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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砚冰受邀到附近最大的酒楼里,和霍昭汶推杯换盏,喝得半醉半醒,基本问什么就回什么,话都被套出来——

当然被套出来的话都是霍昭汶想知道的。

“这么说,是你们五郎出手救了杨氏,帮她写状纸,送她去告官?你们五郎不管这案子吗?”

“管……管不了!”砚冰脸颊酡红,指手画脚地说:“你是不知道,就之前方星文那案子,明明是盐铁司和漕司的官抓破的,可是……嗝!临门一脚,被山黔和提刑使抢了,案子就那么悄无声息地了结……我跟你说啊,官商勾结不止,还官官相护——管不了,真管不了。”

霍昭汶也喝了点酒,不过酒量好,还能保持清醒的神智。

“传闻漕司使赵白鱼是个青天父母官,他知道这事,说不定就管到底了。”

“他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砚冰拍着脖子,“脑袋差点让人摘了!唉。不过这下好了,钦差就在咱们洪州府里,他有权管,而且管这案子也是分内之事。”

“如果钦差也撒手不管呢?”

砚冰欲言又止,摆摆手说道:“五郎说了,他相信陛下,陛下派来两江的钦差一定是能力出色、性格正直,一心为民的好官,所以钦差肯定会管吉州盐井的案子。”

霍昭汶放到嘴边的酒杯停下来,“是吗?他真这么想?”

砚冰点头再点头,强调他没撒谎。

霍昭汶紧绷的神色缓和许多,唇角扬起一抹笑,敬砚冰三杯酒,直接将人喝趴下才淡声开口:“开间上房,把人送去休息。”

侍卫应声出现。

赵重锦走来说道:“看来赵白鱼到了两江官场也是碰壁不少,连御状都敢告的人,一遇到两江官场反而退缩。”

“他不是退了。恰恰相反,赵白鱼既管了案子,又保全自身……他猜到陛下派钦差来两江的目的,笃定我一定会管这桩案子,因为它能搫开两江官场,还因为我苦于没有把手伸进去搅一搅的门路,所以他把吉州这桩案子送过来了。”霍昭汶开怀一笑,“聪明。赵白鱼没辜负我对他的期待。”

赵重锦有些警惕,他对五郎什么时候产生过期待?是什么样的期待?

霍昭汶:“赵白鱼是能臣良吏,人聪明,知进退,喜欢办实事。所谓君臣,君是父皇那样的,臣就该是这样的臣子。”

他毫不掩饰对皇位的觊觎,俨然是以帝王的角度去欣赏作为臣子的赵白鱼。

赵重锦:“那……案子我们就管了?”

霍昭汶:“听说赵白鱼下淮南的时候让霍惊堂身边的崔氏子弟扮作钦差?”

赵重锦:“是。”

“是个不错的主意,也找个人扮我,故布疑阵,唬唬两江这帮蠹虫。”霍昭汶敲敲桌面说道:“先令人以我的名义到衙门问访吉州盐井冤案,我们私下查访,你在盐铁司当差,帮我弄一个定州商人的身份。”

他在定州从军多年,一口北方口音能唬住人。

赵重锦领命。

砚冰清醒一些后就立刻离开酒楼回宅子,喝下赵白鱼一早准备好的醒酒汤,头晕目眩的感觉缓和许多便将他和霍昭汶的对话尽数描述。

“……钦差这酒量差点没把我喝趴下,还好有魏伯和两位暗卫大哥之前的特训,不然我心里的真话估计全被套出来。”

“你说我夸完钦差后,他什么反应?”

“没说什么话,不过心情大好,还开间房把我送进去,没让我在外头的桌子上趴着吹风。”

“心情好?”

“嗯。”

“心情好就好,说明他没怀疑。”

魏伯:“那他会出手?”

