户部给钱而从不问户部的税有多难收,不问底下民怨沸腾时,户部如何安抚,不问底下乱立名目收土地税商税杂税时,户部如何去解决!户部要用人,也要用钱,你以为户部各个都是吃露水的吗?我告诉你赵白鱼,至少三成漕船必须交由户部来管,你给是给,不给也得给!”

他快速几步蹿到赵白鱼跟前,满脸肉眼可见的怒意:“你当杜工先为什么不敢碰漕运商税?因为府内这群利用漕船经商的商人有一半是替各个京官做事,包括你最尊敬的陈师道!他是清贫,但他和他的族人也要吃饭,他的族人利用他的名号在外头行商,要较起真来,陈师道和户部也有勾结!”

赵白鱼神色微动,目光迅速聚拢在太子的眼睛,确定他没撒谎,不由眉头紧皱。

他向后退一步,想说些话反驳,但脑子有点乱,一时间没能厘清头绪。

太子已然恢复冷静:“漕运税银没那么好收,商税杂税各立名目,没有户部在里面周旋,单凭你一个新劈开的破落衙门根本管不了京都府外的漕运商税。”

他越过赵白鱼,五皇子紧随其后。

“你管得了府内,管不了府外!你杀得了目之所及的贪,除不尽天底下看不见的腐败!”

日光之下,寒风凛冽,枝头落下一朵腊梅。

赵白鱼伸手去接,望着掌心鲜红欲滴的花瓣,眼眸黑黑沉沉不见一丝光亮。

“商人需要户部,漕运更需要户部!”

文德殿内,杜工先斩钉截铁地说道:“但户部不可一家独大,由其从旁协助,直到朝廷建立完善的体制,才能杜绝官场上的贪墨横行。”

元狩帝眼里似有幽幽暗火,冷冷地注视杜工先良久才开口:“你特意算计这遭,总不该是来替户部说话。”

唯有杜工先直到他表面平静,实则后背已经沁出一身冷汗。

元狩帝拨弄玉扳指,沉思稍许:“户部管天下税收,但你刚才只提及淮南四省,不提两江……你想说连户部也管不了两江?”

杜工先连忙磕头强调:“臣并非有意针对两江,但是光一个京都府漕运税银一年便达三百万,沟通两大海运港口的两江又何止三百万?大景开国便对民间商业多加鼓励,而海运是自前朝便一直鼓励通商,繁荣程度连京都也不及,到了今朝却只比京都府漕运税银多出一点。敢问陛下,这合理吗?”

元狩帝不动声色:“断案尚需证供,你可有证据?”

杜工先一咬牙说:“凭臣有计相之名!”

元狩帝一闭眼:“无凭无据,怎么查两江?”

杜工先:“陛下——”

“行了!”元狩帝先呵斥一声,然后缓和语气:“漕运方面的体系缺口,税务司漕运衙门和户部的争端,朕会寻朝中宰相们来解决,这件事到此为止。赵白鱼行事于朝廷有功,朕自会嘉奖。下去吧。”

杜工先还想再劝,但元狩帝背过身,摆摆手,摆明不想深入两江的问题,只好行礼退出文德殿。

杜工先低头形色匆匆,忽有人从后头喊他:“杜度支可是要出宫?”

回头一看,却是霍惊堂,杜工先拱手:“臣见过小郡王。”

霍惊堂笑了下,“一块走?”

杜工先有点摸不透小郡王,到底没拒绝霍惊堂的同行邀请。hsy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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