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精华

不死生物们发出了细碎的低语，抱怨着亡灵主宰的要求。

但它们很快行动了起来，遵守着命令，依次消失在了迷宫中，往地面上行去。这些强大的不死生物们并不惧怕阳光，却拥有着亡灵特质，让它们得以在复杂的城市地形中畅行无阻。

大多数传奇不死生物本身也是强大的施法者，有它们的帮助，史蒂芬大概能顺利地保护下这座城市中的生命。

目送着它们离去，密涅瓦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一些，她重新转过头，面对着那条劈开了现实的黑暗裂隙。

它实际上并不真正存在于现实，而是一个更高维度的投影。在那个维度中，毁灭之龙巴巴托斯正与她隔着宇宙之壁对视。

黑暗之神的话语如同淬了毒般嘶嘶响起：“终有一日，万物都将归于黑暗，你也一样……”

密涅瓦闭上了眼睛，又重新睁开，在那种充满黑暗恶意和恐惧污染的话语中分辨出了斯特兰奇的声音。

凡人和神明之间的差别如同一粒沙之于一整片海洋，但密涅瓦的确在怒涛咆哮之中听见了那粒沙子正在说话。

“……现实在震动，你不能留在这里。”史蒂芬正说着，“太危险了。”

“你怎么还在？”密涅瓦如是回答。

她的双手正浮在空中，取代双手的是两条原本缠绕在她护臂上的黑色绸带，优美地散开又蜿蜒盘旋着，形成两只形状模糊的手。

此时它们飘了起来，很温和地用冰凉柔软的丝质表面摸了摸斯特兰奇额头上在下水道里撞出来的红痕，然后毫不犹豫地一个传送术把他甩到了地面上。

密涅瓦收回了手，没去管不知道藏在了哪里的洛基，而是开始放开精神力，开始沟通她的“朋友们”。

正当她全神贯注时，不知道是谁忽然又管她叫了一声“女士”，放在平时只是有点烦人的声音在这一刻如同一记重锤猛击她的灵魂，密涅瓦发出一声惨叫：“托尼·斯塔克！”

她一直维持着平衡的力量突然爆发开来，震裂了迷宫的穹顶。

“看哪，巴巴托斯，你真像一条丧家之犬。”高维之中的密涅瓦嘲笑道，“躲在黑暗中舔着爪子，整天想着抢骨头，没有了主人之后你连尊严都不要了吗？”

“你又好到哪里去？！”巴巴托斯暴怒地回答，将冲击宇宙壁垒的力量一收，往密涅瓦所在的“现实”中猛攻而来！

轰隆！！

因外界的光线不适地眯起眼睛的史蒂芬下意识地飞离了地面，然后心下猛地一沉。

一道黑色的能量巨柱冲天而起，爆发周围的建筑物无一幸免，坚持了不到半秒就成为了飞灰和四处溅射的砖石。地面裂开了大小不一的、深深浅浅的裂口，那些开裂的砖石下方不是土地，而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

斯特兰奇双手结印，向那里飞去。

但他突然停了下来：一只空旷之影无声地出现在他面前，带来大片寒冷的雾气。这只不死生物催促着他，向他示意那些正在褪色黯淡的建筑，以及街道上惊恐地奔跑着的人群。

奇异博士抿住了唇，低声回答：“我知道了。”

他全神贯注地伸出双手，精准地结出镜像空间的法印。

黑暗能量与镜像维度互斥，他无法将它们纳入其中，为了保护更多人，他只能反过来——将整座哥谭，和哥谭之中的所有生命，纳入镜像空间之中。

这实在是件很难的事，镜像空间的开启本身就是一种艰深的法术，而它对于魔力的消耗则因其中的生命数量倍增。

斯特兰奇在心中虔诚地呼唤起三位一体的维山帝，而奥姝图、霍格斯和阿戈摩托也回应了他。

奥姝图的白魔法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的身体，镜像空间飞速扩张着，一个又一个街区在悄无声息中被囊括进来。

然而，还是不够。魔力并不能直接在维山帝的维度中变成一个成型的法术，作为施法者的史蒂芬就是那个转化魔力并将其注入法术模型的中转点。

但与将一整座城市的数千万生命纳入镜像空间相比，他的转化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就像一位无形的疯狂泳池管理员正在一边放水一边灌水，魔力流出的速度远远大于史蒂芬转化的速度。

镜像空间的边缘闪烁起了不稳定的虚光，奇异博士咬牙加大了吸收魔力的速度，立刻感受到了来自身体和灵魂双重剧烈的痛苦。

他的精神力摇摇欲坠，鲜血从他双手上纵横交错的伤疤中缓缓流出，一个又一个不死生物无声地出现，用它们燃烧着灵魂之火的眼睛沉默地看着他。

“你的力量不够。”一个巫妖披着褴褛的袍子，眼中跳跃着苍蓝的火焰，用没有口音的英语说。

“我知道有别的办法，但来不及了。”史蒂芬咬牙说道。他转过脸，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位并不沉默的亡灵，想起了密涅瓦。

“永远不会没有办法，只有你不知道的事。”巫妖傲慢地说，抬起了双手，“准备好，毛头小子！”

