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怕黑

轩濯始终没放下手，意图明显。

你不给我面子，这个台阶谁都别想下。

冰场中央，一位样貌出众的青年对另一位同样俊美的青年发出邀请，那场面，吃瓜群众想不多看两眼都难。

林雪儿头伸老长，眼里闪着欣喜的泪花：“啊啊啊，他两在干什么？”

倪彤扶额：你又在干什么，兴奋成这样。

俞冉被他们盯得头晕，满脸和善地把手落了上去，只是这手还没碰到，脚下的刀刃一绊，与轩濯左脚刀刃相碰，两个人都没稳住，手掌撑地，勉强没拜个早年。

轩濯就更惨了，差点后脑勺着地，硬是靠强大的核心力量一个翻转，手指点地，化险为夷。

于是他们两个成了玩家中，摔了但没完全摔的领先人物。

系统判定来得很快，轩濯表现出色，对系统威胁很大，直接就判进梦乡，俞冉的话……一视同仁。

于是两个帅哥，变成了睡美男，只留下一群想冲过去却没实力冲过去救人的玩家。

倪彤滑得顺溜，但她清楚，被判定摔倒的玩家，就算他们去查看，事实也不会发生改变。

林雪儿惊诧地微张唇瓣，随着时间的推移，对系统蛮不讲理的愤怒感淡去：“倪彤姐……”

“？”

“要不我们也进入梦乡吧，我好怕。”

短短半小时，失去了三位同伴，她怕他们孤单，也怕失去了那么多人，剩下的人也会很快追随过去。

倪彤努力克制住情绪，用近乎温柔的目光望着林雪儿。医院里，她可以无条件的选择抢救生命，在这里，她更加没有办法左右他人的选择，一定要选的话，那就再多活一会儿吧。

倪彤没有开口，伸手轻轻将林雪儿搂进怀里，试图用能证明他们还活着的体温融化她的不安。

一旁，苟活下来的从安阳与楚冯苦着张脸，安慰的话如鲠在喉。

许久，楚冯挠着他的粉色脑袋憋出句：“说不定熬到惩罚时间结束，他们就回来了。”

被强制拽进梦乡的俞冉，难得的享受到了安宁。没有聒噪的系统，也没有碍事的身份。

他站在一片黑暗中，除了脸碰到冰面的体验不太妙，现在的他感觉好极了，好到能来回舒展两条累麻了的腿，再悠哉悠哉走上几步。

说好的最最最最最惧怕的事情呢？

系统搞错了？

俞冉一边放松筋骨一边考虑怎么出去，毕竟这里空无一物，生怕呆久了饿死自己。

又走了两步，骤地想起一起跌进梦里的轩濯，四处看了看。俞冉满意地弯起眼，某人不在烦恼直接减一半。

随着他不停地走动，四周的环境开始变化，从原先的纯黑到一处漏出白光，再到眼前越发清晰的门。

除了那扇半掩着的，从虚掩的间隙里透出亮光的铁门，周围仍是漆黑的。

系统的意图明显，就差拿个喇叭循环播放“快进门啊~玩家~”。

俞冉自打瞧见那门后，眉心就没松开过，木楞地杵在门前，透出的那点光线迫不及待地打在青年的脸上，半是柔和半是阴沉。

他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并跃过那门，单是将手落在那把手上，就耗了力气，俞冉觉得胸膛里的心脏一定跳得好快，不然他怎么会感到心口撕裂的疼痛与窒息。

先前的从容瞬间被击溃，这扇门，关了他很久、很久……

“刺啦”一声，那是斑驳的合页发出的不满。破旧铁门发出的声音，不知为何引起俞冉的一阵嗤笑。

曾经的他，幼稚到听见开门的声音，觉得那是门在笑。

现在呢？

俞冉反问自己，却得不到答案。

铁门缓缓打开，他刚踏进去半步就被门内……不，门外的烈阳刺得闭上了眼。

俞冉清楚，这是哪里，之后又会遇见什么，就算是噩梦，他也清楚。

三伏天正午的阳光实在灼眼，适应了一会儿，他才接着按系统设定好的剧情走了下去。

嗮得烫脚的油柏路，藏在树荫里的蝉鸣，到处都散发着夏天的气息。

旧街道旁的小公园里，贪玩的男孩儿们聚在一起嬉笑打闹，把那些大人们明令禁止的事情抛到脑后，尽情享受与朋友的约会。

俞冉看着那些不及他腿高的男孩儿出神，因为玩得很疯，小朋友的头发里藏满了汗珠，阳光落在他们身上，竟如同太阳本尊般耀眼。

和那些天真烂漫，兄弟成群的男孩儿们一比，俞冉一个人站着孤零零的，他们很快注意到新来的大哥哥，机灵的眼神眨呀眨。

“他看上去心情不太好诶？”

“我们还是不要叫他一块儿玩了……”

