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故人

几人出门又是好一顿挤。钟贰这次并没有站在晏清后侧，反而是靠近肖遥更近些。他与主子分列左右保护好肖遥——身上的首饰。现在人多手杂，以防万一。

肖遥初时还觉得有意思，慢慢便不耐烦了，好在耐心告罄前，他们挤到了最近的一个擂台。

这个擂台不甚大，布置喜庆吉利但也不见得多贵重，想来彩头也是一般。

肖遥看了看涌动的人流，还是决定留下来看看。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错误的，因为这是个平平无奇的猜灯谜擂台，而肖遥对大夏王朝的文字理解有限，勉强算脱离文盲范畴吧。

她幼时便不爱学这遣词造句的本事，当时教她大夏文的夫子总是被气得仰翻，就是她亲爹来教她也还是只想睡觉。最后还是认识晏清后，晏清把自己的话本子送她，她才开始对大夏文有兴趣。

话本子多是些行侠仗义、为民除害的故事。毕竟两人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对那些卿卿我我的情深意长都不甚感兴趣。

当时晏清最喜欢青衫侠客，因为他觉得白衣太不耐脏，打一次架，不对，行一次侠仗一次义就会变得脏兮兮的，还有可能洗不干净，必须要买很多很多白衣服才行，那也太费钱了。只是市面流行白衣侠客，青衫侠客很少，还一般都是配角，他一度觉得很遗憾。后来肖遥还专门为他写了一本青衫侠客为主角的故事，为了照顾他，还特意用了大夏文，虽然错别字连天，他还是很喜欢。

肖遥与他不一样，特别偏爱那些作死的纨绔反派子弟。因为觉得那句“少爷我就是如何如何”很有气势！在听到他说“少爷”那俩字儿是自称时，肖遥就开始挂在了嘴边，时不时说上一嘴。什么“少爷渴了”、“少爷不要吃饭”、“少爷想要骑马”不胜枚举。晏清当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也说不上来，就只当自己想岔了。

晏清看着一脸生无可恋样的肖遥，想到了许多当年的趣事，不由轻笑起来。

初见肖遥，虽然还只是个小娃娃，却已经很是高冷傲慢了。他那时也不过五岁，还是有些怕肖遥的，总觉得她会像他那个受宠的皇兄一样欺负他，毕竟她的万众瞩目更甚。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会保护他，私下里也散漫得很，还会逗他笑，嘴硬得跟刀子似的，心却软得一塌糊涂。

现在失忆了便这样的软糯糯，大约是少了几□□份的束缚吧。

“这有什么好笑的，太没意思了！”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太”字很是用力。

晏清也不擅长字谜，他小时候只学有用的，这些吟风弄月的雅事他也是向来不参与的，主要是他也不懂。

“不若……”晏清的话没说完，肖遥的目光就直直看向他背后。晏清以过往人生经验来看十有八九是诈，他没有感受到有什么特别的，选择不回头。

“是舞狮吗？”肖遥有些不确定地问晏清。

晏清听到远处有锣鼓声传来，转头看到舞狮队由远及近。舞狮队伍庞大，虽有人潮让路，但依旧行进得很缓慢。不过好在众人都被舞狮队吸引了目光，驻足观望者不在少数，挤过去算是比逆水行舟好上了许多。

几人费劲儿挤过去，舞狮队还未到近前，不过倒是空出了一条道，几人挤来挤去也没被谴责几声，主要是人都在挤。

晏清看着不远处九城巡卫司的兵士正一手提刀一手敲锣地维持秩序，稍微放下了心。

“那是真人舞狮？为何不用狮形机关兽？”肖遥边看边问晏清，可因为周围实在太吵，他没听清。

“你说什么？”晏清转头靠近她耳边大声回问。

肖遥侧转身垫脚，还伸手拉扯着晏清的耳朵，正想再大声吼一遍，却突然被晏清抱进怀里，一只手还捂住了她的耳朵。

肖遥听着越来越近的锣鼓声，觉得她的夫君还是挺贴心的。那直接捂耳朵就好了，看来还是想抱抱！肖遥本想回抱回去，可是对方抱得太紧，她不用暴力是挣不开了。

肖遥感受着晏清绷紧的身体，偷偷笑了。算了，他已经这么紧张了，我就不要破坏气氛了。

而“想抱抱”的晏清正努力缩小存在感，生怕不远处花雀王朝的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花雀的人的确在寻肖遥，根据纸上的描述，他们特特注意身材高挑的女子，服饰要华丽，夺人眼目的红绿色是主要目标。

他们也注意到肖遥与晏清了，身高与衣饰华丽对上了，但是那颜色也差太多了，尤其那女子竟还依偎在一男子怀里。看两人情态，仿似那女子被震天的锣鼓声吓到了，而那男子正把人抱在怀里哄着。几人对视一眼就离开了，并未上前追问。

倒也不是几人不尽心，只是谁也不会觉得逍遥失踪只为了偷溜出去逛个灯会，毕竟这是大夏的地盘，而肖遥是代表花雀王朝的公主殿下，事关国体。虽然他们公主殿下挺能折腾的，但在大事上一向靠得住。

晏清看着花雀几人转身离开，心下微松，就听到耳边一道清凉的嗓音：“你还要抱抱吗？”

肖遥也很是苦恼，他也想善解人意的，但是她真的还没看够舞狮。仔细衡量了下，舞狮难得，她回头可以多抱抱小夫君。

晏清此时才惊觉两人姿势有多不妥，热气上涌到头顶，他全身瞬间僵住不能动。

肖遥看晏清用行动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本想迁就他的，可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机关狮”，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争取一下。

