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震慑

白岭月虽是莫宸亲自授命前往调配支援的官员，但此行需要跟随的大小官员皆不在少数，自然免不了有心人往里塞人。

不管是想让家中小辈借此建功立业的，还是瞄准了这次的调配想趁机发点国难财的，都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渐渐在这样的氛围影响之下，仿佛这场让北疆几乎整个沦陷的仗，以及朝廷再三商议之下前往中域一带的支援只是一次轻松的春游。

那些常年在都城身娇肉贵惯了，只瞅着肥差办的人，刚出了庆安没多久就开始嚷嚷水土不服，天天喊着头晕眼花。

“未出皇城一百里，哪有这样哭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给爹娘送丧去。”罗天坐在客栈二楼的房间里，一巴掌差点把这一条腿还短截儿的木桌给拍散了。

桌上那一壶凉茶晃晃悠悠看得人心烦不已，他方才可清楚地瞧见送进那些个随行官员房里的荤菜倒是络绎不绝。

这群被皇粮养肥了的猪狗居然还有脸喊得这么大声！

此时，站在窗边的人终于动了动，似是听到了罗天忿忿不平的抱怨合着动静，才停下一直轻敲窗棂的手指。

罗天看向那道身影，只见白岭月缓缓转过身，眉头紧皱，抿着唇似乎仍然在思索着什么，也不知听没听到他刚刚的话。

郡主好像自从出了庆安城之后，这脸上的表情就没有舒展开来过一次。

罗天这么想着，随即有一种想伸手去帮这人抚平眉头的冲动。

窗外寒风又一阵呼啸而来，争先恐后地往这间并不怎么暖和的屋子里挤，仿佛也贪恋这屋内这一点烛火的暖意。

白岭月背对木窗，头发尽数被刮到脸前，被冷风这么一吹，她才有些回过神来。

“罗天，第几次了？”白岭月冷冷开口。

罗天自然知道她问的话是何意思，不满道：“离开都城第三日，今日第四次鬼哭狼嚎，这群说什么也不肯夜间赶路。”

因着身份，罗天堪堪止住酝酿了几天的粗口骂词。

“三日，才行了不到一百里。”白岭月盯着桌上的茶壶喃喃自语着，“太慢了不能这样下去。”

他们在这里每拖一天时间，北疆战场上就有可能多死一个人，甚至几个、几十个若留城彻底失守，羌北人的弯刀相当于抵在大兴的心脏上。

如今谁也不敢保证在羌北铁蹄连续攻破北疆七城的震慑和示威之下，阡戎会安安分分的待在西陲一带继续跟大兴做着赔本的生意，西陲驻军不可轻易调动。

更何况，西陲还有一个尚且没有任何动作的宁王。

“郡主。”罗天看她久久出声，便轻声唤道。

他知晓如今白岭月定然不会任由朝廷的人故意拖慢脚步，但毕竟也是皇上认可过的随行名单，他们总不可能半路将这些人全遣散回去。

白岭月的眼神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明，视线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罗天全是期待的一张脸上，静默两秒后轻挑了一下眉。

仿佛是收到了某种触及心底的信号，罗天原本那一脸茫然的期待在这一刻得到了坚定的指令，让他全身不自觉地热血沸腾起来。

他就知晓，郡主从不会坐以待毙，只有她拿定主意，即便是刀山油锅罗天也照样往下跳。

客栈后院。

火把上的光映的白岭月眼眸明亮，她噙着笑，手里火把瞬间脱落，掉进客栈后院的一处干柴堆里。

干柴烈火一经碰撞，火势瞬间一蹦三人高。

“郡主！”罗天见白岭月盯着这越烧越旺的大火一动不动，有些焦急地叫了她一声。

然而白岭月耳边尽是木柴的炸裂崩断声以及火光深处的嗡鸣声。

她想，自己是做不了什么一身正气、以德服人的忠良之臣的。

离经叛道固然为人诟病，但心系天下只有一条正道能走又是哪门子的规矩？

若国土遭人侵略无动于衷，同胞为人践踏置之不理，生我养我的家国尚且不能保全，人人偏安一隅盘算着内斗那么她今夜扔下一把火后,隔日“声名狼藉”算得了什么；倘若马革裹尸的边境将士尚且唤不醒都城内的阴谋家，那么她纵然面面俱到，独善其身后“名扬天下”又算得了什么。

这肮脏的朝堂、残破的江山能指望这些蛀虫，也真是天大的笑话。

罗天眼看着这火势蔓延到了二楼，白岭月却仍然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他再也顾不得了，上前拽了这魔怔的人：“郡主！那些可都是朝廷命官！”

这一声终于将白岭月拉回了现实。

对了，她虽然心急如焚，恨不得即刻除了这些妄图看定北侯府笑话的小人，但现在她还不能这么糊涂。

震慑足矣，足矣

“罗天。”

“属下在！”

“去敲门。”白岭月又从腰间解下钱袋，“这些赔给店家。”

“是。”罗天不敢再有任何迟疑，当即蹬地两三下跳上二楼。

白岭月缓缓向后挪着步子，面色阴沉地往外走去。

不一会儿，便听见各种嘈杂的声音盘错交叉地往外溢。

“走水了，后院柴房走水了！”

“救命啊！”

“我的包袱还在屋里”