小男孩们你一言我一语，聊着聊着一致认为不能找那个心情不好的大哥哥玩，说不定问了会被拒绝咧！

其中一个男孩提议，干脆去河边看大人们钓鱼好了，等大人们钓到大鱼心情一好，或许会请冰激凌吃。

孩子们一听屁股一转，就把新来的大哥哥忘记了，纷纷笑着比着速度赛，争做第一个跑去看钓鱼的。

俞冉就那么看着他们走远，与其说他心情不好，不如说他这会儿安静的过头，翻滚的血液不在炽热，心跳声渐渐平复至难以察觉到其的存在。

他望向孩童远去身影的目光很淡，像是乘坐晚班列车上随手翻阅的杂志那般，细密的文字很快被新的一页带过。

吵着要争做第一的孩子们早就跑没了影，在他准备动身前往下一处时，有团温热的东西戳了戳他的腰窝，带着讨好的意味。

俞冉转身看去，是个个头不大的……男孩？衣衫不整，头发也乱糟糟的，脚下更是过分趿拉着断了一条带子的凉拖。

男孩的脸被系统做了处理，黑白跳动的花屏代替了他的本该稚嫩无邪的面容。

“大哥哥，你一个人吗？”

花屏下大抵是期待的神情，男孩因等了很久没有下句，再次开口小心翼翼地征求对方的意见：“那我们一起玩吧！可以吗？”

俞冉：……

俞冉没办法给出回应，等到他足以用言语回复男孩的邀请时，已经是脱离噩梦后的事了。

一睁眼就是那无论何时都熠熠生辉的琉璃蓝，轩濯手插口袋，俯身凑得很近。

俞冉甚至能从那抹蓝中看见模糊的自己。

林雪儿惊呼的声音从稍远处传来。

“天哪，终于醒了。再不醒我们都要上人工呼吸了。”

俞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生硬地挪开视线，抬手就要推开碍眼碍事的青年。只是那人反应实在太快，注定落了个空。

俞冉也没抱希望能一巴掌打响，能让他离远点就好，结果没等收回悬空的手，轩濯就改变主意似的抬手握了上去。

这他妈怎么还起反效果了！

俞冉烦躁地瞥一眼正在友好交流的手，要不还是剁了吧。

两人的体温传达不到两秒，轩濯又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按理说，连话都不乐意和人讲的俞冉，被人屡次三番的用小动作调戏，早该炸毛给对方来几个大比兜清醒清醒了，但，对面的人是轩濯。

一个在他的人际关系里，被归位“不靠谱且爱装逼神经病，也可能是中二病”的脑回路绝对不正常的那挂。

轩濯的存在实在新奇，于是俞冉总会留意，试图摸清他的想法。

这次也那么试着做了，并得出结论——他那么做很可能是因为冰上的事。

要真是因冰上的事情，想起来还有些愧疚，没站稳害某人也受了罪。

俞冉眼神变得飘忽，心神不定的他觉得脸上有些干，便抹了把，发现黏糊糊的满是泪痕。

什么时候哭的？

倪彤看不下去，说：“咳咳咳，有什么事是不能等确认完身体状况再说的？尤其是你，知道现在几点吗，自己昏迷了多久吗？”

俞冉发现倪彤正一脸愤懑地瞪着这边，立刻明白自己得对号入座了，唰唰起身，感受身体变化，除了头有点晕，眼睛有点酸……老实回答道：“我没事。”

大致能猜到，在他“昏迷”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林雪儿等人平安无事渡过惩罚时间，而各自梦里的轩濯与费瑾瑜，都在他之前醒了过来，所以最后一个醒的自然成了所有人的重点关注对象。

林雪儿附和：“真没事假没事啊？你可把我们吓死了，惩罚环节结束半小时了，你都没醒。”

从安阳也奇怪：“你们都梦到什么了？真如系统所说，碰上了最惧怕的噩梦？”

如果是噩梦，那更应该想办法早点挣脱才对。

费瑾瑜想想都后怕：“别提了，梦到一口好牙稀碎，一头秀发谢的比昙花还快，以及连夜写完的代码又出bug，被紧急叫回公司修改，然后我就醒了。”

众人：啧。

这什么打工人的悲伤，惩罚也是真歹毒啊。

楚冯脑子难得转过弯，问：“你是醒在回公司的路上？”

费瑾瑜：“嗯，贼努力让自己清醒了。”

众人八卦的目光从费瑾瑜转移到了轩濯。

没什么好遮掩的。

轩濯一耸肩：“我醒的时候，还在惩罚环节。”

楚冯可以为他作证：“哥们是牛x，躺下没五分钟就自己爬起来，吓得我们以为费瑾瑜和小白兔也要诈尸。”

之前醒着和没完全醒着的人一下明白，轩濯八成是直接对标系统，手撕噩梦自己醒的。

看他那样，怕是世界上没有畏惧的东西。

费瑾瑜登时对轩濯比了个大拇指，是真的佩服。

小白兔则捋平嘴角表达不满，然后呢？然后发现我诈的最晚是吗？

众人的目光理所当然聚在了最后醒来的那位脸上，就连轩濯也摆出认真的神色。

俞冉还在悄摸抹脸，简单两个字敷衍过去：“怕黑。”

众人听后整齐划一地点头，长“哦”一声，随后：不对啊，谁能怕黑怕到落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