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医生的儿子

“欢迎光临……又是你这个乞丐！又来惦记我家的面包是吧？给我滚出去！”

闻声抬头的店长看到橱窗前蓝发蓝眸的男孩，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不祥的灾祸一样，火急火燎地跳起来，从后厨抄来一把扫帚，狠命地往他身上抽去。

男孩像是早已习惯般地跑出店铺，回到的雪幕之中，注视着店长慌张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白布，使劲对着他刚才踩过的地面擦拭，即使他只是走了一米不到的距离。

就好像是有什么擦不掉的脏东西一般，他用憎恶的目光看着门外冻得脸色通红的男孩，咬牙切齿。而男孩只是微微抬头，露出变回空洞的蓝眸，平静地看了老板一眼，转身慢慢离开。店长越看越气。

“上次就是因为你碰了我的面包，我看在那是最便宜的面包没有放在心上，结果顾客吃了之后中毒住院了……”

“你这个叛徒的儿子，该死的扫把星！以后再敢出现在我的店里，我见一次打一次！”

店长卯足了劲，将那块因为太久卖不出去而有些发霉的面包，向着男孩的脑袋砸去。看着那块面包在男孩的后脑勺分裂成两块，随后掉落在地上，溅起两朵水花。

看着男孩踉踉跄跄的背影，店长恶狠狠地骂道。

“如果不是你父亲的背叛，我们这个地方怎么会出现从未有过的疾病？又怎么会死去这么多人！灾星，滚出人类的领地！”

事实上，顾客吃的面包，正是这块卖不出去的、最便宜的面包。

因为卖不出去，所以失去了关注，因为失去了关注，就鲜有更换过期面包的行为，和男孩并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正如男孩习惯了恶意，这个镇子的居民也习惯了向他倾泻恶意。

剧烈的头痛，冰冷的雪花，恶意的冤罪，以及从街巷里故意传出来的指指点点。

都让男孩不自觉睁大了双眼。

他颤抖着，右手在口袋里紧紧揪住，指甲深深陷入手掌，扎出几分鲜血，也染红了口袋里的纸币。

但是他不敢将这些暴露出来，他知道，这只会引来更多，没有任何掩盖的恶意。

他还是回过头，将地上湿漉漉的面包捡起，用明显长了一截的衣摆，如同珍藏的宝物，将它们小心翼翼地包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他的蓝瞳在眼眶中颤抖，却流不出一滴泪水，苍白的嘴唇早已不会辩解,“至少，至少我白捡了一顿干净的晚饭……”

「没关系的，我早就习惯了，不是吗？」

无力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像是安慰，像是疑惑，像是还未成熟的怨恨。

小镇似乎曾经历过战争，在镇子最边缘的荒芜之地，有着各种断壁残垣。

这也给予了流浪汉们一个住处，而对于镇民来说，能有个垃圾场集中流浪汉而不是让他们四处分布在镇上，是可以接受的事情。

但是，只有一处是例外。

抱着怀里裂成两块的面包还有一些别人没有吃完就丢弃的药物，男孩回到了这块还算可以遮风避雨的角落。

这块角落，原本是属于一个老流浪汉的。

但是现在，这里已经没有多少流浪汉了。

他们都被抓走了。

男孩不知道巡逻队的人为什么要抓没有犯罪的流浪汉们，但他知道躲开巡逻队。

大人们不愿意来这个经历过战争的地方，所以不知道他藏的地方。

但是他们的孩子知道。

男孩试着对外面的一切熟视无睹，却在被猩红的颜料写满恶毒诅咒的墙壁前怔住。

“叛徒怎么还不si啊！”

“angzang的叛徒！“

“gun出这个镇子！叛徒！”

即使有几个字不会写，但是唯独“叛徒”最为鲜明，绝不会写不出来，更别说不知道这个词。

可是，叛徒明明只有一个人。

或者说，他们所定义的叛徒。

也就是男孩的父亲。

男孩从未觉得父亲是叛徒，也不理解为什么他们称他的父亲为叛徒。

只是，为什么大家都说他也是叛徒呢？

男孩目光暗淡，静静地从隔壁的废墟中翻找出藏好的断剩半截的扫把，将墙壁上的和地面上的石头、鸡蛋、烂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扫走，唯独墙上的咒骂，不但没法擦去，反而因为他的擦拭让字体变得更加狰狞，宛如一个个随时会跳出墙壁，掏出尖刀，刺向他心脏的杀手。

他看着变得更加狰狞恐怖的诅咒，诅咒也静静地看着他。

可笑的是，写下这些诅咒可能要花费他们一整天的时间，但实际上也只是让他难受了一小会儿而已，并没有给他带来实质性的伤害。

他不再留意这些话语了。

不幸中的万幸的是，他们没有进去。

男孩看着他藏在这里的，昏迷不醒的白发少年，松了口气。

他在镇子的大道旁发现了这个晕倒在地的少年，与熟视无睹的路人不同，男孩为了不让他冻死，靠着瘦弱的身躯，独自一人将他抬回了这里。

即使这个少年浑身上下的刀伤都在无声地述说着此人的来路不小，可是对于男孩来说，麻烦上门是以后的事，但是救人，是当下应该做的事情。

他可是医生的儿子！

虽然他被众人这么对待，也因为他是医生的儿子。

一阵忙活过后，在废墟中央升起小小的篝火，男孩坐在角落，蜷缩着身子，出神地凝望着散不去的乌云和雨雪，手里捧着的两块面包已经干透，上面的尘土也被他清理干净，是他今年得到的、最干净食物。

但是他还不能吃。

他就像一头离群的孤羊，半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惊醒，惊惧地左顾右盼，侧耳倾听，确定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后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可是，周围都是断壁残垣，他依靠的角落也不过是有着两面较为完好的墙壁和勉强可以遮雨的天花板，没有任何建筑阻挡的晚风并没有诗中所颂扬的那么美好，随着夜色的进一步加深，男孩蜷缩的身子就更小一分。

肚子饿得发出声响，男孩也只是蜷缩起身子，没有开口吃面包的意思。

即使他已经记不清母亲的模样，却依旧记得她的教诲。

——好东西要和朋友一起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