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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假装咸鱼第38天】

【假装咸鱼第38天】

寇泽说这番话时,一滴雨水般的悸动,颤巍巍地兜头砸下,渗入辛禹的心脉深处。

辛禹清糯轻声道:“我恐怕要欠下你一个很大的人情了。”

寇泽薄唇微抿:“我又没让你还。”

他说着,转身走了出去,辛禹看着他的轩挺的背影,慢慢走远,男人走至走廊尽头,有条不紊地打电话,镇定自若地协商事情。

舞台上,白允儿表演完毕,全场声雷动,她谢礼后,回到后台的化妆室。她并不知道寇泽已经来了,只看到衣架上那一套的演出服。

她故作讶然地问道:“禹禹,你怎么还不换上衣服?还有一场表演,就马上要轮到你了呀。”

白允儿面容上掺着忧戚之色,但眸底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就怕将幸灾乐祸写在了脸上。

辛禹眸色陡然凉冽了起来,朝着白允儿款款走了过去。

白允儿穿着高跟,但当辛禹走到了她面前,她却倏然感知到了一种莫能言喻的威压。

白允儿以为辛禹会发火,然而,辛禹却是淡淡地勾唇笑开:“你以为靠拉踩我,你就是今夜的c位了吗?”

白允儿挽臂而笑:“拉踩你又能如何?手段和心机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你唱歌再厉害又当如何,演出服遭毁,你就算出了道,也只能是绿叶,来衬托我。”

“三流的心机,三流的手段,三流的唱技。”辛禹冷淡地扫视她一眼,“再怎么蹦跶,你不过一个三流之辈,也只能靠三流的东西逞威风,真可怜。”

“你!”白允儿脸上青红皂白一片。

辛禹连个眼神都吝于给予她,错开了白允儿的肩膊,只留下白允儿一个人在咬牙切齿。

决赛夜的演出还在继续,氛围剑拔弩张,待这一场演出落幕,还有不到五分钟,很快就轮到辛禹上台。

导演组一直在心急火燎地催促,寇泽那边还是一丝动静也没有。

辛禹自知不能再继续等下去,她一边吩咐伴奏乐队各就各位,一边让妆造师,重新给她补妆。

下一刻,她忽然听到一阵发动机轰鸣呼啸的隐微之响,伴随着某加庞然大物降临的暴风声,这阵声音,似乎从剧院的天台楼顶之处传出。

辛禹的手机倏然响起来,甫一接起,寇泽沉冽温沉的嗓音传来:“来剧院顶楼。”

辛禹眸色微微瞠住,等回过神时,她人已经趋步上楼,将一众震愕的视线和异样的目光抛诸在了身后。

顶楼处,她看到一辆直升飞机骤然划过城市的天际线,由远而近,锋利的螺旋桨叶切割着皎白的月云,带起一阵利落的暴风。舱门打开,一条栈道斜斜朝下,程秘书和另外一位特助,各人抬着一只漆黑的桐木箱,疾步走了下来。

寇泽站在风口处,逆光而立,身影如将崩的玉树,又如峻挺的松柏。

他俯身将箱子之中的衣饰执起,走到了她近前,将衣物交到了她手上:“让你久等了。”

辛禹陡觉腮部和耳根,蘸染了一抹猝不及防的烫意。

她的身后,是闻讯赶来的工作人员,还有比完赛来看热闹的选手。

白允儿就是其中一位。

——居然是寇氏集团的总裁?!

白允儿脸色可谓是铁青极了,妒火几乎呈燎原之势,将她彻底灼穿。她想破脑袋都无法想到,辛禹居然可以跟这一位大人物勾搭上!