那苍蓝色的火焰忽然席卷了它的全身，褴褛的袍子和话语都消失在了灵魂之火中，只余下一块苍白的、闪烁着微光的物质，落在了史蒂芬手上。

甫一接触史蒂芬就意识到了那是什么——它和梦魇维度中密涅瓦身边的雪有些相似。

亡灵精华，这燃烧了亡者精魂的物质尽管来自于不死生物，却由纯粹的能量构成。

一股冰冷的力量顺畅地融入了奥姝图的白魔法中，镜像空间继续向城市边缘推进，稳定而强大。当这力量终于将要消失时，又一个不死生物点燃了自己，像雪一般落在斯特兰奇手中。

史蒂芬觉得自己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冷静专注地维持着施法动作，如同昔日手术台上的那个精密稳定的人形机器。

另一部分的他似乎依然在黑暗无光的地宫中跌跌撞撞，只有密涅瓦的一部分发着光，像月亮一般引着他向前走去。

“密涅瓦。”在又一片雪花落在他手中时，史蒂芬在施法的空隙中，轻而又轻地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如同念出一个难解谜题的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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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侠睁开了眼睛。

他正躺在一堆废墟中，一双手正费力地把他往外拖，但显然未果。蝙蝠侠低头看去，感受到了一阵迟来的钝痛：他的下半部□□体被一块垮塌的预制板压在了下面，好在并没有受什么伤。

那双手再次拽住了他的披风。

蝙蝠侠回过头，看向了这双手，和这双手的主人：一具骷髅正用它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见他转过脸，愈发卖力地将他向外拖拽。

蝙蝠侠当机立断一拳打掉了骷髅的脑袋，那颗骷髅头在地上弹跳几下，骨碌碌地滚出老远。

无头骷髅大惊失色地用那双骨白的手在自己的颈椎上摸索起来，蝙蝠侠双手抓住压在自己身上的板子边缘，两臂肌肉鼓起，将它掀飞了出去。

蝙蝠侠站了起来，晃了晃脑袋。

他觉得自己的大脑此时就是一团浆糊，记忆颠倒混乱地翻腾，一时间他错觉自己还在满世界游历，一时间又好像在哥谭的雨夜中捂着伤口回家。

他走出去几步，踢到了那颗滚动的骷髅头，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试图在地上摸索自己脑袋的那个骷髅，一时间有些沉默。

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捡起头骨，折返回去，把它安在了骷髅的脖子上。这具并没有安息的骷髅顿时高兴了起来，咯哒咯哒地动了动全身的骨头，然后对着蝙蝠侠指了指外面。

他从倒塌了一大半的建筑物阴影中走了出去，然后发现，现实和他认知中的天差地别。

地平线消失不见，世界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环，他所站的地面属于哥谭，头顶的天空上却出现了大都会的星球日报那标志性的建筑物倒影。哥谭与大都会的天空泾渭分明地在圆心附近互相挤压，海则像一堵墙般竖在空中，波涛在其中翻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蝙蝠侠下意识地藏进了建筑的阴影中，再次晃了晃脑袋，竭力回忆自己醒来前的事。

记忆开始点点复苏，以倒叙的方式在他眼前播放。

他记忆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哥谭中心爆发出一股强烈的黑暗能量，摧枯拉朽般轰击了附近的建筑，而他被余波击中，那种阴冷的力量覆盖了他的全身，让他陷入了昏迷。

再往前，似乎是在地下，一个白发女人脸色紧绷地撕开现实，一把抓住了咯咯直笑的小丑，把他扔进了那条黑暗的缝隙里；

他和一个拿着巨剑的骷髅骑士战斗，黑暗像潮水般翻涌着，一个接一个地吞没了猫头鹰法庭的成员；

一个狂笑的疯子一头扎进黑暗的池水，然后拜请一位名叫“布兰达索托菲亚”的邪神；

他在迷宫中穿行，小丑在迷宫中央狂笑，猫头鹰法庭的成员倒在地上……

企鹅人透露的信息，突然消失的小丑，哥谭的废弃工厂中央，用小丑的骨头拉着小提琴曲的白发女郎……

他全部想起来了。清晰的、细节翔实的记忆，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种阴冷的力量依旧在他身上挥之不去，另一份模糊的记忆却在此时隐隐绰绰地浮现了出来。

蝙蝠侠记得他怎样给杰森收殓，怎样合上那个精美沉重的棺材盖，怎样亲手掘出一个深深的墓穴，又一锹锹将墓土盖回，把他的孩子埋葬在其中。

他与心碎的阿尔弗雷德和同样悲伤的迪克结伴回家，他们劝阻着他，希望他不要将那些杰森的物品封锁起来，仿佛这个孩子从未存在那样。

但另一份记忆像梦一般，黯淡而模糊，却像烙铁般让蝙蝠侠无法忽略。

依旧是那个脸色苍白的白发女人，在阴暗的雨天出现，怀中抱着他的孩子。她似乎说了什么，似乎做了什么，杰森的棺材敞开着，里面空无一物。

他不能再想下去了。

蝙蝠侠几乎是有些逃避地迈开脚步，往城市中心走去。一个穿着红斗篷的身影正飞行于半空之中，金橙色的法阵在他手中成形。那一定就是异常的来源，一个外来者……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只蝙蝠。

在白昼的光线下它依然发着微光，绒毛在光中纤毫毕现。这只不知为何出现在白天的蝙蝠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向下俯冲，那双圆眼睛似乎在和他对视。

蝙蝠侠停了下来。