“快去救小蝶，你这狗奴才！”

“啊”

罗天自屋檐上找到白岭月的身影，飞身而下在她旁边稳住身形：“郡主，损失惨重，各位大人并无大碍。”

“嗯，让他们嚎够了就滚过来吧。”白岭月打了一个哈欠，顺势曲着一条腿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

罗天拱手退下往那些个惊魂未定的杀猪堆儿走去，他自然不能原汁原味地复述白岭月的话，仍因着身份恭敬道：“各位大人无碍便是万幸，稍作整理，郡主有请。”

罗天说完便打算转身，此时一个小厮急急忙忙地跑到那位墨绿衣袍、带着官帽的大人身

一种不怎么友善的气息逐渐在人群中流动，罗天心头一跳，急忙回到白岭月身边。

“郡主”他弯下腰，靠近白岭月耳边，“败露了。”

白岭月闻言嘲讽一笑，眼神在逐渐走过来的人群中间转悠，缓缓道：“那又如何？我会怕么？”

随行的那些大小官员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狼狈，他们仿佛刚刚也交谈了一二，此时走到白岭月面前皆是脸色不善。

白岭月未起身，抚着长剑轻轻开口道：“各位大人受惊了，今夜看来是不得好眠，不如咱们直接赶路吧。”

人群中有两三妙无言的骚乱，众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看来没人想当出头鸟，可也没人甘心吃这个哑巴亏。

半晌后，终于有一位勇士站了出来，轻轻拱手对白岭月道：“敢问郡主为何神态自若、毫发无伤？”

“自然是本郡主武艺高强，这还用说？”白岭月拄着佩剑，视线扫向人群，一脸的自傲。

“这”

大概也没人能想到白岭月能有如此没皮没脸的回答，一时默然无人接话。

罗天双手在身后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这才能保持严肃，没有听到白岭月的风凉话就直接笑出声。

几位朝廷官员开始交头接耳，私语着如何解决这件事。

白岭月坐在石头上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这些废物让他们商量如何打羌北人，一个比一个往后退得快；让他们排除异己、找别人麻烦，倒是一个个能耐得很。

“喂，各位大人商量完了么？”白岭月又打了一个哈欠，“何时上路？诸位可别忘了小侯爷还在死守着留城，随时都有可能城破人亡。”

“郡主”又是方才那个勇士再一次站了出来，“卑职的侍从说看见郡主半夜出现在后院柴房过，郡主作何解释？”

真是不错。

白岭月淡然一笑，这直接忽略了她的后半句话，仿佛这后院起火的事儿比羌北人打进来更让人惶恐似的。

“你看见过我？”白岭月站起身，缓步上前，靠近那个被推出来的侍从。

那侍从有些慌张地往后退了两步。

白岭月笑起来自然是春风满面、明媚动人，但此时她的笑，却让人心里发了毛。

“郡主问你话呢，一个劲儿往后退什么？！”罗天忽然闪身上前，，用手里的剑撑住那侍从的后背，那人一个激灵仿佛要跳起来，被罗天一手摁在了原地，只能腿上打着颤。

“夜夜色太黑，后院无灯，奴才、奴才也看得不是很清楚”

这被推出来的侍从颤颤悠悠地开口，却没了给自家大人告状的底气，更不敢直视面前这位郡主的眼睛，他真怕自己上一秒点了头，下一秒就会身首异处。

“你这狗奴才！”旁边他家大人立刻一脚踹了过来，“捕风捉影的东西也敢拿出来诬陷郡主，回头不打死你！”

罗天适时的闪了人，重新站在白岭月身后，看着这一出闹剧。

“下贱东西！”又有人上去踹了那侍从一脚。

“行了！”白岭月陪他们耗了这么久，已然不耐烦了，“本郡主不是你们的父母官，不做这些鸡毛蒜皮的主。若有人仍然疑心，自己找了车马现下回去在陛下面前参我一本，本郡主还乐得夸一句好魄力。若是没这个种，就依命赶路，此行旨在支援封小侯爷，你们说到了军中，无故拖延行军时间，小侯爷会如何军法处置此类行径？”

顿时，所有人背脊一凉，仿佛看见封翊那张俊脸笑得犹如罗刹一般。

先前他们还能跟这个郡主虚与委蛇，几位李氏一党的官员巴不得看见封翊死在留城，谁又是真心跟随白岭月前去办差的。

但眼下白岭月一把火烧尽了他们的龌龊心思，不留退路地扬言威胁不得不说今夜这把火让所有人心里都捏着恐惧，若是这为郡主真的泯灭良心，今夜没有差人将他们叫醒，回头编个战场刀剑无眼将这事掩盖过去，他们又找谁说理去。

难不成皇上能放着仗不打，给他们做主？

所有人心里都放着一杆秤，掂量着自己的轻重，才能保全性命。

白岭月自然没法不明不白地把他们全部砍了，莫宸既然许了这些人跟着，去了必定是有用处的。

否则无人牵制，边境让她一手遮了天，难保白岭月联合定北侯的势力不会起了什么别的心思。

莫宸啊莫宸，这算盘打得让她无可奈何。

看见这些人终于低下了头，不再嚷嚷着要找麻烦，白岭月抬手把剑扔给罗天：“备车传令，路途不再休整，急速赶往青州。”

“违令者，军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