辛禹拿着演出服迅速回到了化妆间,更换好衣服后,跟导演组通禀了一声。

因是延迟了两分钟,寂暗的剧院舞台外围,充溢着粉丝观众的哗声,人群十分躁动浮动。

导师团里,也有导师在议论,辛禹到底能不能按时出场的问题。

倏忽之间,一记高亢的筝弦之音,自空幻的幽暗之中杀了出来,溅起了片片流羽宫商。

一束追光灯,降落在了舞台中心。

辛禹着轻盈的水红长袖薄衫,束胸垂地长裙,胸系双蝶带,端坐于一叶悬浮的扁舟幻影之上,纤细的身子微微前倾,衣袂飘飘,漫天雾白花雨随着妙音,幽幽吹落。

一弦妙清商,纤红玉指长。水袖换新束,薄衫旋抽囊。

原是低声讨论的导师团,看到了舞台,戛然息了声息。

观众席上哗然躁动的氛围,顷刻土崩瓦解,大家寂了声,不约而同地朝着舞台中心的人儿看去。

就连包厢里的陆梵桦,也逐渐正襟危坐了起来,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愕。

辛禹身为压轴出场,首先她的造型,可谓是全场所有选手之中独树一帜的!

陆梵桦是内行人,一眼就看出辛禹服装上的绝伦精妙之处。

这是大宋伎乐俑特有的裙装,朱色绮罗缎衫,翡色帔帛绸衣,伎乐者出身于宫廷教坊,常在君王的国宴之上,歌舞起兴,也能在独对一轮幽月小酌之下,卷帘幽梦。

更让人拍案叫绝地,是舞美设计。

剧院舞台的胡桃木地面,化作了波光粼粼的斑斓江面,辛禹的窈窕纤影,便是静坐在此一叶扁舟之中。

扁舟的远处,是一条护宫的河,宫闱深处便是帝王殿,那个昼夜笙歌的大宋帝王,他如被操纵了的人偶般,慵懒靠坐在龙椅之上,狎玩美人之时,浑然不知,那明柱玉阶之外,是漫天遍野的禁军虚影。

舞台近处,是扁舟,是清河,是抚筝的佳人,舞台远处,是残垣,是断壁,是行将倾覆的亡国。

这个舞台景搭得极为磅礴大气,逼真又撼动人心。

所有人看到这个景,均是倒吸了一口气,一开始以为这是一首亡国之曲,但细细听来,却发现,辛禹所演绎的这首歌,似乎远远不是悼念君王,也并非追惜那破了的国,那早已消逝的旧山河。

少女眸色无悲戚,倩影似一声朝天笑,在一片晦暗的景致里,摇曳出颠倒众生的仙姿!

辛禹眸光盈盈,银甲轻拨玉弦,那一腔如水细磨般的纤细音色,凌空出曲,清亮无比,却又缠绵悱恻至极。

舞台上不仅有桐木筝的玉润弦音,在伴奏的背景音里,还特地融入了觱篥这一古典乐器,让音色更有深入的奥妙层次。

桐木筝明晰柔婉,适于领奏,觱篥的音色,低沉洪亮,适于协奏。

桐木筝与觱篥,双声如颉颃纷飞的比翼鸟,在一阵悦耳的细弦捻拨之声里,如抛展而出的摇曳水袖,在昏暗之中,引领着所有的听众与看客,追溯着苍冽绵绵又缠绵婉约的那一个朝代。

仿佛这一刹,辛禹不再是她,她是千年前初开了情窦的少女鲛。

-

千年以前,辛禹处于最为好动的年纪,心性慧黠,极爱躲闲,更擅用鲛尾袭人。帝王遣来的数位首席驯师,被她快要折腾没了命。

帝王听后,盛怒不已,原要下令斩断她鲛尾,以铁链绑缚肢体,送入龙床上来。

是九皇子亲自到帝王面前请恩,请帝王网开一面,他应承在半年内,亲自驯服她。

九皇子恩威并施,比之前任何一位驯师,其实更为缓温,却没来由让辛禹,感到有震慑力,他是她人生所有事物的启蒙。

辛禹记忆最为刻骨的一回记忆,是九皇子的梦魇。他警戒过,梦魇之时,任何人不许入他的院子。某夜,九皇子梦魇病发,乱砸器具,痛呻苦吟,院外所有人静寂无声,惶遽地避居一侧。