“我和这位六皇子没怎么说过话,不了解他的为人,但他要是聪明,还得藏起身份。不是钦差,不是皇子,才能看见底下那些有趣的官场百态。”

暗卫这时候跑回来说:“有动作了!钦差今早派身边一个四品武官到洪州府衙门问吉州的案子,把管文滨急得嘴上冒泡,原本到城外驿站的山黔听闻钦差过问案子,突然不走了,就在洪州府三十里外的驿站住下来。”

“好事。”赵白鱼笑了,拊掌说道:“不过动作急了点,六皇子还是嫩了些,地方官场不是军令如山的军营,这里面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鬼,阳奉阴违可是看家本事。我估计洪州府大牢今晚该有动静。”

暗卫说道:“伍都虞盯着,不会让杨氏出事。”

伍都虞便是被派遣来保护赵白鱼的两名暗卫之一,从五品的都虞侯。

赵白鱼:“砚冰,接下来还需要你去接近钦差,慢慢把城外采石场附近几句潮商尸体的事透露给钦差,那是更黑的大案。”

洪州知府衙门。

送走钦差身边的四品武官,再回头看到唐提刑身边人留下来的书信,管文滨心头梗塞,连连拍着额头说:“哪个都得罪不起,是要逼死我?”

“你说杨氏好端端的,怎么就从吉州跑到我这儿来?怎么把烫手山芋扔我手里来了啊?”

管文滨急得团团转,喝令师爷快点想办法。

“想想想……有了。唐提刑那边的意思不就是想让我们灭口?人死了,案子关键人证没了,钦差就是想插手也查不动一桩无头悬案。”

“我不是怕这当口杀人太显眼了吗?”

“杨氏一介犯妇,两三年前就该去阴曹地府,如今多活的几年算是捡来的,再说她无门无路,寻常草芥,死了又有谁去替她寻公道?难道这世上真有为一介死去的犯妇翻案而令阎王放其还魂伸冤,还与两江官吏为敌的青天?又不是民间话本。”

“有道理。还是牢里常用的招数,就招呼在杨姓犯妇身上。”

“卑职这就去办。”

洪州府衙门大牢。

深更半夜,衙役一间间牢房地敲着询问:“睡了没?”确定无人回答,就叫人搬运麻袋进关押杨氏的牢房里。

师爷在牢房外面,朝里头看了眼:“不会醒?”

衙役点头哈腰:“饭菜里喂了点药,保准压得气息断绝也醒不过来,到明天仵作来验,也只能说是突然猝死。”

师爷:“嗯。去办吧。”

衙役便将麻袋抬进去,刚在杨氏身上放下一个麻袋,油灯突然熄灭,周围陷入黑暗而天空无星无子,衙役慌里慌张地叫嚷:“谁把灯灭了?快点灯!”、“哎呦!谁打我?”紧接着是数声痛呼,等油灯再被点亮,衙役班头两股战战,惊恐地发现三两个衙役都堆叠在地上,四五个麻袋则叠在师爷身上。

反观杨氏,面色红润,酣然入梦。

“见了鬼了。”班头喃喃自语。

师爷像只乌龟,奋力地划拉四肢:“快把我拉起来——”

衙役七手八脚将人拉起来,师爷问怎么回事,班头不知道,说是见鬼了。

“混账!子不语怪力乱神,世上哪来的鬼?”师爷扶着疼得要命的腰恶狠狠说道:“我就不信真这么邪门!去,麻袋扛起来,叠上去。”

衙役违抗不了命令,战战兢兢地搬起麻袋,结果灯又灭了,刚才发生的事情重演一遍,师爷被压得翻白眼,像只肚皮朝天的青蛙,好不容易从麻袋堆里逃出来,刚起身就听‘咻’地一声,鬓边头发被整齐削去一大片。

颤抖地回头,师爷和衙役都看到一支乌黑锋利的铁箭刺进墙壁,箭头处垂落一张阴森惨白的白纸,上面不知是血还是朱砂,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

举头三尺有神明。

“——”

深呼吸,几人憋足了气,扭头就跑,直冲出牢门才敢放声喊:“有鬼!”