“我们回去再抱抱行吗？”逍遥觉得还可以再有诚意一点，只是那句“你想抱多久就抱多久”还没出口，晏清已经迅速收回了手。

肖遥只心下感叹自己的小夫君真乖真听话，就将此事抛到了脑后，此时只有机关狮最重要。

机关狮动作张牙舞爪的，神态不一，动作不同。不过看久了，就会发现每只机关狮其实就会蹦跶那几下，肖遥觉得这机关狮还有很大的改动空间。

肖遥边挠下巴边思索改进方法，而晏清眼睛乱转，努力找个目标。这一转就转到了不远处的钟贰身上，钟贰见晏清看过来，立马腾出一只手捂住了眼睛，只是又开了个缝方便他盯着怀里属于肖遥的那只篮子。

晏清：“……”眼不见为净！

钟贰见晏清不再看自己，便也不再假装眼瞎，双手紧紧抱住怀中藏有巨额银票的提篮。

晏清偷偷瞥了眼肖遥，见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眼睛时而睁大，时而眯起，嘴巴还在喋喋不休地念着什么。他清了清嗓子，又清了清嗓子，还是没鼓起主动开口的勇气。晏清曾以为自己坦荡磊落，没有开不了的口，这是第一次说不出原由地有些心虚。

舞狮队已经走过，人流再次涌动起来，晏清在心底为自己立了无数贞洁牌坊，才虚虚搂着神游天外的肖遥动起来。

晏清是还在不好意思，肖遥还未回神，两人就随着人流慢慢走，倒也不觉吃力。只是不知为何两人被挤到了河边。

晏清正思索着还要不要向前走，后面突然传来大力的推搡，肖遥半个身子都悬出了护河栏杆。晏清也顾不得自己心底的那点不好意思了，一伸手就想将人拉进怀里，自己去抵那冷硬的石栏杆。

只是肖遥千钧一发回过神，看他的腰马上就要撞上那石栏杆凸出的棱，两手瞬间穿过他的腋下撑在了石栏杆上，晏清自然也没感觉出疼痛。

晏清：“……”这人果然从小到大力大无穷，是他掰不过的手腕子。

显然是有人在哄挤，九城巡卫司的人正在梳理。刀剑加铜锣，威示加耳鸣恐吓。

肖遥没有松手，也没觉得尴尬，她是肯定要保护自己的夫君的。

“你有伤到吗？”清凌凌的眼睛努力看向额头上方的脸，实在是她手抓着栏杆，晏清被困在其中，两人距离太近！

晏清默默松开拦住她腰的手，将发烫的指间藏于宽袍大袖下，心下暗叹幸好换了这衣袍。

不再贴着肖遥，晏清默默后退，恨不能变成一张薄纸贴在石栏杆上。

谁知晏清一退，肖遥一进。倒不是看出晏清的不自在故意捉弄他，实在是两人本就斜着叠在一起撞在石栏杆上，晏清又比肖遥高，晏清脚贴石栏，肖遥自然也能进一步，胳膊倒不会支撑得如此辛苦。

晏清：“……”他努力抻着脖子，就怕自己嘴唇蹭到肖遥的额头。

“问你话呢，伤到腰没？”肖遥以为是太吵导致晏清没听到自己的话，这次大声了许多，依旧努力抬着脖子。

“没事。”

“那你给我捂耳朵。”九城巡卫司也不知哪来的铜锣，比舞狮队的还响。最让人厌烦的是还没有节奏韵律，就是乱敲一通。虽然肖遥对音乐要求不高，也受不了这穿耳魔音。

晏清本是轻轻覆上，但在肖遥的强烈要求下，他才多用了些力气。

晏清怕自己压疼了她，就问她疼不疼，但被捂着耳朵的肖遥听不到，只能又艰难地抬头看他。

由于两人俱是松袍宽袖，恰好挡住了肖遥撑着石栏杆的手，在旁边人看来，就是一对小夫妻在湖边相拥。女子抱着男子的腰，男子为女子遮耳挡锣音——好一幅情深似海的璧人。

“阿清？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眼瞎了！”

晏清听到左边有一道熟悉的声音，称呼也很熟悉——独此一家，绝无雷同。

杨皓，字子文，京城最有名的小纨绔，是晏清发小。京城纨绔多，本来杨子文只是其中一个，也不是很打眼。但他做了一件名震京师的大事——他要拐整个大夏王朝最后的良心，秦王殿下，去逛花楼，这事让他一战成名！虽然没成形，他却遭到了文舞百官自上而下的谴责，这可是京城头一份儿！

杨子文努力想挤过来，一边挤还一边抻着脖子看他怀里的美人儿是谁，五官变幻莫测，眼里荡漾着不太上流的笑意。

过程虽艰难，但杨子文一边向被他挤了的百姓讨饶，一边撒铜板，总算走近了。

晏清看他五官乱飞地盯着肖遥，他突然弯腰靠近肖遥，贴着她的耳朵说：“我腰疼，先回去成么？”

肖遥本就一直在想机关狮的改造，对这其余节目也不是很上心了，当即就点头同意了。还贴心问晏清需不需要自己背他回去，毕竟腰伤了可是大毛病。

“不用，我能撑住。”

“其实是我想背你，你看你刚才背了我一路，我也想背背你。”肖遥努力憋出了一张最真诚的脸，她想自己应该理解小夫君对于“腰”的敏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