唯有辛禹,她忧心不已,忘却了规矩与警戒,贸然闯入了院子,止住了因梦魇而失控的九皇子,夜色下的九皇子,是个全然的陌生的面貌,不复往日的矜贵与儒雅,一剑抵着她脖颈,命她滚。

辛禹不避不让,跪坐在九皇子近前,低低唱了一首歌,是她故乡的小夜曲。梦魇所带来的燥郁,一扫而空,九皇子奇迹般的,放下了蘸了血的剑。

每逢九皇子梦魇,辛禹都会来唱歌,时而久之,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律。待九皇子梦魇病愈之时,那一夜,她照例跪坐他近前,准备唱时,九皇子却拿出了他封藏已久的觱篥。

他的觱篥,上好的银字管质地,管身乃由湘妃竹凿造而就,以银丝缠绕管端,两侧镶嵌银锡,管身之中容纳三根细管,颇具乾坤之势。

他吹了一首曲子,觱篥声清凉卓绝,声如天际自然而来,情思宽闲。

辛禹听得入迷,一直绷抿的唇角,淡淡地松开了。

九皇子一曲奏毕,俯眸凝视她良久,道:“终于看你笑了一回,很难得。”

辛禹被他的眸色长凝得不自在,撇开了视线:“这首曲子,何名?”

九皇子唇畔噙着笑:“《解人颐》。”

辛禹眸子微微瞠住,只听九皇子说:“自从将你带到此处,我从未见你笑过。我想着,你笑起来的模样,该是很动人,遂是想看你笑。”

“——果然,我的心念是没错的。”

辛禹心跳如春雷悬鼓,九皇子虽然只用觱篥,给她吹奏一次《解人颐》,但这一首曲子,教她惦记了整整上千年。

世间的所有后人,皆是认为,他对她是流水谢知音。

只有她真正知晓,她与九皇子之间的情谊,远远不只有知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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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少女心事,在沉缓微吟的清声之中,温婉娓娓地道来。

穿梭了千年的人物,与那驯服与被驯服的故事,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契合,情绪的跌宕起伏,喜悲的顿挫变化,皆在雅乐的演绎之中灵活跨越。

全场的所有人,皆是完全沉浸在辛禹轻柔婉约的歌声之中,她的声律,栋栋粼粼似珠贯,缓声直直如笔描,下声乍如坠石沉重,高声犹若举云清肃。

没有人能想到《俪人歌》,这样一首亡国悲歌的皮囊之下,竟会藏着如此缠绵的故事,其如春蚕吐出的丝,一丝又一丝地缠住了众人的心脏,他们的肌肤都齐齐起了显著的颤栗感。

这是前奏和中奏,辛禹腕间软无筋骨一般,轻歌时,那筝弦生出了棱节,如风似水,柔缓处,如罗敷珠泪滴答,震跃之时,又似猛禽展翅飞舞,教人可遥想起江月照入赏心亭,照入那合奏对月的两人身上。

所有人听得如泣如诉,如醉如痴。

如果说,辛禹的《云中君》是云,可翻云覆雨,《鲸未眠》是水,可惊涛骇浪——那么这一首《俪人歌》,便是火,最初只是一星爝火,起势并不急切,徐徐缓缓,幽微细腻,火势与歌者的脉脉情愫相勾连,情愫渐浓,火势也渐有了漫野燎原之势,它焚人的心,灼人的脏,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在这一场大火之中幸免。

少女身上红衣似火,墨发随着猎猎衣袂纷飞飘摇,此刻,她的歌声陡然闯入了一片高昂引吭的高声部。急声圆转急促,自柔婉的底色之中震裂而出,如一折汹涌大火,教的她身后的帝王殿,倏然成了一片火海。

周遭的禁军开始操戈起阵,从四面八方包抄殿宇,美人化作了指腹上的鸩酒,那个昏昧的帝王,适才从昏聩大梦之中的醒转。他原以为自己一直信赖的白衣卿相,会将锦绣江山送到他手上,却不想,卿相是要他跟随这亡朝一样,化作一堆枯骨。