“放狗屁!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本府现在就把你们脑袋拧下来,看看会不会变成鬼!”管文滨怒气冲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

然而无论他怎么骂,师爷和衙役都不敢去杀杨氏,至于管文滨也就嘴上厉害,他倒是想找别人办这腌臜差事。

问题杀人灭口又不是摘大白菜,能随便找人吗?

以前到破庙随便吆喝两声就有一堆三教九流看钱接活,可惜前阵子赵白鱼借兵顺便扫荡了一遍,眼下是游侠儿闻洪州府而色变,没人敢来。

球踢来踢去又回到管文滨手里,他愁得开始掉头发。

辗转反侧一晚,管文滨骤然茅塞顿开,杀不了杨氏,解决掉另一个人证不就好了?

当即令人去提刑司,把话带到,也被牵扯进来的唐提刑自然巴不得案子永不见天日,便叫人也用压麻袋的办法弄死方星文。

方星文没人保护,悄无声息地死在了牢里。

杨氏的命暂且保住,但是钦差要查,提刑司不准查,管文滨很可能两边糊弄,采用拖字诀,所以此时砚冰上阵。

赵白鱼和魏伯、砚冰三人在市集拐角处,看到六皇子被差役赶出衙门口,朝这边走来。

魏伯:“是去衙门探听消息了?”

“他现在是普通商人的身份,最好办法是去小道消息来源最快的牙行或者赣商会馆那儿打听消息,跑到衙门探听,别说官了,等闲有点功名在身都不会理睬他。”赵白鱼提醒砚冰:“快,过去偶遇。”

砚冰整理一下衣裳,朝霍昭汶迎面走去,擦肩而过时突然回头叫住他:“这不是郑兄?”

霍昭汶认出他:“赵兄?”

砚冰:“刚从衙门出来?”

霍昭汶笑了声:“不是,我……我是好奇吉州那桩命案,民间沸沸扬扬,说是开朝以来十大奇冤之首,但我看衙门一没告示,二没派人查,好像石沉大海,好奇之下就来问一问。”

砚冰:“意料之中。”

霍昭汶:“怎么说?”

砚冰扫了眼霍昭汶,紧闭嘴巴,意思很明白,没想对外人透露太多。

霍昭汶了然,跟在赵白鱼身边耳濡目染,没那么容易套话。

“赵兄住这附近?”

砚冰:“明人不说暗话,我目的跟你一样。”左右打量,就近寻了个还算隐蔽的茶馆,将人请进去,压低了声音说道:“别看是桩普通命案,实际上牵扯甚广。”

他三言两语就把两江官场错综复杂的关系说明白。

“如今的广东安抚使是以前江西的提刑使,主审吉州盐井冤案,亲自判杨氏死刑。你说案子一翻,他们不都得落个‘故入人罪’的罪名?”

“可是钦差问案,管文滨敢阳奉阴违?”

“你怎么知道钦差问案?你钻钦差床底下?”

“我……”霍昭汶笑了声,“有认识的人在钦差身边办事,听他说的。”

“看不出来郑兄还有这层关系,真人不露相。”砚冰瞬间表现热络,“上边有人好办事,我实话告诉你,我的确关注这桩命案,你说哪个有正义感的人听到杨氏的悲惨遭遇能不愤慨?能不鼎力相助?唉,我身边的大人们不想管,只能私底下自己查……我看你对这桩冤案还挺感兴趣,要不咱们联手调查个水落石出?”

原来是瞒着赵白鱼查案,怪不得这书童格外关注吉州盐井冤案。

霍昭汶还有点怀疑砚冰过于熟稔的态度,听到他的理由就释然了,概因京都府有不少年纪相当的少年郎和砚冰一样异想天开,整日想着背着家里大人建功立业,还有一股从民间话本学来的肝胆侠气。

不过赵白鱼对身边的书童未免太好,真将他当成亲人?

如果此时坐在砚冰对面的人不是行军打仗多年,和来自五湖四海的士兵称兄道弟的六皇子,而是其他天潢贵胄,恐怕已经怀疑砚冰出现得过于巧合,以及态度太热情,理由是砚冰不像一个下人。

他们打心底里不相信上位者会将奴才当成亲人,得了疯病的人才干得出这事。

“好。”霍昭汶应声,“敢问兄台查出点什么来?”

砚冰刚要说话,眼尖地瞥见衙门有人出来贴告示,示意霍昭汶看过去。

霍昭汶打赏茶馆里的小二,支使他到前面去探听告示内容。

小二拿钱跑腿,十分敬业,很快回来说盐商会长方星文在提刑司大牢里畏罪自尽。

“这么巧?姓方的本就被判死刑,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杨氏告官后畏罪自尽?”

“有猫腻呗。”小二感念贵人大方,于是出声提醒:“几年前就了结的案子不大可能昭雪,等钦差一走,那杨氏估计殒命在牢房里了。可惜啊,要是再忍几年,再遇一次大赦,说不准能放她还家,改头换姓再生活就是了,何必和官府硬碰硬?真以为世上有明镜高悬的青天大老爷呐!”

“听话里的意思,你们都觉得杨氏是被冤枉的?”

“可不?”小二瞪大眼说道:“两江谁不知道吉州盐井姓杨的小媳妇全家被杀,她还被屈打成招,诬陷入狱?”

霍昭汶不自觉捏紧拳头:“官商勾结,真就无法无天?”

小二这时却吐露出连赵白鱼也不知道的事:“表面说是盐商看中盐井,实际上盐井大半收益都落进贪官污吏的口袋。要不然怎么这盐商会长锒铛入狱,吉州那口盐井还正常运作?有了私人盐井,还走私浙盐?那盐商会长顶多是帮虎吃食,捞点好处罢了。”

他嘀咕道:“商人嘛,哪有真到大官头顶拉屎的道理?”

砚冰听出不对:“洪州离吉州也挺远,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小二闻言懊恼地拍嘴巴,都叫银子冲昏脑袋,什么话都往外说,赶紧赔笑道:“二位爷莫怪,小的就喜欢吹牛说胡话……”小心翼翼地瞥一眼东家,弯腰低声说:“小的娘舅在吉州当差,喝醉了说大话,不怎么能信就是了。”

言罢就急急退去,生怕再说错什么惹祸上身。

砚冰一脸不出所料:“你看,颠倒黑白不费吹灰之力,时过境迁,以前的证据被销毁,剩下唯一能证明杨氏清白的方星文也被杀了,接下来怎么揉圆捏扁还不是任由他们说?钦差断案,也得讲证据,在官府拿出来的‘铁证’面前,心知肚明杨氏无辜,还是得判她死刑。”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两江腐败,也想端掉两江官场的霍昭汶闻言,仍愤慨难当,这还是吏治清明的大景朝吗?

将士出生入死,保后方安定,竟然是养肥这群蠹虫硕鼠?

他以为百姓最苦不过山河破碎,铁蹄□□,官场虽浑浊,也不是一黑到底,没成想原来生活在膏腴之壤还遭受这般是非黑白皆颠倒的欺压。

霍昭汶:“一切都在赵兄的预料中,但看赵兄习以为常,不惊不怒,似乎胸有成竹,难道是有救人的门路?”

“我哪有神通广大的本事?还不如郑兄你,连钦差身边都有人。”砚冰话锋一转,“不过钦差有生杀大权,大官小吏都忌惮,所以可以让他们先内讧……”他凑过去,声音压得非常低,耳语了几句。

霍昭汶表情流露一丝震惊:“当真?”

“你不信的话,带人到城郊外的采石场附近一条河河岸边挖开几个坑,是魏伯……是我的长辈亲眼所见,人都埋在那儿。”砚冰抠着指甲说:“家里长兄不准我调查命案,只令我用功读书。唉,他们都不愿意管,权当睁只眼闭只眼,不知道这回事便罢了。”

“为什么不管?”