帝王大怒,为了护住了己命,捣出了腰间冷剑,将卿相送来的美人锢在了怀中,锐冷的剑身,如吞吐芯子的蛇,缠在了美人的脖颈上,只消剑再扎得深一些,美人便会陨灭。

在场所有人听了前奏和中奏,均是晓得,美人是九皇子的钟子期,九皇子视她若己出。

歌曲迎来了终奏,所有人屏住了呼吸,想知晓,九皇子到底会选择这大宋的锦绣河山,还是会选择薄命的国色红颜。

凝神之间,九皇子放下了长剑,披坚执锐,身上玄甲反射着冷血的光,但世人皆在他肃杀的面容之上,看到了动情的痕迹,原来美人是他的软肋。

伴随着“刺啦”一声响,响起了宫殿崩倒坍塌之声,所有人思绪恍惚,好像看到了千年以前,那一位国色红颜,奋不顾身地朝着大火之中奔跑,她雪白的足在沾满沙尘的血地上纷飞,身上的红衣飘渺如雾,她也成了一团惹眼的火,正在焚烧自己,投身在那一片坍塌颓圮之中。

人籁俱寂,唯有那桐木筝之声,尚还弹奏余响,少女在倔强地高歌,她抚筝跪地,跪在了满目疮痍之中,指尖蘸染着深冬的雪,还有肠断了的血。

筝声在高声部回环三叠,四叠,少女的歌声愈唱愈痴缠,在这痴缠之中,倾诉了衷肠。

那水磨了般的壮美声腔,猛然拔了一个尖儿,俨似一矗烟火抛入天际,须臾震慑住了全场,近乎响遏行云,万钧雷霆,在无数人心中最深沉的地方千回百转。

霍然一声,高歌结束,落下了尾曲。

——昔有解人颐,今有俪人歌。若当来世,当愿与君作比翼鸟,颉之颃之,纷飞四海。

全场阒然无声。

所有人皆被舞台上的那焚心似火般的场景,震慑住了。他们已经忘记了之前选手都唱过了什么,脑海里只剩下了辛禹的高歌,那绝望又痴缠的哀伤音色,响彻骨髓深处,永生都难忘。

这一激情澎湃之后,是漫长的无声留白,少女自雪地上立起,红色身影消散在了大火之后,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下落,她成众人心上的一个谜。

数秒以后,观众席里炸开了锅,大家以前在舞台上,也不是没见过这类型的声乐表演,但从未想过,这次见之,会如此震慑人心!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疯狂地鼓起了掌声,掌声如蓄谋已久的春日雷雨,滂沱洒下,久经不息,不论是哪一家的粉丝,都按捺不住激动与憾然之情。

【昔有解人颐,今有俪人歌!kswl!这话绝美了!辛禹好会唱啊!】

【真tm绝绝子!奈何本人没文化,一声卧槽行天下!】

【天仙霸唱!天仙弹姿!天仙魅影!这是所有选手当中yjjc的水准了吧?!】

【这声线,这仙姿,是人类该有的么!!!!!】

【我真的要被美死了呜呜呜呜!!!】

【辛禹在天庭的时候犯了什么错?!为何会贬下凡间?!】

【啊啊啊啊啊杀疯了杀疯了!这一回辛禹的红衣造型真的很杀我!!她不是c位都天理难容啊啊啊啊啊啊!!!】

观众席和直播间。直截了当地疯成了一片。

实时观看人数已经爆表了,从之前的三千万人次,冲破了五千万大关,今晚的微博热搜,以及各大视频媒体平台,一律被辛禹刷屏屠榜。

聚光灯陨灭,辛禹抱筝款款立起,她眸色裹着朦胧雾色,向全场观众盈盈谢礼。

巨大的幕布落幕,她回到后台,窄仄的廊道上乌泱泱的人头,围观的人,全是仰望、艳羡、钦赏的视线。

人群的尽头,寇泽单手揣着风衣口袋,身量俊挺颀长,看着辛禹来,他喉头欲动,欲说些什么。

他的话声戛然而止。

辛禹忽然敞开纤细的手,两泓弯月般的手臂,轻轻拥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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