不像赵白鱼的作风。

砚冰面露犹豫:“似乎和采石场有关?我不是很清楚。”

霍昭汶颔首,表示明白,也不宜深入追问,避免砚冰起疑心,而且看来他不知道的事情也很多。

二人以茶代酒,各怀鬼胎,却也把盏言欢。

分别后,砚冰进巷子里拐个方向又回到刚才的茶馆,坐在隐蔽的角落里将刚才的谈话复述一遍。

“潮商被害的事说了出来,人也被引向采石场,都很顺利。”

砚冰:“为什么不告诉钦差,采石场是昌平公主的?”

“过犹不及,他知道怎么做。”

“话说回来,两江还挺有意思的,有时候是赣商骑在官吏头顶撒野,有时候反过来是商人被利用殆尽,替人背黑锅不说,直接咔擦,灭口了事。”

“银子能让人变成鬼,也能让鬼变成人,而头顶的官帽能把人变成狗,也能让狗变成人。”赵白鱼简单一句评价极为辛辣讽刺。

“方星文算是吉州盐井案的唯一人证,他死了,杨氏的案子不就翻不了?”

“他活着也开不了口,死了反而能让钦差看明白。”

赵白鱼就没担心过方星文的死活,他要做的事情是让代天巡狩的六皇子看明白两江官场的黑暗。

既然意在储君,不管是江山为重的责任还是想扫干净放进自己人,六皇子都不会无动于衷。

赵白鱼摩挲手腕间的佛珠,笑说道:“要是钦差亲自告官,揭发潮商被害的案子,那就有趣了。”

赵重锦进入旅店,摘下斗笠说道:“查清楚了,那座采石场记挂在昌平公主近身太监李得寿名下。按照赵白鱼他书童的提示,的确挖到三具潮商尸体。牙行杀人,只是因为潮商说错几句话?谁都知道赣商和昌平水火不容,刻意埋在采石场附近是为了陷害?还是采石场有问题?”

霍昭汶身边的四品武官姓燕,任上轻车都尉。

燕都尉开口:“现在就去把人抓起来拷问。”

霍昭汶:“先别打草惊蛇。”他陷入深思,半晌后开口:“一桩案子是查,两桩案子也是查,尸体埋回去,交给管文滨来查。”

赵重锦:“吉州盐井的案子尚且敷衍,难保不会草率了结潮商被害的案子。”

“恰恰相反,管文滨巴不得有桩新人命案子让他拖延处理吉州盐井的案子,而赣商接二连三吃瘪,颜面扫地,威望无存,漕运近一年没怎么走私,银子落不进管文滨的口袋,自然不会给赣商面子。”

“那……”赵重锦:“我这就令人递帖子?”

“不,我亲自告官。”

洪州府衙门的鸣冤鼓被敲响,正在吃饭的管文滨差点砸掉手里的碗,急匆匆戴上官帽抱怨:“近来是流年不利吗?怎么这么多人告官?别又是一桩命案。”

到了公堂,管文滨拍惊堂木,照流程问案,霍昭汶刚自报完家门,被心情不好的管文滨借叱问:“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在下有功名,见官不跪。”

“状纸上的籍贯写着你分明是商人,怎么考□□名却不继续科场,反倒钻进黄白俗物里?”

“家道中落,只好出来讨食。”

“哼。有辱斯文。”管文滨看完状纸,不想受案,便想借题发挥教训堂下不知天高地厚的铜臭商人,但师爷拉住他耳语几句,道是借此案拖延杨氏的案子,当即激动:“有理。却是天助我也。”

回头他就说:“看不出你虽当了商人,整日为那点阿堵之物奔波,倒也不忘圣人教训,还算有点路见不平的侠义心肠。既然在本府治下发现人命,本府自然是该呕心沥血,还百姓清明仁和的社会风气。”

管文滨猛拍惊堂木:“来呀!随本府派兵去挖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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